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池月 第10章 皇子

当晚，画竹匆匆跑回来，将所听之事尽无不言。

顺帝出事了。

听闻顺帝与丽贵妃在宫中燃起所谓的“龙涎香”，一时情难自禁，在龙吟殿**。

尔后顺帝突然昏厥，吓坏了丽贵妃，忙叫公公去请太医。

太医来得极快，一诊脉只诊出两个问题：一是陛下身子被耗尽；二是那所谓的龙涎香有问题。

顺帝出了事昏迷不醒，皇后赶紧出面主持大局，第一步便给丽贵妃定了罪。

几日没上朝，前朝也炸开了锅。

顺帝正值壮年，储君迟迟未定，如此这般，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是靖王与成王。

后宫上下轮流侍疾，顺帝终是在第五日醒了过来。

“陛下，您醒了？”恰逢侍疾的是皇后与林妃，丽贵妃如今还在软禁中。

顺帝躺在龙榻上，面色苍白至极，语气也略显疲惫。

他先从皇后以及太医的描述，得知晕倒的原因，又将记忆细细捋了捋。

“放肆，”顺帝拾起一旁的物件就往地上摔，“沈氏好大的胆子，竟敢以邪香迷惑朕。”

皇后与林妃对视一眼，连忙跪下讪讪道：“皇上息怒，臣妾已经让丽贵妃回宫反省，无召不得出宫。”

“滚出去。”顺帝呵斥。

如此暴戾，宫人早习以为常，不一会儿，殿内就空无一人。

虽不愿承认，但如今身体有恙本是事实，他早该着手储君之事，可面对两个优秀的儿子，他又有些嫉妒。

——

“陛下醒了？”昭月端了杯热茶，轻吹浮沫，“陛下醒了之后可有吩咐什么？”

知锦将打探来的消息告诉自家主子：“听闻陛下明日要上早朝。”

昭月勾了勾嘴角：“看来靖王大事指日可待。”

知锦不甚理解，便也没再开口。

果然，靖王府内，各谋士正围桌会谈。

“各位先生，本王此番可有把握？”靖王拱拱手，略显恭敬。

“不妥，”摸着胡子的老者分析道，“陛下此人生性诡异，若让殿下与成王殿下鹬蚌相争，也并非不是没有可能。”

“苏先生所言在理，”另一老者继续分析道，“此刻正是除掉成王的好机会。”

靖王闻言勾了勾嘴角，又一副于心不忍的模样道：“成王好歹也是本王皇帝，若除之，实在不忍心。”

众人散去，仍有人在底下窃窃私语道："靖王殿下果真仁慈，这般必能做明君。"

几人走了，靖王从柱子后绕了出来，脸上尽是得意。

“成王?终究是成王败寇罢了。”

——

不出所料，早朝时各位大臣又纷纷提出立储之事，其中靖王成王呼声最高。

不同于往常，顺帝今日到底是松了口，也让聪明的臣子大概得知顺帝如今身体状况堪忧。

“好了，”顺帝示意众人安静，又道，“朕的儿子中，当属老三和老五最年轻有为，但朕实在不知哪位更适合这储君之位，不如让两个皇子出去历练一番。”、

“不可，”有人立马反驳道，"我朝成年皇子本就只靖王成王和信王三位，如今信王仍在边疆，靖王和成王若离开京城，还有谁能充当陛下的左膀右臂？"

他说得委婉，但明眼人都知道他的意思，如果京城没皇子，陛下一旦出了事，各皇子纷争必然连累大顺百姓。

“你质疑朕？”顺帝本就一副严肃模样，此番配上苍白的面色，更是吓人，“朕也是为了日后百姓着想，”

群臣只好附和着，心底连连叫苦。

有些老臣心下更是寒冷至极，容家上位后，大顺远不如宋家在位时繁荣昌盛。

“既然众位爱卿毫无异议，近日江南府来报，江南水涝严重，朕正愁不知派何人前往，既如此二位皇子便一同前往治理水涝。”

顺帝沉思片刻，又补充道：“你二人万不可伤了和气，皆是为了百姓着想。”

靖王成王面色如常，一同应了，可心思如何又未尝得知了。

凌霄宫内，昭月正命人将茶点送至淑妃面前，又叫小厨房做些七皇子爱吃的点心。

“难为你一大早来凌霄宫，只为听些趣事。”昭月拈了块糕点就往嘴里送，细嚼慢咽吞下，好吃地眨了眨眼。

淑妃淡笑着，眼未曾离开一旁的七皇子。

“臣妾自是与娘娘好奇同一件事。”

“娘娘！”前去打听的知锦又匆匆跑回来，打量屋内见无闲人，便低声道，“娘娘，淑妃娘娘，陛下下令让二位皇子前往江南治理洪涝。”

“噗嗤。”昭月难得笑了，一张俏脸格外生动。

“陛下真是糊涂，如今两位皇子正斗得如火如荼，陛下且放心让两位皇子一同去治洪涝？保不齐出什么事。”

“是啊，”淑妃心不在焉附和，“也不知两位王爷若是继位，能否善待我儿。”

昭月听罢笑笑，掩唇品茶，又道：“若是能选个明君，何愁不善待各位皇子。”

淑妃知她心有较量，倒也并非如此担忧，只是忧心眼前人。

“眼见陛下身子日益虚弱，娘娘可无子傍身，该如何是好？”

“那便要会会蒋才人了。”

——

昭月动作十分快，当即便带了些好物，踏足僻静的听风阁一角。

入眼帘的是破旧的院子，只一老嬷嬷打扫着，四周红瓦蒙上灰，缠上许多藤蔓。

径直走进去，也并不见什么人通报。

老嬷嬷见了，不识贵人，只冷脸道：“不知贵人踏足听风阁有何贵干？若是走错了路，院外右转穿过九曲廊便是御花园。”

昭月眉眼带笑，好声回她：“孙嬷嬷是宫里老人了，倒也忠心，我此番前来不过是想拜见你家主子。”

孙嬷嬷上下将人打量一番，提防着问道：“我家才人与外面人并无几分交集，老奴瞧贵人衣裳首饰华丽，当是极为尊贵的，无故踏入听风阁，令人生疑。”

昭月轻笑一声，即便入了这僻静的听风阁，多年不受人待见，倒也还能遇到个十分有骨气的嬷嬷。

“孙嬷嬷，本宫乃鸾贵妃，与丽贵妃并非同流合污之人。”

在场人皆知，当年若非丽贵妃从中作梗，她家主子何苦落难？

孙嬷嬷依旧面色不善，正欲开口婉拒，屋内传来轻轻的一声：“嬷嬷，让娘娘进来吧。”

孙嬷嬷这才让了路。

昭月往里走时，一股腐木味扑面而来，这听风阁当真是多年不见宫人仔细打扫。

“吱呀”一声推开沉重的旧门，屋内的油灯十分昏暗，竟是连烛火都不曾有。

窄小的案前伏着一小男童，正刻苦地研读一本旧书，那书泛黄的纸页，一看便是存放多年。

角落坐着一妇人，粗制滥造的旧衣掩下本就瘦削的身子，清秀的面上毫无波澜。

见了来人，妇人起身低低行礼：“见过鸾贵妃。”

小皇子听罢，也随着自己的母妃一同行礼，干净的小脸压得极低。

分明该母凭子贵的两个人，如今却卑微地低到尘埃里，令昭月的心也难免揪起。

她轻唤一声“免礼”，走至案前素手捏起旧书，“《大戴礼记》，你看得懂？”

小皇子以为眼前这娘娘欲夺他书，正起身要抢回来，被蒋氏死死拉住衣角：“娘娘问你话呢。”

小皇子撇撇嘴，不情愿答道：“儿臣自幼熟读四书五经，这书还是能看懂些的。”

蒋氏眼神一凝，听风阁许久不见外人，往日交代他的他全忘了。

昭月露出个善意的笑：“九皇子天资聪慧，若此生困于这听风阁，倒是十分可惜了。”

“孙嬷嬷，”昭月见蒋氏也不甚言语，只问身侧人，“听风阁以前也有人来么？”

孙嬷嬷听罢默默回道：“有的，丽贵妃每年都来一次，对我家两位主子十分不善，重则派人欺辱……”

“孙嬷嬷！”蒋氏急急让她闭了嘴。

昭月来这听风阁前，便对二人恩怨有所耳闻。

蒋氏原本是前朝一官员的女儿，因改朝换代，家里一朝没落，无奈进宫做了宫女。

九年前丽贵妃盛宠一时，蒋氏不过是顺帝身边一不起眼的宫女。

蒋氏意外被宠幸后很快就怀了孩子，生产之时，不知怎地丽贵妃小产，蒋氏风头正盛，丽贵妃认为是蒋氏的孩子克死了自己的孩子，从此记恨上了蒋氏。

嫉妒令她内心扭曲，多次害蒋氏不得，而蒋氏也担忧自己的孩子，正巧孩子先天发育不足，体弱多病，更是几次差点去了。

久而久之顺帝也以为不详，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只将娘俩打发去听风阁，便不再过问。

昭月明白眼前人长期生活在阴暗中的内心灰暗。

“蒋氏，不瞒你说，本宫与丽贵妃倒也有些仇意，况且九皇子本是可造之才，你甘心让他一辈子活在这种阴暗下么？”

蒋氏没有说话。

昭月步步紧逼：“若是丽贵妃的儿子成王继位，真的会放过你们母子二人么？”

蒋氏猛然抬头，提声问道：“娘娘想要妾如何做？”

“本宫自东陵来，又并无子嗣，如今只要你将九皇子过继给本宫，本宫将你平安送出皇宫，如何？”

“妾为何相信娘娘不会害我们？”

蒋氏也并不蠢，她看了眼自己的儿子，知他也有自己的野心。

“蒋氏，本宫的背后，从来不是东陵。”

昭月附在蒋氏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我最大的依靠，是因为我姓‘宋’。”

蒋氏闻言，立马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那你为何……为何入宫……”

“为何嫁给容家？”昭月嗤笑，“若能成大事，舍我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