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向北 第4章 第三章

谢韫自然也看见他了，他看着宋临然，薄唇轻轻颤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却以什么都没有说，就像被束缚一般欲言又止。

宋临然很好奇他想对自己说些什么，乍然看到谢韫缓缓迈步朝他这边走，似乎是打算去找那边正在招待客人的老板，他恶趣味的与他擦肩而过，在肩与肩碰撞的那一刹那，宋临然有意无意地朝他歪了歪头，似笑非笑地向他道了声好。

谢韫错愕了一瞬后立刻将脸色恢复正常，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向老板那边移步。

面前的男生是黑发，放在现在比较常见的三七分碎盖发型，皮肤白皙，左鼻侧有一颗小小的痣，笑起来眼如弯月，剑眉星目，不同于初见时的疏离，这个人现在更像是一个发着光的小太阳。

“你还好吗？”

“……”

他并不喜欢宋临然这样的恶作剧，但是自己还欠他一个人情，那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现在他们扯平了。

来到老板身边后，他明显感受到这一桌客人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停留，这让他很不舒服，但是这是他跳槽的第一天，况且他不过只是一个服务员罢了，他想着，自然而然地也换上了职业性的微笑去面对“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

两位客人都是女孩子，但是不同于他所认识的乖乖女，她们穿着成熟妩媚，自身带着一种熟女气质，大波浪长发披散在脑后，透过黑色的丝袜可以看到她们腿部完美勾勒出的曲线，红唇宛同燃烧着的火焰，热烈而激情，一双美眸正如秋水，一蘋一笑都能乱人思绪，媚骨天成。

老板知道怎么接待这两位，他开店数年，什么客人没见过，他也自然晓得哪种服务员既能讨得客人欢心又能全身而退，而他心中最好的人选便是身经百战的宋临然，他不仅颜值在线，情商也时刻在线，讨得女客人欢心可是很有一套的。

至于谢韫这种刚刚从别的岗位跳槽过来的，对这种事也没什么经验，但是做做普通的服务，与宋临然一起当当店里的颜值门面还是可以的，谢韫的五官虽不如宋临然那般立体，但是五官柔和，显得更加平易近人，也很适合用来宣传店铺。

其中一个染着棕黄色大波浪长发的女孩递给他一张一家ktv的营业房间卡，谢韫手足无措的看着那张卡片，他想拒绝，但是他不太会拒绝别人，况且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嘴巴就像被粘起来一样，半天蹦不出来一个字，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孩把那张卡片硬塞进他的手里，临走前还朝他做了一个飞吻。

谢韫看着手里那张巴掌大小的卡片有些欲哭无泪，正想询问老板能不能拒绝时骤然发现老板正用一种近似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这目光一看就知道准没什么好事。

果然不出他所料，店长轻声叹息一声表示对他的哀怜，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背对着他而去，只留下还一脸懵的谢韫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这情况我也遇到过，只不过没你这么惨，那个女的她哥在这里混的也不错，被她看上了只能拉去陪酒唱歌了。我就有类似这种经历。最后你猜我怎么样了？”

“怎么样？”

“下场么，被她们灌得不省人事，半夜到厕所吐了三小时，所以我们才会用那么同情的眼神看着你。看你这样子也不想去，不如让我代你去，我有经验，你估计还是一个小白。”

谢韫听到这个后先是呆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拒绝了他： “不了，我会去赴约的，你虽然遇到过类似的事情，但是那也不过是偶尔一两次而已，我去一次也算是为下一次提供教训。”

“宋临然，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要去，所以你不用代替我去受那一场罪了。”谢韫嘴唇勾起了一抹微笑，笑意浅浅，却能让人如沐春风，他微笑的时候少有，这一瞬在被定格在宋临然的脑海中。

隔着咖啡店的玻璃窗棂可以看到如血夕阳，天空被云霞分割成了好几大块，中间却总有渐变把它们连接起来，太阳在青峰中隐没，沉沦，白日的落幕是暗夜独舞的开幕。

谢韫在日常下班之后打算去ktv赴约，当他来到那家灯光摇曳，人声嘈杂的ktv门口，服务员问他去哪间房。

好巧不巧他忘记自己要去的是哪间房了，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口袋，但是他什么也没有摸到口袋里面空空如也。

他现在才猛然发现自己的那张卡丢了，明明自己就一直放在口袋里啊。他骤然想起“：之前自己让宋临然帮自己拿过外套，难不成就是那个时候宋临然拿了那张卡代替自己去赴约了。

想到这里时，他琥珀色的瞳仁猛然放大，他在越紧张的时候就是越冷静的时候，他不想欠任何一份债，不管是什么，他很挣扎，他不喜欢欠别人任何东西，他觉得那样不好，所以他宁可那时候不去接受宋临然的伞，宁可淋雨大病一场也不愿意。

早知道因为这个，命运从此会和他交缠在一起，那么就应该避免。

“请问这里有个长得帅大概比我高半个头的男生来过这里么？”谢韫两手撑着前台的桌子，一向温和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清冷了，他的双眸紧盯着面前的服务员，难免让那个服务员起一身冷汗。

“有的先生，好像是203房间，您是要找人吗……”

不等服务员说完，谢韫就急匆匆地大步迈向203房间，来到房门前听着有些嘈杂的声音，他的眉头紧蹩着，舒展不开。

自己只是以朋友的身份来找他，或者说只是不想再欠他人情，仅仅如此，等等，自己为什么那么慌张，还夹带着一点心悸。

应该是出于一种朋友同事之间的关心吧。

当他推门而入时发现那个曾在雨夜中借给他伞的男生现在醉醺醺的，脸颊通红，瘫坐在椅子上，白衬衫的领口半开，白皙的肌肤在紫红色灯光的渲染下倒是多了几番风味，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放在桌子上，乌发前面已经湿透，紧紧贴在他的前额上。

屋内只有他一人，看来那些人看着他把酒一杯一杯下肚最后醉倒之后才肯离开吧。

这醉得还真是不清，谢韫忽然感觉自己的心似乎被人揪了一下，毕竟面前这个喝得醉到变成一摊烂泥的人也是替了自己去赴约的，若是他今天去了，今天能不能回来似乎都是一个问题。

他轻声叹息一声，将宋临然的一条胳膊搭在了肩膀上，缓步走出了咖啡店，他的心情可想而知的复杂。

谢韫沉默不语地侧头看着大醉的他，他的喉咙发出了轻微的颤动，仿佛在努力压制着他心里复杂的情绪，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谢谢你，宋临然，但是我不想欠你人情。

沉沉夜色，恍若浓墨无意泼洒，星子，冷月也被这浓墨染成黑色，暗夜寂寥，未能见得一丝光芒。

长得瘦弱的少年搀扶着旁边醉醺醺的少年，缓步走在了灯火阑珊的一角，万家灯火通明为他们照亮着前方的路。宋临然就那么半挂着到了还没有关门的咖啡店，咖啡店老板看到醉得不省人事的门面之后就安排人去给他熬醒酒汤，让谢韫别担心了，回家吧。

谢韫迟疑了一会儿之后，慢慢点头答应了，离开前还不忘回头看看那醉得站都站不起来的宋临然。

他这醉得也是真够厉害的，听懂行的人说他最起码是喝了十几大杯，他在想如果如果自己去了，那么自己估计连他一半的酒量都不如。

老板看着谢韫慢慢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喝得大醉，歪倒在一边的宋临然，只能在心中暗自为这两个小孩叹息，这才多大就来了，要不是外形长得和成年人沾点边，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宋临然醒来时已经接近中午了，他是在咖啡店的一张沙发上醒过来的，盖的是自己的外套，当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时，他只觉得有点晃，然后就醒过来了。

他挣扎着从沙发上起身，只感觉头疼欲裂，腰酸背痛的。

一定是咋天晚上自己被那群女孩灌了太多酒了，没想到她们那么能喝，硬是把自己灌得没有不省人事了才肯放过他。

谢韫会是什么反应呢，他该不会怪自己为什么要拿他东西吧。

宋临然忍着身上剧烈的痛感起来了，看见外面忙得脚不沾地的老板，连忙过去换上了微笑去帮老板分担压力。

老板和宋临然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宋临然明显看到老板朝着自己挤眉弄眼，显然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等到客人大部分都得到服务在饭桌上安安心心就餐的时候，老板才把他叫到一边，没好气的质问他： “为什么你好端端的就喝醉了，是不是瞒着谢韫代替他去赴宴了，要不是他把你带回来，你估计早就找不到人了。”

“谢韫应该感谢我才对，要不然在那包间受苦的就是他了，我又是被她们拉着唱歌又是被她们灌酒，如果是谢韫恐怕今天就起不来床了。”

“你们在说什么？”好巧不巧，宋临然口中的那位现在正错愕地站在门口。

老板看到现在这个局面差点没笑岔气，这就叫说曹操曹操就到，他倒是很想看看宋临然该如何向谢韫辩解。

“没什么，对了，昨天谢谢你扶我回来，不然恐怕今天我就见不到我们和蔼可亲的老板了。”宋临然义正言辞的说完后，嘴角微微扬起，狡诈一笑。

“没什么好谢的，我那天有带醒酒药的，你在拿那张卡的时候没有发现吗?”

不出谢韫所料，宋临然沉默了，垂下长睫，似乎在回忆着咋天的那个时候。

宋临然在回忆了事情来回后才蓦然发现，怪不得自己摸到一个小药瓶，以为是谢韫身体不好随身携带的药，现在他恨不得挖个地缝自己钻进去。

下班之后，宋临然正在路边漫不经心的走着，他在担心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自己的母亲怎么办，她会不会出什么事，一想到这个他的心情就变得烦躁了一些，看周边的一切都觉得不顺眼。

他不耐烦的踢飞了路边一块石头，听到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并且有个人忽然拉住了他，他正打算甩开时却发现那人是谢韫，手上拿着两个快化了的巧克力冰淇淋。

他这是要做什么，宋临然呆愣的一瞬间谢韫就趁机把冰淇凌硬塞到他的手里，等到他飘飞的思绪回来时，手上多了冰凉的触感。

“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所以只能请你吃冰淇凌了，这个口味是我问店长的，他说你喜欢吃巧克力味的。”

“谢谢你，但是我现在还有急事。”宋临然现在极其后悔自己贸然代替谢韫去赴约了，他的母亲没人照顾啊。

“你现在是急着回去照顾阿姨吗？”谢韫眼底平静没有任何波澜，如暗夜中的星子般的眸子望着他， “我知道你很担心阿姨，因为我昨天扶你回来的时候，你说了一路让我放开你，我没放，你就甩开我，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我只能告诉你我会把你扶回家你才安分一点了。”

看着宋临然满是错愕的眼神，他继续说： “坦白说，我并不知道你家在哪里，但是把你扶回店里之后，老板说你住在岔路口附近，我又挨家挨户的去问去找，后来找到了，我照顾好阿姨之后我就走了。”

宋临然颤动着喉咙，却吐露不出来一个字，他苦笑了一声，低声道， “看完之后，你就会觉得我平时的阳光都是装出来的吧。”

谢韫自然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说，一贫如洗的家庭环境，病重的妈妈，还有他照顾宋临然母亲时无意间看到的那张被剪刀剪掉脸的男人的全家福。

他有时候还能看到宋临然母亲身上的一些不明显的淤青，家暴么，也难怪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宋临然只感觉自己的嘴里异常苦涩，他还记得他小学五年级那段时间是怎么过的。

谩骂，讽刺，嘲讽扑面而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只能甘于在黑暗中沉沦下去。

他不会忘记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带人回来时，那人眼中的嘲笑和诧异，想想也是，自己本来就是一个这么不堪的人，只是用自己最后的灿烂包装了自己的阴暗。

他在那件事之后学会了怎么伪装自己，将自己包裹起来，不愿意去以真正的面目示人。

伪装是他最好的选择。

他以为谢韫也会想其他人那样，讥讽他的黑暗，但是他始终没有等来一句这样的话，只有一句： “我并不会觉得你怎么怎么样，都降生在这个世界，都是人，那我们就是同类。光与影共存，有光明的一面自然也会有黑暗的一面。”

光与影共生共存，相辅相成。

这个才是第三章，那个纯粹手滑把草稿发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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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