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向北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谢韫迷茫地看着离他只有几厘米距离的宋临然，在这个限定的距离之下，他的视线却好像被锁定了一般，只能和他的视线相撞，看着宋临然的瞳孔映出不属于他的那双眼睛，就像是灵魂深处的一对清明的眸子。

他这次并没有把视线挪开，而是看着对面同样深邃的双眸，直视着它，犹如直视灵魂深处下的深渊。

谢韫开口的声音有些暗哑：“如果你这么想的话，我也阻止不了什么，毕竟你的灵魂在想什么，我也捉摸不透，只能靠对你的了解猜测一二。你若是觉得我在钓你，那么你就这么认为，我也不会说什么。”

宋临然听着谢韫的话，他也觉得自己刚刚有点失礼，于是就放下了一直卡着谢韫下巴的手，他也主动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然后朝谢韫抬起一只手，谢韫也没有避开，也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宋临然的手上。

宋临然原本张开的手面骤然合拢，拢住谢韫的手，然后用力往后一拉，谢韫也因为受到了拉力的作用而让身体找到了支撑点，从而站了起来，宋临然见谢韫站起来之后，也把握着谢韫的手松开了，然后往后一抽，让两只手分开了。

“你该不会让我来老地方就是为了这件事吧。”谢韫似笑非笑地看着宋临然，说的话颇有几分打趣的意味，似乎对刚刚发生的事满不在乎，就像没有经历过一样。

宋临然支支吾吾地开口：“这倒不是，其实我是想问你，你喜欢吃甜食吗？而那件事并不是主要。”

谢韫听罢，也只是很认真地回答了他这个问题：“我不喜欢吃甜的太腻的，甜食的话其实我都随便，并没有什么喜欢吃的。”

他顿了顿，状似开玩笑的语调问道：“怎么？打算请我吃甜食啊？”

宋临然也并没有用谢韫那种开玩笑的语气，他认真地看着谢韫：“对啊，所以我才来问问你都喜欢吃什么甜食，过几天有个甜品店好像开业，所以我就想问问你去不去。”

谢韫的眼神微微一沉，他回忆了一下，上一次吃的甜食是自己请宋临然，因为他替自己去赴约了，那么在那之前，他似乎并没有被请过吃甜食，而自己吃的每一次实际上都和宋临然有关。

他记得《朋友之树》上有一句话：两个人的灵魂不会偶然相遇，所以他和宋临然的相遇也早已是预定好的，是命运蓄谋已久的让他们相识。

当你如临深渊时，需要清醒地记住就一定会有一个人将你带到江南岸，命运不可能虐杀栖春的知更鸟，两个灵魂的相遇绝非命运发生偏差的偶然，谢韫这么想的，他对这句话的理解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今天时候也不早了，明天还得去给人补习，得早点睡，我先走了，你要是觉得家里燥热，来这里吹吹风似乎也是一个好主意。”谢韫的声音很轻，却能让离他不远的宋临然清楚得听到每一个字，他和宋临然擦肩而过之后，就任凭夜色吞噬了他的背影，模糊了他的轮廓。

接下来的几天，宋临然和谢韫都是像在学校那样三点一线的生活，没有任何事去刻意冲破这层规律，只是让宋临然没有想到的是，这层规律被冲破了。

宋临然在凌晨一两点的时候听到了宋妍的叫喊声，他听得很清楚，宋妍喊得是他的名字，当宋临然匆匆地穿上拖鞋打开灯的时候，看到的只有捂着上腹部，蜷缩起来的宋妍，宋妍因为疼痛而满头大汗，皮肤泛着微醺般的酒红。

那时候宋临然来不及多想，直接拨打了急救电话，当宋临然看到医护人员来了的时候，他并没有放下那颗焦躁的心，他茫然地看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把宋妍抬在了担架上，然后他紧跟着医生们上了救护车，坐在车上时，他茫然地看着在一旁的宋妍，想的是谢韫也曾躺在这副担架上，几天之内，他最亲近的两个人，都上了一趟救护车。

下了救护车的时候，他木然地看着他们把宋妍抬向了ICU，而他就坐在ICU外面的走廊，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和ICU房间闪烁的明红色灯牌，他漠然地坐在了外面，靠着椅背，看着闪烁的灯牌。

他的视线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变得模糊，他的意识也没有之前那么清醒了，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最后被黑暗淹没，而他则因为倦意陷入了沉睡。

当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睡了这么久，他下意识地打开了手机，看到的是十几条电话和二十多条微信，宋临然大概看了一下 微信和电话都是来源于谢韫，一小部分是来源于邻居。

他不知道该回谢韫什么消息，正好看见了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我和你邻居说你是有事耽搁了，具体你和人家怎么解释，你自己看着办。

宋临然的指尖飞快地打着字：麻烦你了，谢韫，我这里出了一点事，今天下午也不知道能不能来。

数秒之后，谢韫发了一个“？”，停顿了十几秒之后又发了一句：也难怪早上没看见你，但是你那里又出什么事了，需要我赶过去吗？

向日葵：不用了，我快处理好了，你别操心这事了，安安心心地干自己的事，我的事我能自己处理好就绝不麻烦你，手机没电了。

谢韫在另一边沉默地看着这条消息，他猜测应该是宋妍出什么事了，因为宋临然一般不会出事，就是出事了也倒不至于连班都不上了，他这么干，要么就是宋妍出事了，要么就是自己出事了。

“谢老师，这道题该怎么做啊？”在一旁的薛雨倩面露苦恼之色地把手上的这本练习册递到了谢韫的面前，谢韫放下了手机，接过来了练习册，顺着薛雨倩的笔所指的地方找到了那道题，他大概浏览了一遍题之后，就明白了该怎么做了。

谢韫接过薛雨倩递过来的笔，他开始在上面习惯性地画出已知条件：“首先我们可以先根据这个条件来推测出一部分的步骤，你可以先连接AP，BP试试，然后你就可以发现这一个比较常用的模型有很大的关联，接下来的步骤我就不说了，省时间。”

薛雨倩沉默地看着他，她有些无语，但是不敢说，只能在心里抱怨人与人之间的区别为什么就这么大，不过她凭着自己还算可以的理解能力，竟然理解了过来，接过笔和练习册之后就开始写自己脑中出现的步骤，把所有步骤写完之后就递给了谢韫，谢韫大致地看了一下之后就让她写下一道题了。

薛雨倩一边写一边有意无意地问谢韫：“宋临然老师说他出了点事才没来，所以他是出了什么事？而且，说实话，我觉得依照你们两个人的关系，他出了事你不应该坐立不安吗？”

谢韫轻笑了两声，他的笑意中潜藏着凌冽：“我为什么要坐立不安？而且，我是一个不喜欢表现自己的人，所以你不能依照我的表面而判定我的内心，要是用表面去判定一个人的内心的话，也不至于说人心复杂了。”

薛雨倩忽然觉得这位谢韫老师和刚来时压根不是一个人，反差有点大，毕竟她对谢韫的初印象就是一个清冷，看起来很温润的帅哥，但是她现在不这么想了，她觉得她后面那位已经成了妥妥的白切黑，这种发言她要不是亲耳听到，她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谢韫说的。

谢韫倒是不在意刚刚的这番发言，他给“向日葵”发了消息：我快下班了，下班之后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刚发完没多久，“向日葵”就很快的发来消息了：不用了，你下班之后要干什么就继续干什么吧，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这件事本身就和你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谢韫看着屏幕上的那个人所给出的消息，他沉默不语，但其实他清楚只要去打听一下就行，他忽然抬眸问薛雨倩：“你们这一栋有没有出什么大事，就今天。”

薛雨倩想了想之后，想起了今天她妈妈无意和门口邻居唠嗑时所说的今天凌晨一两点有救护车来到他们这一栋，但是不知道是哪部人家的人被抬走了，于是她用笔抵着下巴道：“早上我听我妈说，凌晨一两点的时候有救护车来过，但是不知道是谁被抬走了。”

谢韫听着她的话，若有所思地开口：“原来是这样，和我猜的差不多，不过他也够惨，三番两次地往医院跑。”

薛雨倩有些懵圈地看着他，她后知后觉地疑问道：“谢老师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叫和你猜的差不多，难不成你知道宋老师去哪里了吗？”

她忽然反应了过来：“是不是那个被抬走的人是宋老师啊。”

谢韫：？

薛雨倩看着谢韫古怪的表情，她还在疑惑是自己哪里推测错了，谢韫沉默不语地看着他，半晌，他才缓缓开口：“你的方向是对的，思路出现了问题，有没有可能，是他的家人出了事。”

薛雨倩听罢恍然大悟，她有些惋惜地说：“宋老师的家人好像就是宋姨吧，原来是宋姨出事了，宋姨她人挺好的，和街坊邻居们相处得还不错，只不过听说身体弱了一点。”

薛雨倩其实没说实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别人就开始议论她的宋姨，她有些迷茫，因为，宋姨明明是一个很好的人，但是关于她的谣言和传闻都不是什么好的传言，大部分都是想要让她的名声毁于一旦的。

谢韫等到自己的下班时间之后就拜了拜手，和薛雨倩告了一个别：“我下班了，我还得去找人，再见。”

在另一边的人民医院走廊，有个护士来到了正在发呆的宋临然面前，她复杂地看着眼前眼神空洞的少年，慢慢地开口问道：“请问，你是宋妍的儿子宋临然吗？”

宋临然抬眼看着她，点了点头，这个护士得到了他的回答之后继续往下说：“是这样的，宋女士的病情已经恶化，她摄入太多亚硝胺了，本身她的萎缩性胃炎就容易在胃中合成亚硝胺，同时伴有上皮内瘤癌变，它发生癌变的风险更高，而亚硝胺它是一种强烈的致癌化学物质，由于大量摄入亚硝胺食品从而导致了消化系统患肿瘤，她的胃癌已经达到了晚期，所以我们医院这里是想让她住院接受治疗的，所以希望你能办理一下住院手续之类。”

宋临然听着护士的话，有些恍惚了，又是病情恶化了吗，但是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看着宋妍的病情一次又一次恶化，自己这个当儿子的却只能袖手旁观。

“住院吧。”宋临然轻声呢喃着，他的声音太轻小了，护士只能听到一个“住”字。

她点了点头：“好的，那请你去前台办理一下相关手续，并缴纳相关费用。”

宋临然木然地起身，他感觉自己迈的步子有点轻飘飘的，他的精神状态也不好，一路上不知道因为过马路没注意车辆被骂了几次了，但是他似乎对那些话就没有在乎过。

他回到家之后开始翻箱倒柜地去找户身份证，医保卡和就诊卡之类的证件，找到之后他又拿上了上次考试学校发的奖学金，大概把自己现有的钱做了一个统计作为预算之后他就带着钱和证件去医院了。

在医院的前台，他碰到了谢韫，谢韫也自然看到了他，但是他并没有时间和谢韫叙旧，他匆匆地走到了前台，开始办理住院的相关手续，办理完之后谢韫主动找上了他。

谢韫看着宋临然眼下的一片乌青，疑惑地问他：“你咋天晚上没睡好吗？黑眼圈有点重。”

宋临然点了点头，他叹了口气：“把我妈送到医院之后，我就在走廊里面靠着椅背睡觉，但是睡眠质量不怎么好，醒了好几次，睡得也很浅，大概从五点开始我就没怎么再去睡觉了。”

他顿了顿，用打量的目光在谢韫身上移动：“你是生病了吗？为什么要来医院？”

谢韫摇了摇头，他微微皱着眉头：“我听薛雨倩说，宋姨好像是出事了，到点做完家教之后我就赶过来了，宋姨情况现在怎么样？严重吗？”

宋临然垂着眼，他的目光很涣散：“情况不怎么好，我妈的病情恶化了，现在只能住院了，也不知道住院之后病情会不会缓和一点，如果能治好我妈的病，我出多少钱，打多少工都没关系。”

谢韫看得到，宋临然的眼眶有些泛红，他的声音也出现了颤音，原本阳光的声线现在有点悲伤，他小声地喃喃道：“我不明白，我做了什么事，命运就这么对我，我妈妈明明是一个很好的人，为什么就是这么不公平，让她的病情一次又一次地恶化。”

宋临然的声音往后有了哽咽，谢韫的身体一僵，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去安慰宋临然，毕竟自己和他根本不是一个情况，他只能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说出来：“虽然宋姨的病情恶化了，但是医院既然能说出这种情况，那么很大概率会有治疗的可能，如果你缺钱的话，告诉我，我会尽我所能地帮你。”

宋临然没吭声，他呆愣地点了点头，眼神涣散无神，眼眶微微泛红，谢韫想转移一下话题，他不想看到宋临然这副样子，他想，或许谈论一些关于宋姨的话题对宋临然而言会好一点，他有意无意地开始转移话题：“宋姨的病房在哪里？对了，住院需要一些生活用品，需要我帮你买吗？”

宋临然听到谢韫提起宋妍之后，也算是有了几分精神，他开始在脑中回想办理手续时，护士最后说的那句话，他慢慢地开口道：“A楼F3，304病房。”

宋临然和谢韫往医院出口走，他们要去带一些生活用品给宋妍，一路上宋临然都很安静，直到他小声地问了一句：“谢韫，你以后上大学要读什么专业，以后找个什么工作？”

谢韫想了想，认真回答他的问题：“我可能会读药学专业，以后可能会当药物研究人员，那么你呢？”

“我以后应该会当一个病理科医生，至于所读的专业，可能是预防医学专业。”宋临然想了想，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是研究药物的，我是研究疾病的，说不定以后我们还能在工作上见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