说是让贺子今帮忙,但陈星野具体也没想好到底要让他干嘛,单纯是把他当作了一个切入点,抢先占据一个有利位置。毕竟他身份摆在那儿,徐行总不会因为自己就和他这个弟弟割席。
贺子今不知道中间陈星野和徐行到底发生了什么,听他做了自己这么多年想做不敢做的事儿,觉得解气的同时,又有几分侥幸。如果当时徐行真知道了自己揍了谢同,两个人肯定会因此发生了争执,说不定今天的陈星野就是那时候的贺子今,一个憋不住就会把所有事情捅破,然后换来同样的尴尬和沉默。
“帮我肯定帮你,谢同这老王八蛋,除了我哥,谁不知道他是个玩烂儿的东西。”抱着几分同病相怜的意味,贺子今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陈星野的请求,只不过他也有点疑惑:“你要我做啥?”
陈星野一时之间也没什么灵感,反过来问贺子今:“你哥有什么爱好?”
都是一家人,贺子今还成天往徐行酒吧跑,总不能连他有什么爱好都不清楚吧。陈星野这么以为。
结果出乎意料,贺子今拧着眉毛回忆了半天:“我还真没见过他对什么事儿特别感兴趣的。”
陈星野有时候总是会控制不住地想,徐行身边这些人,成天和他呆在一起,经常结伴出游,肯定是十分要好的亲人朋友。可真要问起来,又有谁真的关心过他在想什么,谁能注视着他那些细枝末节的行为举止,而后猜出关于他本性的一丁点儿真相呢。
陈星野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是,他除了谢同,其余的都不感兴趣吗?”
贺子今回味了一下自己的话,确实也觉得有些离谱,讷讷地挠了挠头。
“那不然我去问问江晨哥。”
“别,”陈星野立马否定了他的意见,“怕你到时候话还没问完,江晨就把一切都摸清楚了。”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什么好办法,也只能相约各自下来再想想看。
临到地铁口前,贺子今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不过我觉得,我哥没把你赶出来,是不是代表,他其实没这么生气啊?”
陈星野摇头:“他只是不想让你们知道,事情的源头在谢同身上。”
徐行绝对不愿意让其他人戳破他努力维持的虚假体面。
他像橱窗里拼装好的乐高,永远定格在最和谐、热闹的一刻,但从根本上说,那些只不过是不需要用胶水组装的塑料颗粒,它们脆弱得不堪一击。
事实上,陈星野猜对了大半,尤其是关于徐行没有主动赶走他的原因,几乎和当事人心内所想完全吻合。
唯一不同的是,徐行的愤怒并没有陈星野预想中的这么强烈。
呆在酒吧办公室的几个夜晚,外面的吵闹让他在黑暗中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的时刻,陈星野的话就像魔咒一样,一遍一遍地在他耳边播放。
他不曾意识到谢同靠他赚取了不少利益吗?
好像某些时刻,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在他脑中掠过。可它们甫一出现,自己就会变得惊慌失措。
爱情到底该如何定义呢?
徐行知道善良、友好、亲切的框架,只要在那样的范畴内活动,不管他心里如何作想,他是否真的在乎别人的死活,统统就变得不重要了。
因为行为是品格的映射,只有牢牢抓住那些能代表想法的行为并付诸实践,那才是对的。
所以爱情的行为应该是什么?
不该是母亲那样的,歇斯底里,痛恨到家里不能再提到父亲的名字、不能再出现父亲的照片,甚至连徐行的档案袋里,家庭关系一栏,填的都是单亲家庭。
应该要纯粹一点儿,应该不掺杂一定要分出对错的逻辑,不混入距离明显的边界,不带有计较得失的恨意。
徐行在母亲的对立面,建立起了爱情的行为。
他要无私地对待谢同,要让对方感受到被爱,而在此之后,爱就应该要如同河流一般,在两人之间缓缓流动,彼此滋养、生根。
现在感受不到涓涓细流,只是时机未到——在陈星野说出那番话之前,徐行一直是这么对自己说的。他坚定地不允许自己和母亲踏入同一条河流,拒绝重蹈由爱转恨的覆辙。于是每一次,那些计算利益的想法稍有冒头,在被他狠狠拍打下去之后,反而成为了他斥责自己爱得不够真挚的证据。
一天一天,日复一日,他自己逼自己爱得更加**,更加毫无保留。
可如果自己最开始就弄错了爱的定义呢?
是不是正因为这样,陈星野才总能看穿自己的想法,而自己对谢同,却一无所知。
徐行控制不住地想到了陈星野的眼睛,他坐在自己对面,初见时觉得无辜的眼睛,在陈述着谢同的恶行时,竟然莫名闪出几分凌厉,像正午当空的烈日,刺眼得令人有些不知所措。
大概也是这样的犹豫,促使徐行没有拒绝贺子今的邀请。
自己这个弟弟,喜欢呼朋唤友又怕麻烦,从来都是给个想法就让自己去替他组局。偏偏这次,就在自己和陈星野发生冲突之后不久,他就单独邀请自己一个人去什么实景探案剧本杀。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陈星野的主意。
但归根究底,其实也不能完全算作陈星野想出的主意。
他生活比贺子今都单调,时间大都花在训练上,要不是偶然看到排球队队友在群里吆喝,恐怕真还是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到底什么活动能把人再凑到一起。
队友名叫高凯,是队里人气极高的主攻手,长相秀气,性格内敛,不了解的可能会因为他的外貌,以为他是什么好欺负的角色。但熟悉一点儿的人都知道,这哥们儿扣球那叫一个狠,球只要到他手里,一把扣下去,速度甚至都能超过100km/h,哐哐就往地面砸。
学校里很多小姑娘都是他的小粉丝,经常会在比赛的时候替他加油,每每见他一锤定音地砸下一个球,场边都要响起一连串高分贝的呐喊欢呼。
这次实景探案剧本杀,原本他已经约好了朋友,定下了六人剧本。没想到其中三个朋友临时有事放了他鸽子,只好匆匆忙忙到处拼人头。
陈星野看到他发的消息,时间、人数刚好都能对上,便让贺子今先约徐行试试看。
得知徐行没有拒绝,他倒也没觉得事情就此翻篇,谨慎地让贺子今暂时不要将徐行拉进DM所在的群聊,游戏当天直接带着徐行到现场即可。
秉承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观念,贺子今保密工作做得极佳,直到坐在准备室等待DM分配角色时,徐行才和陈星野再度碰面。
六个人的桌子,他俩坐在同一列,却隔着贺子今一言不发,好像和拼桌的路人也没有太大差别。
趁DM整理本子的间隙,贺子今拉着人开始互相介绍。
靠门坐着的男生是高凯,牛高马大的年轻人,看上去却有几分腼腆。
旁边坐着的则是他表妹王莎,和高凯有几分相似的大眼睛,鹅蛋脸上一笑起来就有两个酒窝。她性格开朗,说完自己又主动介绍起坐在她另一侧的女生,也是她的好闺蜜,杨雪晴。
大概能成为好友都带着点共同之处,杨雪晴也很外向,看上去同样是十分善于和人打交道的类型。在彼此介绍完毕之后,还主动提到了今天要玩儿的故事。
“我们今天这个本子是欧洲背景,网上说是个变格本,不知道待会儿会不会有单独搜证的环节,”她交代完背景,扭着身子靠在王莎身上,期期艾艾地问DM,“小帅哥,如果有单独搜证,能不能不安排NPC吓我啊。”
变格?这是什么?
剧本杀兴起的时间差不多正是徐行开酒吧的日子,大街小巷人人都疯狂挤入剧本杀店铺的同时,他反而要想方设法把这些人给带到酒吧里去,自然是没什么时间去体会‘竞争对手’的魅力。等生意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又碰上疫情爆发,几乎是砸锅卖铁地熬了三年多时间,才堪堪保住多年心血。真正稍微有时间休息休息,也就是这两年才有的事儿。
所以贺子今根本都没想到的是,这其实是徐行第一次玩儿剧本杀。
也怪徐行在贺子今心中形象过于高大,总是以上位者或者提供帮助者的身份出现,贺子今做惯了被帮助的人,怎么可能会在此时此刻转过弯儿来,他伟岸的哥哥,在一个小小的剧本杀舞台上,竟然需要他的帮助。
而这份既定的思绪捆绑住的当然不止贺子今一个人,徐行同样被深深牵连其中。
他当然可以大方说出自己没有玩过这类游戏的事实,但同坐在这张桌子上,面对着四个比自己年纪小上七八岁的大学生和向来崇拜自己的弟弟,他甚至连迷惑的表情都不愿意露出半分。
在听到杨雪晴说出那句话之后,他只是默默调整了坐姿,从双手撑在桌子上变成了后仰着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手机,低头查起了剧本杀的相关规则。
陈星野没有错过徐行的这点儿变化。
即便他的动作及其自然且不易察觉,但谁叫陈星野今天的目的就冲着徐行呢。
抱着要和徐行缓和关系的想法,自打他进门后,陈星野就分出了三分心思放在他身上。几乎是徐行刚拿起手机,陈星野就敏锐地感受到,他的这一串动作和杨雪晴那句话有关。
甚至不需要过多思考,和真相毫无二致的猜测立马跳进了陈星野脑中。
而与此同时,整理好了角色卡片的DM站回到了门边,他左手拿着一个极为夸张的小丑面具,笑着回答杨雪晴的问题:“小姐姐,我们这个本是变格本,但之后剧情怎么发展,我也不知道哦。”
杨雪晴和王莎大失所望,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和DM讨价还价,正是有来有往的时候,陈星野却突然懒洋洋地朝DM挥了挥手。
他非常坦然地看向DM,丝毫没有打扰到别人的忐忑,问道:“DM,什么叫变格啊?能不能解释一下,好久没玩儿了,都忘光了。”
DM立马就把视线转移到了陈星野身上,当即说:“好的,那我再和大家讲解一遍一些基本规则,也是方便大家在今天的游戏中能够更沉浸……”
后面那些话,陈星野懒得再听了。他不爱玩剧本杀,但记忆力向来不错,这些术语、规则,只要是领略过一遍,基本就不会再忘。
他撑着下巴,装出认真听讲的样子,余光中倒是看到徐行换了姿势,坐直了身子,从靠着椅背变回双手放在桌上。
看来是真的不知道规则。
陈星野心里那些密密麻麻的不理解又泛了上来,他止不住地想,为什么。
为什么呢,徐行。
剧本杀准备室座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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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星野 桌——子 杨雪晴
贺子今 | | 王莎
徐行 桌——子 高凯
DM
————————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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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