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擦鞋子,为什么。”陆怀英坐在副驾上,辛星上了主驾,还是那副表情。
“我乐意。”辛星扣上安全带,“别这种眼神看我。”
“我什么眼神?”陆怀英扭过头去,点了根烟,看着窗外。
外面已经开始下雪了,路灯下的雪像飞花。
陆怀英靠在车窗上看外面,看林港,快要春节了,元旦之后这条路就会挂上红灯笼和中国节,又土又温馨。
陆怀英记得前面有一块儿临海的围墙,从前刷着很多的标语,后来变成了涂鸦爱好乐的乐园,被覆盖,被涂抹,很多惊世骇俗图形跟字符被人在深夜画在上面,只有几个小时的自由。
但是作画的人好像并不在意,只要被画上去了,就已经完成了。
那会儿陆怀英见过一句:
「爱让裂痕变成花纹」
多年之后却好像明白了,他抿了抿嘴,手指摩挲不知道在想什么。
街边有店铺正在装点圣诞树。
陆怀英的指尖一点点地点在车窗上,他摇下了一点,伸手去摸风。
“烦死了。”他说,听着却有点小孩儿气。
“又犯什么病。”辛星问。
“你为什么要给我擦鞋子。”陆怀英翘着二郎腿,“你这样以后他们有点什么事儿找你哥都得找上门来,虽然我个人今天还是有点儿...”
陆怀英叹了口气,搓着自己的手指,眼睛里有点儿落寞。
“有点爽。”
陆怀英抬起头来,他的心有点儿像502黏住了手指的触感,紧绷绷的,也不好撕。
辛星又不说话了。
“我怎么没见你在家里吃三文鱼?”陆怀英又说,“我一直觉得你都分不清。”
“我爱吃垃圾食品。”辛星看也不看他。
“可以,正好能吃我。”陆怀英浅浅伸了个懒腰,“谢谢你啊。”
辛星不屑地说,“我吃垃圾食品有什么好谢的。”
不知道他在装听不懂还是听得懂,陆怀英觉得他才是这场情感游戏里的先行者,他能巧妙的未卜先知,在他分文不值的人生里一次次掀起巨浪,他好像什么都没说,但是好像又什么都说完了。
流言于有自尊的人是刀剑,有道德的人从来都是利他。
而陆怀英觉得捍卫自己的面子本就是件愚蠢的事情。
就算如此但恐怕这个世界上没人会拒绝有人接住他,没人会拒绝有人撑腰撑伞,没有人会拒绝一文不名的时候有人将你自己都不要的毫无价值的自尊一片片地捡起来。
陆怀英上楼洗了个澡,包着一片浴巾就出来了。
房间里亮着线灯,黄澄澄的,陆怀英看见自己的皮鞋与他的球鞋放在一起,看见他的头盔跟自己的手表在一个柜子,看见了他的漱口水就在自己的香水旁边,游戏机与商务笔记本搁在一块儿就没来由的觉得暖和。
穿着他的拖鞋,脚后跟大了一节,陆怀英的眼神从他的脚踝往上,穿着睡袍的辛星在大理石中岛台上玩乐高,边上放了许多陆怀英找来的薄荷烟。
他在拼霍格沃兹的城堡,几千个灰灰黑黑的零件看着就让人累,陆怀英看了会儿图纸,偷偷藏了一个他马上就要用的零件。
“我都看见了。”辛星头都没抬。
“撒个娇哥哥还你。”陆怀英说,“不然没了。”
“我不会。”辛星低着头还在弄零件,好像拼错了,又给拆了。
“你还不会,”陆怀英想去抱他,又被躲开了,“你撒一个。”
“神经,”辛星不理他,“你正常一点我还能跟你聊。”
“我不正常?”陆怀英说,“你真是恶人先告状,我跟你久别重逢,你第一面你让老子给你舔/脚,知道的你搞纯爱,不知道的你纯变态,你现在你你你还跟我聊正常?”
“正常你现在让我抱一下。”陆怀英拍拍自己的大腿,“坐这儿玩。”
“省省吧你,一抱你又没完没了的,你知不知道你烦人啊?”辛星说,“睡觉去。”
“我这么香,啊?”陆怀英张开手臂,“闻闻,这么香真的不想抱一下吗?”
“好像带鱼死你嘴里了,”辛星去对面继续玩,“别说话了,你能有安静的时候吗?”
“我牙都刷了八遍你能不能别跟我瞎扯啊?”陆怀英哈了口气,“哪有。”
但是陆怀英还是起来又去刷牙了,头发上的水珠子掉落在他的锁骨上,床边柜上放了一叠玫瑰酥,辛星没什么馋虫,有时候一口都不动,但是陆怀英还是每天都想变着花样让他尝尝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他还靠在在那儿玩他的乐高,他撑着手臂咬着手指,仔细地在看看图纸,只留给陆怀英一个侧脸,却好像又足够了。
陆怀英上了床,烟雾在指尖缭绕,他隔着屏风看他。
他感觉他爱了三次。
第一次是他身处地狱,是他预知的危险但迷人的陷阱。
第二次是他祈求释怀,可苦辣戒断反应里他日渐成瘾。
第三次是他接受遗憾,却在岛上看见了硬币的第三面。
电话响了。
“喂?”辛星歪着头夹着接电话,他没穿袜子,还好都是地毯。
“啊,”辛星看了陆怀英一眼,“他不太行,你给我东西都拿上。”
“应该不行,室内吧。”
“嗯,好。”
辛星挂了电话。
“怎么了?”陆怀英问。
“齐若民找我滑雪,”辛星说,“要么明天飞一趟出去滑。”
“去呗,”陆怀英说,“哪儿的雪好啊,之前攻略看了说索契可以,现在过去我看看机票啊。草,我这个老年机我真服了。”
“你会吗?”辛星问。
“我不会啊,我胆小得要死,”陆怀英说拿着辛星的手机看票,“我怕骨折,我老怕疼了。”
“算了,快过年了,在家里安生呆着吧,就找个室内的玩玩算了。”辛星说。
“这附近有没有开车能到的露天的,稍微小点儿也行,让你玩玩。”陆怀英说,“我几年前去泡温泉的那个地方好像是有滑雪场。”
陆怀英想了一下,“好几年前了,还行,去玩呗。”
“明天要去玩的话,早点上来睡觉。”陆怀英说,“你那个东西等回来再玩呗。”
辛星洗了个手,上了床,玩手机。
“就这个地方,”陆怀英指着他的手机说,“也不太远,你看行吗?”
“都一样。”辛星还是淡淡的。
“呀,要跟你出去玩,出去约会好紧张。”陆怀英笑嘻嘻地说,“我现在就开始睡不着了。”
“有毛病,”辛星说,“你不是每天都在玩。”
“过完年吧,过完年呢要好好上班,然后我想着要不要重新把书读一读,”陆怀英玩着他的手指,“你说了算。”
“读呗。”辛星玩着手机,“你从前不是挺会读书的吗?”
“你下午什么时候过去的?我怎么不知道?”陆怀英猛然想起来。
“饿了,去吃饭。”辛星说,“怎么了。”
“保护我呢?”陆怀英靠在他的胸口,“呜呜,我的星星保护我。”
“别装,滚。”辛星推开他。
辛星看了会儿电视机,好像多了新东西,“你还会打游戏机?”
“给你买的,我下午跟你说的话是一个字没进你脑子。”陆怀英说,“现在才看见。”
“我玩会儿。”辛星说着话光着脚去扯连接线,按着游戏手柄,“你还知道买xbox?我喜欢这个。”
“什么喜不喜欢这个那个的。”陆怀英得意地一笑,“你拉抽屉。”
辛星一打开,一抽屉的游戏机,手柄,ps5,任天堂。
“你开店呢?”辛星问,“一个不就行了。”
“没有花钱的不是,”陆怀英一笑,“你喜欢给你把皮肤都收集满。”
“神经。”辛星蹲在地上把东西都散出来,“怎么还有无人机?”
“啊。”陆怀英说,“我发现了一个很好用的功能。”
“什么功能啊?”辛星问。
陆怀英说,“我看了你手机,然后买你购物车里的东西,然后,他跳出来一个,叫「猜你喜欢」,我倒是要看看他猜得准不准,我就给他猜的都买了,现在看起来,大数据诚不欺我,它猜的很准,所以不是我用心,你不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什么也不懂,我看也看不懂,是手机猜的。”
“你怎么这么老实。”辛星笑得侧脸都能看出来。
“我倒是喜欢无人机,但是这个无人机都太小了,飞远了就看不见。”辛星盘着腿在地上坐着,拆着游戏机的包装跟说明书。
“你等会儿。”陆怀英想了一下,歪着头打电话。
“诶,我怀英呀叔,我想问你个事儿啊,就是那种田里面撒药的那个无人机,植保无人机,开的话要考试吗?啊,那个喷农药的无人机多少钱一个啊?可以放在家里自己开吗?浇我家后面院子的水能行吗?”
“嗯,行啊行啊,可以啊,来年春天能去作业吗...行行行,谢谢您,行,你给我定一个。”
陆怀英一摊手,“行了,给你买一个,然后林港岛外有农田,我带你去撒农药,咱不收钱,那东西可大了,成吗?”
辛星的眼神变得怪异,低头却笑了,“我就随口一说。”
“什么眼神啊,”陆怀英一脸得逞地说,“要是实在觉得陆少爷太客气了,那你也能叫我一声就当感谢我了。”
“听不懂。”辛星又继续低头拆他的东西,扯着一堆的电线零件。
陆怀英过来坐在他旁边,歪过来睫毛蹭着他的鼻尖,哑着嗓子在他耳边,“叫我一声好不好。”
“我听不懂。”辛星问。
陆怀英掐着他的下巴,“少装不懂。”
“我就不懂,”他偏过头去,“我要去玩游戏机了,没事就滚吧。”
陆怀英捞着他,“你怎么这样啊,除了那事儿你就没一点好时候,我跟你谈恋爱弄得跟A/片里面插播广告似的各过各的。”
“什么时候能叫我一声啊,”陆怀英啊了一声整个仰在地毯上,“你能给个信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