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临然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才发现玉佩还在谢韫那里,于是从谢韫手中接过玉佩:“没事,对了,我这个玉佩是不是也有点用,我看你似乎并没有多怕鬼,在我旁边一起做任务时做得井井有条的。”
“但是我确实很怕鬼,至于做任务是因为我只要一进入思考状态的话,我就会冷静下来去做好每一件事,这也是为什么我能把那些任务做得很好。”谢韫不紧不慢地向宋临然解释着。
但是,我怎么可能是真的怕鬼啊,只是出于私心罢了。
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罢了,你把我护在身后的每一个瞬间我都记在心里。
“那你为什么怕鬼还不说?”谢韫解释完之后忽然问起宋临然。
宋临然挠了挠头,有些无奈的说:“因为我妈,我妈就是那种明明怕鬼但是还爱寻求刺激的人,但是每次她都被吓得不清。所以你说你怕鬼之后,我就想起来她了。”
看见你,我就想起来我至亲的人。
人最容易在其他人的身上,找到自己至亲人的影子。
“你妈妈是一个很有趣的人。”谢韫微微一笑,“你替我赴约的那天晚上我还记得你妈妈和我说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你猜猜我说了什么?”
“你说了什么?”宋临然有些好奇地问,他现在对谢韫感到越来越好奇。
他想了解谢韫的一切,想融入他的世界。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谢韫对他够好了,甚至主动来到他的世界,但是他还是有一种被谢韫拒之门外的感受。
“我说你是一个奇怪的人,喜欢自己一个人去面对困难,还总是一个人逞强。”谢韫慢慢的说出了当时他对宋妍说出的话。
“你妈妈说你不奇怪,她说你就是这种只记得别人忘了自己的人,我看你就是这种人。”谢韫顿了顿,抬眸就看见宋临然忍俊不禁的笑容,“你笑什么,这很好笑吗?”
“确实不好笑,我不是因为这个才笑的。”宋临然连忙开口,“如果我妈听到这种话,她肯定会笑得不省人事。”
但是只有宋临然心里清楚,如果放在以前,宋妍不是他口中的那种开朗的性格,那时她还是一个文文静静的妇女,但是蒋明的家暴,抛弃让她如堕深渊,还在上小学的宋临然那时候总会在父亲家暴时勇敢地走了上去,用自己稚嫩的身躯挡在了自己父亲的面前。
哪怕最后他的结局是一次又一次的被自己的父亲狠狠地摔在一旁,他不顾伤痛地也会站起来,最后他倒进了一个温暖又带着血腥味的怀抱里,那个怀抱下意识把他搂紧。
他还没出生时,蒋明还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对宋妍很好,几乎将她看做了手心里的珍宝,可就是这样好的一个男人,在生下宋临然之后忽然迷上了赌博,几乎每一次出去都会带着一笔债务回来。
“我保证,这次把钱还上了就不会去了。”蒋明在宋妍面前信誓旦旦地发誓说自己不会再去赌场,但是每次回来的都是比之前更大的一笔债务。
后来宋临然家里的家产被蒋明败光,甚至给小宋临然的奶粉钱都不够了,宋妍一次又一次地退步换来的却是蒋明的步步紧逼。
终于有一天,在一个寂静的夜晚,随着一声清脆的花瓶被打碎的声音,宋妍忍受不了了,提出要和蒋琛离婚,那时候气急败坏的蒋琛当场给了宋妍一巴掌,大骂着:“贱人!”
宋妍捂着脸,一双秋波眸中蓄满了泪水,几滴冰冷的泪顺着脸部的轮廓滑了下来,她的眼眶周围爬上了绯霞。
“蒋明,你敢动我妈试试!”一直在屋里写作业的宋临然发出一声怒吼,一下子把门踹开,他几乎是冲上前和蒋明扭打在一起。
“一边去,要不然连你一块打。”蒋明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已经有些年老了,换成以前他早就把宋临然那小崽子给撂倒了,但是论力气,宋临然依旧胜不了蒋明,所以他一下子就被蒋明踹倒。
□□的疼痛几乎让他快要昏厥,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他舔了舔他的嘴唇,血腥味更甚。
好痛,这是他那时的唯一感受。
原来是他的嘴唇破了,怪不得疼痛中还夹带着几分腥甜,鲜血的刺激使他再次清醒过来。
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椅子歪在了一边,玻璃碎片四散一地,借着灯光发出来犹如刀刃抵在脖子上时发出的寒光,宋妍倒在一旁,蒋明抡着拳头往宋妍身上砸去。
宋妍的哀嚎不仅没有让蒋明清醒过来,反而还助长了他的怒气:“贱人。让你不给钱,活该,非要把你揍一顿才行。”
“蒋明,你放开我妈!!!”宋临然嘶吼着扑了上来,蒋明将他
“小崽子,你和你妈一样贱!还不快让开!”蒋明咆哮着一把拽起他的衣服,将他恶狠狠地丢在了一旁。
宋临然被狠狠地摔在地上,他吃痛的捂住受伤的肩膀叫了一声:“啊。”
“小然,你没事吧,蒋明,你有本事冲我来,小然什么也不知道,况且他现在才上初中,你就那么希望他有一个悲惨的童年是吗?”宋妍将他揽入怀中,她的脸上还淌着鲜血,一滴滴的鲜血在那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她冲已经失去理智,因为钱而打红眼的蒋明大喊。
宋临然被宋妍紧紧抱在怀中,他看着一片狼藉的家里,那时候的他还小,尚不得知什么叫家庭支离破碎,但是他心里知道什么叫他的这个家已经碎裂。
宋妍一纸诉状将蒋明告上了法庭,在法庭上,面对蒋明的嘶吼声,宋临然的小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慌,他面不改色的说明了宋妍在家是时被蒋明怎么对待的。
外面的风雨大作,黑云压城,气氛似乎和法院里面的气氛差不多,里面同样可以阴沉得滴下水来,闪电应声而过,衬得蒋明苍白的脸上更加毫无生气。
就这样,宋临然被宋妍带走,改姓随母姓,蒋明被带走前啐了一口:“你们等着,如果我入狱了,那么等待你们的是我欠下的债务。”
宋妍离婚之后果不其然有一群人找上了他,口口声声要他们还债,宋妍把以前的房子卖了以及工作了大半年的积蓄也赔上了,但是依旧相差甚远。
后来宋妍把身子累垮了,当宋临然赶到医院时,医生的脸色凝重地告诉他要做好心理准备,宋妍病得很严重。
宋妍累垮身子后,宋临然就去一家咖啡馆那里兼职,老板知道他的情况,结发工资时会尽量多照顾他一点。
后来他认识了谢韫,那个足以在他的人生中留下重要印记的人,谢韫也会帮助他,他很了解自己,自己却一点也不了解他。
“你在想什么?”谢韫的一句话将他拉回现实,他现在才发觉他已经思考很久了,而谢韫一直在旁边等着他,看着他发呆,在回忆的深海中沉沦,而他一直在身旁等着他从回忆中脱离出来。
宋临然听到他的声音后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忙说:“没什么,只是想起来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一些我这辈子都不想去回忆的往事,但是哪怕我不去回忆它们,它们却总能悄悄地以梦为媒介来到我的梦中反复告诉我,我是一个已经支离破碎的人。
没人会去接受我的破碎,所以我自己把自己一片片拼好,假装成太阳,以为那样就能避免二次伤害。
他这样做只是为了凸人设罢了,越开朗的人反而越不会容易让人想到他是一个已经破碎的人。
没人会接受他的破碎,他从来不敢和谢韫说起那些事,他没遇到谢韫之前也告诉宋妍不要让他的同学或者朋友知道这些事,哪怕他几乎很少带同学来家里。
他很惧怕,他怕谢韫知道他是一个这样的人之后有意远离自己,他不想这样。
从初中开始就有女生喜欢他,但是他清楚,或许,她们只是喜欢自己的那张俊朗的脸或者是傲人的成绩,但是如果她们知道自己在背地的阴暗面之后会不会远离自己。
人就是这样,明明很想得到的东西,得到之后才发现原来没有那么喜欢,宋临然对这一点清楚得不得了,就像蒋明之前一直催着宋妍要孩子,生下来宋临然之后反而没有那么喜欢了,对宋妍也不再那么热情了。
我惧怕深渊,可我清楚深渊是我的庇护所。
既然那样的话,那就隐匿于黑暗中的深渊,让黑暗成为自己后背的依赖,在自己的救赎真正降临之前就一直将自己隐匿到深渊之中。
如果这辈子遇不到上天派来救赎他的人的话,那他就顶着用那些碎片重新组装起来的伪装开朗的外壳继续渡过这莽莽红尘,就当来这人间走上了一遭。
莽红尘何处觅知音。
他带着这种观念走过了初中的三年,当来到高一时,他仍然打算顶着外壳再撑过这三年时,当谢韫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的生活中时,他的外壳开始松动,属于他们之间的命运齿轮应声而转动。
“宋临然,我们得回去了,天色不早了。”谢韫的声音再一次回响在他的耳畔,他的声音中没有焦急,只有温润,谢韫并不知道他现在发出的声音有多好听,充满磁性,让人不自觉想多靠近他一点。
他不由得侧头看着谢韫,这一看不要紧,在他的眸中,一切都演变成了一副画。
烧起来的暮色燃烧到了天际,绯色装饰了流云,燃烧着的暮色将一切都染成了赤金色,少年穿着白色衬衫,站在他面前,单薄得有些让人心疼,他的那双黑眸中映上了一个人的影子,黑发在暮色带来的风中凌乱。
我眼中映出的身影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谢韫眼眸中的少年穿着墨色衬衫,有一种翩翩公子的气质,本就带着一种忧郁的黑色在他身上竟有一种禁欲的感觉,此时的他从白昼的小太阳摇身一变成了暗夜的皎皎凉月。
“宋临然,你知道么,你今天一下午都呆在这里发呆了。”谢韫垂眸看着坐在地上党宋临然,他若有所思地开口,“发呆发够了么?”
“我发呆发了一下午了?”宋临然有些难以置信,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18:00。
他们的时间很自由,所以他下午三点多才醒过来,这么说,他是在原地发呆了两个小时左右?
宋临然有些难以置信,但是他不得不面对现实,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抬眼望着面前的谢韫:“你看着我在这里发呆已经多久了?”
谢韫淡淡地开口,语气几乎不夹带一丝感情:“差不多也已经两个小时了。”
“所以你是在这里看着我发了两个小时左右的呆?”
“嗯,时间不早了,我们还得吃饭,你肚子饿不饿?”谢韫依旧是刚才的那种语气,一脸淡然。
“行,那我们去吃饭吧。”宋临然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关节之后就拉着谢韫的手往他们那里的餐厅走去。
谢韫:?
谢韫本想挣脱他的手,毕竟他们这么回去估计要被人说成是gay,但是他又觉得无所谓,这种矛盾心理一直持续到食堂门前,在进食堂前宋临然就已经悄悄地松开了他牵了一路的谢韫的手。
宋临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走时要牵上谢韫的手,但是拉住他他就会感觉有人把他拉出那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了,而那个人只能是谢韫。
他早已对这个好朋友产生了依赖性,仿佛只要谢韫在,他的那些负面情绪就会因为他而消散。
为什么老天现在才让你我相遇,为什么我们不能早点相遇,这样的话我就能早点被你从那个深渊拉回来了。
由于老师给全班分组安排的包间不同,宋临然和谢韫在不同包间吃饭,宋临然没什么胃口,拿了个面包就出去了,而谢韫就喝了一碗粥。
谢韫本想无聊时散步打发打发时间,走到食堂后面的假山时,他借着皎皎明月,看清了有个人正蹲在那里,手里貌似拿着什么东西在喂着一只野猫或者一只野狗。
那人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于是蓦然回首,看见了清风中明月下的谢韫,他愣了愣,明显并没有料到有人会来这里。
“谢韫?”那人忽然出声,语气中有些不自然的惊讶。
哪怕镇定如谢韫也没反应过来:“你是……”
“我是宋临然。”那人的音色谢韫听得很熟悉,但是他不敢笃定一定会是他最了解的那个人,直到那人说出自己的名字之后,谢韫才知道自己的答案是标准答案。
“你怎么在这里…喂猫?”谢韫走近宋临然,他蹲在宋临然的旁边,而宋临然正在摊着手掌喂一只墨色的猫,那只猫就像黑暗的产物一样融于黑夜,偶尔的几声可怜巴巴的猫叫容易引起人的同情心。
人都是这样,看到可怜的人和事物,哪怕表面镇定,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为他们揪紧,伴随而来的是不同频率的心悸。
“我发现你今天挺闲的。”谢韫扭头看着正在喂猫的宋临然,此时的宋临然又从自己所剩不多的面包上了一块,然后将手心的面包凑到猫的面前。
“是吗?”宋临然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只黑猫,他脸上的笑意很明显,显然早就料到谢韫会说这种话,“我今天确实挺闲的,你猜猜我有多么闲,我觉得这里很少能有有趣的地方,非要说的话也就过两天的爬山还有点意思了。”
“谢韫。”宋临然忽然哑声叫了谢韫一声。
“怎么了?”谢韫奇怪地扭头看他,他借月华看清了那张已经镌刻在他人生中的那张脸,他有点好奇宋临然为什么忽然叫他。
“你知道为什么大晚上的我跑这里来喂猫么?”宋临然忽然开口,他的双眸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的谢韫,他的语气不同于之前的热情,取而代之的只有同凉月媲美的清冷。
“为什么?”谢韫轻笑了几声,眸中笑意浅浅,他故意以一种不解的语气问宋临然,似乎很想知道宋临然为什么会跑到这里喂猫。
“你知道吗?当人看到与自己境遇相同的物种或者人时,他们生出的恻隐之心会下意识地驱使他们与那种物种做对比,在对比中,就会发现哪里不同,哪里相同,而往往人们会忽略不同,反而重视相同,他们由此会对这种物种或者人惺惺相惜。”
宋临然在说这番话时,本垂着眸,说完之后抬眸看向谢韫,眸光流转,转而看向了一旁正在等待他投喂的猫。
“它和我一样,无家可归。”宋临然像对别人说又像对他自己说。
“宋临然,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因为你在这个世界还有爱你的人,但是我没有,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从来没有人愿意接纳这个灵魂早已腐朽不堪的我。”谢韫他来到了宋临然的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黑猫,黑猫则警惕的看着他。
“我愿意接纳你,那么你愿意跟我走吗?”宋临然平静地看着谢韫。
他们在这时惺惺相惜,他们的家庭早已破碎,只不过他们面对这件事的态度不同,一个阳光坚韧,一个选择安静封闭自己。
“谢韫,我愿意接纳你,你跟我走吧,以后不要再说没人会在意你了,我在意你。”宋临然站起身,拉着谢韫的手腕,将他拉起,就像以前在小树林那样。
我将你拉起来,我不会将你拉入深渊。
“谢韫,你以后不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