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那边那个小子没?”一块儿的跌马仔都在给自己找出路,找老板,有一个年长的对着远处一个牌台上勾着筹码的少年说,“辛老板家的弟弟,这几天都输多少钱了,就玩。”
“命好呗,哪像我们似的。”服务生抽完了烟,往嘴里喷口气清新剂,扬起笑脸就小步子往前面开台的地方去,他的工作就是找需要借钱赌钱的人,那些人在他们眼里像香饽饽,借的越多,提成越高,他们只能分门口的散客,若散客还不上他就要自己背债。
陆怀英蹲在地上捻烟,眼神流连在那少年的身上,连手上的烟蒂烧了手了都没发现。
怎么是他呢——
辛老板坐在他弟弟的边上,他长相斯文,不允许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靠近他的弟弟,眼神总是凌厉。
“好玩吗?”辛老板宠溺地看着弟弟。
“一般。”少年百无聊赖地翻着手上的筹码,“没意思。”
“那你还要跟来?”辛老板问。
“别人不都说有意思么。”少年翻了牌,撇在桌子上,“就翻来翻去的,就这么回事吧。”
“那你还玩吗?”辛老板问。
“我转转去。”少年就下了牌台。
“别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脏。”辛老板说。
“知道了。”少年穿着一件坠着珍珠的衬衫,瞧着价值不菲,下身却是一条随意的短裤,踩着一双酒店的拖鞋,露出修长白皙的小腿,身上没有一点儿配饰,却染了一头白金色的慵懒狼尾,发尾微微翘起,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这儿的空调开的热,大多人都露肤,却不像这少年,打眼一看就能看见。
他低头点了根烟,就往外走去。
路上有人跟他找打呼,他敷衍点头示意,唯一目光流连的就是一个喷着香水的一脸春风的外国男孩儿,微微一瞥,眼神下流。
这儿是金碧辉煌的,在外场的就是开开眼界见见世面,里面的才是正经的财主,这儿的氧气打得很足,玩上一天的牌都不会觉得累。
这儿从前是边界的废弃岛屿,现在让改造成了一个□□,孤零零地在海面上,巨大古堡一样的建筑里面分了不知道多少场子,从外面看像是古罗马留下来的老家伙,什么欧洲的文艺复兴,什么巴洛克风格,什么洛可可式,都不重要,在这儿通通都是为了让人明白一个词,荣耀。
死一样静谧的海浪与墙塑上兽人的嘶吼能让人变成好斗又沉稳的武士。
但是武士无法离开斗场。
来了这儿了就跑不掉了,比如陆怀英。
他有厚厚一沓的欠条握在他们手里,还有些栽在他身上洗不干净的污遭事儿夹带在一起,这儿的人手眼通天,除了有人替他还账,其他的没可能从这儿走。
瞧瞧,落魄的少爷不如狗。
不如狗的少爷想翻身。
陆怀英匆匆几步,就追进了电梯。
他低着头,这电梯里六面都是镜子。
“你有事啊?”金发少年插着兜,歪头询问。
“你,你,你要不要借钱?”陆怀英腼腆地笑,“我们,我们可以借给你钱。”
少年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眼,继而嗤笑了一声,说,“你认识我吗?”
“不是很,认...认识。”陆怀英收回了笑,有点儿结巴。
“那你问我要不要借钱?”少年似有点无语地回过头去。
他去楼上的酒店休息,到了就往外走。
陆怀英说,“我,我,这次再借不出去就,就...”
“跟我有什么关系?”少年惯是用不屑的眼神瞧人,打断了他话,“天底下可怜的人那么多,我帮得过来啊?”
陆怀英楞在原地看着少年走了。
跌马仔跟混账子的休息就是很多人挤在一个宿舍,说是宿舍,实则就是一堆自己架起来的钢板床,一股子烟味尿味什么东西都在发霉的味道,几步之遥就是连瓷砖中间的填缝胶都能买下他们几月劳动的赌场。
一门内外,天地相堑,白天看见别人挥金如土钞票点烟,夜晚窝在破烂角床咯吱摇动,人是会被撕扯的,除非没见过天以外的天,地以下的地。
陆怀英长得不错,有点儿气质,完全看不出来是欠了一屁股债的大穷逼。
这宿舍里多的是长得好看的小子,出去的时候人模狗样的,回来了蜗居在这连气味都散不出去的鬼地方,到了下雨的日子更是不得了,懒得出去尿尿,尿在门后面也是常事儿。
「宿友」们有的吃泡面,有的在大笑,有的在得意今天赚来的钞票,他们大贪大嗔,早已经忘了刚来的时候要去寻死的劲儿了。
都这样。
陆怀英把手搁在脑后,叼着一根烟,想起那辛老板瞧弟弟的眼神,想起了自己的哥哥——
一个清爽温柔的男人,看他的时候与辛老板看他的宝贝弟弟如出一辙,可惜的是直到他死了他妈才告诉他,他妈死了,没人知道这个陆怀英这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了。
哥哥死在辛老板的手上了,辛老板霸占了他的公司。
陆怀英嗤笑了一下,估计辛老板贵人多忘事,太多年了早就忘了有这么一个人了。
陆怀英来到这里也算是命运多舛,还没为他哥的事儿发力呢,就被流放了。
林港就这么大,有名有姓的都叫的上来,光是个陆姓,都够陆怀英喝一壶,哪怕是已经没有曾经那么辉煌的时候了,哪怕林港正宗的就只能算上一个小岛,岛内都没200平方公里,岛外的都不能算正儿八经的林港。
他想离开这里,就只有一个方法,把他买走。
陆怀英的账可太贵了,一般人根本买不起,他之前也有几个男老板女老板来问过,但是小钱可以玩玩,大钱绝对不花,谁闲着玩个鸭儿还要给他赎身了?
这些在老板之间算是通货,玩腻了还可以继续对半价格出掉,这儿管回收,但是都得看命了,要是命好能循环往复地找到老板就迟早能从这泥潭里爬出去,但是命不好的,漂亮的脸皮只会让他遭更多的罪。
陆怀英猛吸了一口烟,在这里白天的时候他能穿着西服,给客人斟茶,陪客人开牌,与那些大波浪能用舌头把鞋带打成蝴蝶结的女人无异,他背着手神态体面地穿梭在这里,看似知识渊博实则囊袋空空,在老板赢了大钱的时候分得一勺汤。
白天光鲜亮丽温若玉石的男人在晚上就得需要出去找一些小餐厅小商店,来拾得一点烟草钱。
他蹲在礁石上,实在够落魄。
海浪拍在他的脚边,带着咸咸的湿味,他想起了那个白天的少年。
陆怀英去问他要不要借钱的时候他的打量,仅仅是那一眼,就使得他是嘴角上扬。
陆怀英觉得眯起了眼睛,恐怕时机确实要到了。
为我改命吧。陆怀英这么想。
陆怀英在这儿见过太多改命的人,进来的时候被人簇拥的百万富翁走得时候失魂落魄的问能不能给一点路费,他也见过那被哥哥弟弟卖进来的少女让手表价格都得有数不清的零的男人带走,时隔几年是贵妇打扮成了座上宾。
陆怀英踩灭了烟头,回去了他那个混乱的歇身之地,他在月亮高悬的时候搓动着手指,等待猎物如猎人姿态上门 。
夜深的时候,有人推开门。
“都起来,看我。”有个少年的音调带着傲慢,让这睡觉的人都不敢发出一点儿起床气,大家纷纷从朦胧中看出去,近乎剪影的少年道,“你们今天谁找我了?”
陆怀英佯装困得很,抬头看见就是那少年,跟今日一样的装扮。
陆怀英颤颤地举起手。
少年身后跟着点头哈腰的经理,此时给了陆怀英一个饶有杀气的眼神,陆怀英从床上起来,一副等着被修理的样子。
“跟我走。”少年道。
陆怀英假装呆滞地跟在他后面。
他举手投足都在小心,他假装眼神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他完全明白这个年纪的少年,最是爱逞能,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慢,这时候示弱是最佳的时机。
能来这里的少年天生就对陆怀英这样漂亮的孬种有天然恶意戏弄的冲动,觉得踩在他们头上的感觉真是爽透了。
修养只是他们的一副眼镜,对于陆怀英这样的人是不需要戴的。
少年带他去了楼上的酒店,对着一桌子的乐高,“你帮我拼好,我就借你的钱。”
陆怀英从前也没耐心弄这些东西。
但是他应了一声,就蹲在地上拼接,图纸也看不太懂。
少年扔给他几张图纸,陆怀英轻微地哼了一声,不敢跟他一样坐在地毯上,这桌子太矮了,他只能蹲着。
“你吃饭没?”少年抬头问。
“吃...”陆怀英犹豫了一下,“没吃。”
少年打了个电话,叫前台送餐,“要两份。”
陆怀英小心打量着这房间,这儿统一的金碰金的装修,大理石中岛台上扔了不少东西,电视屏幕大,播放一些财经新闻,床上都扔着衣服,袜子,还有包跟钱。
他明明看多了,但是却透露出一股单纯的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来满足他们高高在上的虚荣心。
细节总是他们拿来揣度旁人的利器,自作聪明的人都是如此。
都说还有阶级观念的都是清朝人,可是在这里就得这样,上层人与下层人就得越明显越好,越明显,越觉得被尊重。
“你帮我把这些图形的找出来,都被我混在一起了,我懒得找。”少年说。
“好。”陆怀英一粒一粒的将它们挑拣出来,分门别类的排成一排。
门铃响了,陆怀英去开门,应侍生鞠躬礼,往房间里推进了餐车,少年推开了桌子上的东西,等服务生把东西都放好。
陆怀英低垂着眸子,不敢动筷子。
“吃。”少年还在边上拼。
“你...您不吃吗?”陆怀英小心地问。
“你都吃完。”少年继续手上的事儿。
陆怀英贸然被人关心了,还能吃上这么好的餐食,看似有点儿感谢,嘴角轻扬,又露出有点儿羞怯的笑,“太多了,我吃不完的。”
“吃不完就吃到吃完为止。”少年淡漠地道。
少年歪着脑袋往后仰,说,“找我寻福气,我的福气你接得住吗?”
陆怀英的筷子不敢动,嘴唇微微动了好一会儿,说,“我,对不起,对,对不起。”
“我哥又不回来。”少年看着窗外似乎不高兴。
他撑在桌面上,手指点着桌面,看着陆怀英,说,“你叫什么名字?”
“怀英,陆怀英。”陆怀应想用眼角观察他的脸色,却是连眸子都不敢抬。
“像条狗的名字。”少年听清楚了他的名字,似是高兴了,连眉头都微微扬起,他下颌清晰,头发碎碎地遮盖着额头,翘着脚玩味地说,“我知道你,陆家那个丢了的野种。”
他似乎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你怎么能把自己搞成这样子?”
陆怀英低着头不说话。
“哇哦,”他轻轻叹了一声,手背撑着下巴,又似乎见了什么喜事一般,“那会儿我哥去陆家的时候,你们家怎么对他的呢?怎么就是冤家路窄啊。”辛星来了精神,笑盈盈的,“你欠了不少账,不给走不了吧?”
少年抬眸问道,发梢下是凌厉的眼神,他叼上一根烟,说,“过来点。”
陆怀英蹲在那儿刚想起来,膝盖一个不稳,磕在了地上,他起来整理了膝盖,走了过来。
“跪。”他不容置喙的命令道。
陆怀英从不觉得脸皮这玩意儿有什么要紧的,虽然他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了,但是陆怀英还是敬业地流露窘迫,在这时候得有自己的节奏,所以干脆地跪下了,低垂着脑袋,胸腔似乎不甘愿的起伏,有一副又倔强又可怜的样子。
“我看看。”少年放下了脚,脊背微微往前,掐着陆怀英的下巴看他的模样。
陆怀英长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他睫毛浓密,嘴唇似有不甘,像是第一次被人审视的样子躲避他的视线,从他的角度看,就只剩下波光潋滟的眼睛跟略带委屈的微微颤抖的嘴唇,还有高挺的鼻梁。
“啧啧,小模样长得是真的好看,”辛星嘶了一声,扬起他的下巴看,“我能包你做我的小鸭子满林港去溜达吗?”
陆怀英轻轻撇去他的手,不情愿的模样。
他实在有心机,微敞的领口够眼泪掉落,跪在地上的大腿上的布料拉得紧实,勾出下身引人遐想的曲线,不是卑贱的跪姿,却像除了他的脚下再没地方可以去。
这本也写完了,更新的话还是每天1-2章。
约摸30w。
...这个这俩人设都不完美,但是还挺有意思的吧。
写着玩,练练节奏。
要骂骂他俩,别骂妮妮。
尤其是这个陆狗,我一写他就想乐。
——
然后如果喜欢县城爱情的,《年少有为》可以看一看。
然后现在已经在写第三本了,公路文,喜欢的话可以帮妮妮点点作收,提着小裙子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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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预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