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听着母子俩的对话也没有插嘴,只是坐在一旁慢慢地用筷子夹起一块烧糊的鸡蛋,那抹深棕中带一点墨黑的色彩与旁边的金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有瑕疵的颜色晕染于金黄之中,自然形成。
放入嘴里时,味蕾触及到那并不完美的墨色,苦涩充斥了他的口腔,他所品尝到的带着几分被淡化的苦涩和那点金黄带来的美味开始相融,苦涩被美味淡化,美味被苦涩感染,它们交合在一起给人以味觉上的冲撞。
宋妍和宋临然具体聊的什么内容,谢韫没听也对它们没有兴趣,他眼底也没有情绪,一脸淡然,似乎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
忽然,一片肉被筷子夹着放到了他的碗里,他有些茫然地看向了那双筷子的主人:“为什么给我夹肉?”
宋临然一边往谢韫碗里夹肉,一边微笑着回答他的问题:“我看你比我矮一点,就想让你补充一下营养,对了你什么时候生日的,我觉得你应该比我小吧。”
谢韫也并没有阻止宋临然给他夹菜的行为,他微微垂下头,似乎在回忆他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我记得是11月19日,上一次过生日的时间离现在有点久远,我记得也应该不准确,具体一点的话我也记不清了,不过我和你应该是同岁。”
“11月19日?你比我大啊,我是12月2日出生的。我以前的观点被你一句话给推翻了,不过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你竟然比我大,我刚认识你时一直认为你比我小。”宋临然停下了筷子,他的瞳孔骤然放大,有些震惊地看着谢韫,“是我肤浅了。”
谢韫则是一脸不在意地继续消灭着碗里的食物,头也没抬:“没什么,可能是因为我营养赶不上,基因也没有那么强大,很多人都这样认为,不缺你一个,你也没必要因为这件事去精神内耗,我不想看到你这样。”
谢韫不想让宋临然习惯性地精神内耗,他在尽力把宋临然从永无止境的深渊中带出来,使他挣脱来自精神上的桎梏,冲向没有束缚的净土,精神内耗对一个人来说的慢性毒药,说不定到哪一天就会发作,让毒性蔓延全身,直到迎来生命的尽头。
精神内耗或许应该叫精神上的隐形地狱。
宋临然也只是愣了愣,明白他的意思之后挑了挑眉:“你说是就是吧,但是我这个毛病改不了怎么办?”
谢韫抬眸凝视着他,他莞尔一笑:“你说它改不了,那么我协助你改,怎么样?我觉得这总能改掉吧。”他说出这话时,明显不是在看玩笑,而是像真的一样下定决心让自己发生改变。
宋临然沉默了一下,是不是因为谢韫知道自己喜欢他才会这么说,但是,谢韫不喜欢他,这对他而言就是一个死局,在他看来,所有难题都有解答,唯独谢韫这道命题却无解。
忽然他想通了,或许谢韫用他的喜欢去帮他改变也不算一种坏事,主要是,他乐意:“好。”
宋妍听到两人的对话后意识到自己儿子可能和他带回来的这个少年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毕竟自己儿子精神内耗总是习惯性地发生,他太容易把一件事往最糟糕的方向上想,而这个少年是怎么有信心改掉这个在她看来不怎么好的习惯的。
精神内耗是之前那些事给宋临然遗留下来的劣根性,那只不过是黑暗前的桎梏罢了,宋妍始终觉得自己对他有愧,所以她也在这些年尽力去补偿他。
她并不祈求宋临然有多么优秀,只希望他开开心心的,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自己都会成为他的第一个支持者。
但是宋临然也出乎她意料的争气,在学习方面上拥有天赋,是一个天生就适合学习的人,为此宋临然还往家里拿回了各种奖状和证书,在中考的时候因为成绩优异被附中抢先挖走了。
宋妍自然有些好奇谢韫的说法,但是她也没说出来,只能在心里留了一个悬念,她忽然开口絮叨起来他们:“你们两个孩子,饭都快凉了,还不吃,小心一会儿吃了闹肚子。”
宋临然听着宋妍的唠叨其实还是感到很幸福的,万一哪天之后他就再也听不到了,而谢韫则是有点愣住了,他出生起就没有感受过母爱,对他而言,他连想想自己的母亲都是在梦里。
梦里的一切都是虚幻的,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而自己说不定就是在做一场梦,他到底在奢求什么,奢求被人爱吗?只要梦醒了,自己现在面临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他也不会再次触碰,拥有了。
“谢韫,这时候也不早了,要不你就在我家稍微将就一下,我打地铺吧。”宋临然望了望窗户外的暗夜,没有半点星子,只有无尽黑暗,无声寂寥,黑暗则是归宿。
谢韫坦然地放下了筷子之后,用卫生纸擦了擦嘴角和手,然后抬眸看向宋临然:“我觉得不用特地叨扰你们了,多谢关照。”
谢韫起身之后,来到了玄关,手停留在门把手上,“咔哒”一声,随着门把手向下倾斜,门也应声打开一条小缝,谢韫并立刻没有出去,而是回头看了宋临然一眼:“明天还要去咖啡馆,别忘了。”
宋临然愣愣地看着谢韫,半天才蹦出来一个“哦”字。
谢韫听到宋临然的答复之后,朝宋妍露出了一个笑意浅浅的微笑:“多谢阿姨照顾,不过我还有一些事,也不方便在阿姨家过夜,所以我也就不打算麻烦你们了。”
“哦哦,这样啊,那我们也就不送你了,晚上走夜路小心一点。”宋妍也由于谢韫的这番说辞有点发愣,不过她反应也跟的上来,也弯起眼角,露出来一个标准的微笑。
谢韫也不再停留,推开门就走了,顺便还帮宋临然他们家关好了门。
一出去楼房,黑暗就瞬间来到了他的身边,把他周围的空间都给吞噬,万家灯火还在灼灼而亮,却在暗夜中寥寥如萤火,但是谢韫清楚,那万家灯火却没有一家是属于他的,那些人的幸福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最多也只是一个插足者或者被分享者。
我也想拥有自己的幸福,自己的家庭,但是我清楚,那些都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谢韫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他还在期待什么,他的一切都已经成为无可挽回的现实了,破碎的家庭,病怏怏的身体,没有人爱只有人人骂“灾星”的他。
我……好想被人爱……那么被人爱,又是什么感觉……
他内心想被人爱的**达到了极限,但是他又清楚,或许没人会爱他,或许宋临然口中的喜欢只是一时兴起,或者宋临然只是把对他的好感当成了喜欢罢了,宋临然说他拥有劣根性,那么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他身后灯火依稀的楼房似乎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果然,他生来就是要归于暗夜的,白昼对他而言,只是短暂的自由罢了,一到寂夜,他又要被那些情绪给吞噬了。
宋临然第二天醒来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谢韫咋晚提醒过他记得去咖啡馆,他都差点忘了这事了,他慢动作般从床上起来,然后打了一个哈欠,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洗漱完之后他就像往常一样把药和水放在低矮的床头柜上,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便来到玄关换鞋,然后推门离开。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他也清楚自己做得这么流畅,估计是重复这套动作已经很多时间了,所以很正常。
宋临然进来咖啡馆的时候发现一个人已然在制作台那里了,不同于往常的是,他带着黑色的口罩,把他的半张脸遮盖了起来,就像是那片墨色横亘在他白皙的脸上,但是那片墨黑和他露出来到那半张脸显得没有任何违和感,只不过整个人所散发的气质比之前要冷冽一些。
“谢韫,你怎么带个口罩?”宋临然换上工作服的外衫之后有些疑惑,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把谢韫下半张脸笼罩起来的黑口罩上。
谢韫依旧用那种淡然,没有任何感情起伏的语调回答他:“没什么,就是昨天晚上睡觉没关窗户,气温有点低,感冒了。”
“哦,这样啊,也是,你身体本来就不好,我也知道,昨天晚上的确相比白天有点冷,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宋临然干巴巴地笑着,他心里有点怀疑谢韫的话,毕竟这还是处于夏季,谢韫的话明显还是有点不可信,但是他也不敢冒然揣测,毕竟谢韫这么做也一定有他的道理。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的是,谢韫带上口罩之后明显气质上发生了巨大变化,多了些冷意,如同处于低温,相反他之前的温润化为了凛冽的尖刺。
艳丽的玫瑰果真是带刺的。
荒芜之地里生长出来的红玫瑰,是否是来自天堂的馈赠,又或许是索科特拉所生长出来的漠地玫瑰。
“谢韫,你不是说上了新品了吗?我没有学会,你可以教教我吗?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客人,老板也没有来。”宋临然有些无聊地看着那些制作机器,他在心里吐槽着为什么别的服务员没有来,就连老板也借口有事把钥匙给了一向起得比较早的谢韫。
谢韫只是点了点头,他垂着眸准备着教宋临然制作新品需要用的东西:“嗯,上新品了,那时候你好像有事没来,所以老板那时候只教了我一个人。”
宋临然眼角微微扬起,他忽然来到谢韫的面前,凑近他,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近:“我听说新品的名字还没有定下名字,我刚刚问了问老板能不能叫新品索科特拉玫瑰,老板说可以。”
“别离我那么近。”谢韫再怎么镇定也扛不住有人离他这么近,何况这个人还是宋临然,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和宋临然拉开了一定距离,“我不习惯别人离我这么近 。”
宋临然的追韫计划out。
宋临然有些尴尬地退了几步,然后咳嗽了两声,用开玩笑的语调道:“既然你不习惯这样,那么你以后的女朋友要和你接吻你会怎么样?也会像推开我这样,把她推开?”
“我没有女朋友,所以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谢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此时眼底没有任何感情,像陷入情感漩涡,在各种情感的侵蚀下最后成为了一个没有融入任何情感的人。
这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失败品。
宋临然总有一种错觉,他觉得谢韫的情感就像在一定程度上被抑制了,正常人所拥有的强烈情感在谢韫这里却被淡化。
但是谢韫上一个月,也就是他们认识不久的时候,谢韫似乎也没有这么冷淡,他那时候对万物还有各种情感体验,现在他似乎对任何事物的情感都淡漠化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谢韫的反差会这么大。
随着两个人的脚步声,宋临然蓦然抬头,看到的便是两个年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的男生,五官在两个人中最为立体的那个男生穿着美式黑色印花短袖和白色阔腿裤,衬得他身形更加高挑,宋临然也无意间被他鼻尖的那颗小痣吸引了视线。
宋临然不得不承认,这人长得还挺好看的,可谓是他所接待的顾客里长得好看之一,他鼻尖上的痣既像无意之举又像有意为之,但是无论怎么说,那颗痣都成为了他这张脸上的点睛之笔。
宋临然也自觉觉得这样观察别人还对别人的外貌做出评价是不是太过失礼了,宋临然也摆出营业式的标准微笑:“你好,你要什么,我们上了新品叫索科特拉玫瑰,要尝尝吗?”
“你这名字听得倒是挺浪漫,就是不知道成品怎么样?”少年旁边的人正垂着头看着面前的价格表,“谢哥,你说要不我先尝尝替你试试毒,然后你再点一杯,怎么样?”
被唤为“谢哥”的少年沉默地看了旁边的人一眼,然后开口吐槽道:“你也配得上?”
宋临然有些汗颜地看着面前的两位客人,他扶了扶额头,然后干笑着开口:“呃,既然如此的话,我觉得客人你可以点一杯我们店的招牌奶茶,滋味也不错。”
谢景川点了点头,用鄙夷的眼光看了看他旁边的宋词:“行,对了,我旁边这个二愣子要喝他的那个什么玫瑰,我们俩AA。”
他说完又看着听到“AA”一脸懵逼的宋词:“你听到了没有,提前翻一下裤兜,要是没钱被扣下,我也不会去赎你,你就在这里打工赎回自己的自由吧。”
宋临然听到这番丧心病狂的对话不禁有些感慨,他把打印出来的小票单子放在了一旁:“谢韫,这是刚刚来的那两位客人的单子,我先去把单子上的奶茶给弄了吧,一会儿你教我怎么做。”
谢韫也没有拒绝,他开始着手做索科特拉玫瑰,尽管在他看来这个名字很拗口,但是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宋临然和老板会选择这种名字,根据它所需要的配料来命名不是更加简洁一点吗。
果然,他的思维方式和别人的思维方式是真的不一样。
奶茶的制作步骤比索科特拉玫瑰的制作步骤要简单一点,所以宋临然制作完之后就把奶茶放到了谢景川和宋词所在的位置上,然后就离开了他们位置的范围。
谢景川也没有立刻拿吸管扎在上面,让薄薄的塑料和吸管发生碰撞,而是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发着呆。
不一会儿,宋词所期待的索科特拉玫瑰终于被谢韫给端上来了,索科特拉玫瑰通体是让人看了很舒心的浅红色和过渡的深红色晕染,而最上面还漂浮着一片不薄不厚的柠檬,就像跨越漫漫长河的小舟。
“等一下,服务员,这就是那个叫索科特拉玫瑰的新品?为什么名字和它的外貌这么不符合呢?”宋词曲起手指,抵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刚刚谢韫送过来的索科特拉玫瑰。
谢韫点了点头,一脸漠然地开口:“是啊,但是这个名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取这个,可能是老板觉得好听吧,你还有别的事吗?如果有事的话请叫我。”
他的声音算不上大,但是在制作台那边认真看着书地宋临然却听得一清二楚,作为这个名字的命名者,他不得不飞快地翻着自己的书,也甭管它看清字了没有,之间就翻过去了。
但是他耳根染上的绯色红晕和他脸颊上淡淡的流霞早已把他出卖得一干二净,他就是这样,明明特别好面子,但是却总是不顾自己的羞耻心而做出一些自认为触及底线的事情,然后再后悔和自责,后续再成为一个累犯者。
既有着强烈的羞耻心却依旧在再犯中找到快感,之后再因为这个去后悔,才发现自己想要挽救却始终挽救不回来。
谢景川是我的闺蜜小绪的作品《我网恋对象竟是死对头》中的主角,是一篇小甜文,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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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