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作星火 第686章 自古情义难两全，人生处处是别离

浮生海市的热闹在为期三日的拍卖会拉下帷幕后渐渐褪却，几近散场的时分，许多江湖侠士便怀揣着他们所得的战利品，往山洞的出口走。

本来，海市有不少人员协助人流方向，但仍是无可避免地因为人数众多而造成的混乱景象。

也就是在这时候，我们又遇到了那位似乎抢了人家东西的姑娘——

那位蓝色布衣的姑娘喊了一声：“教主哥哥晚上好啊！”便似是一阵风似的从我们飞过去了，我只来得及看清她怀里抱着一把玉折扇，过了片刻，又听闻后面传来了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也是让人颇感熟悉的一帮武林人士，吆喝着什么“素玉扇被抢了！”

在那些武林人士接近我们的时候，忽而找到了目标似的，朝我们的方向大喊道：“在那里！魔教的人！定是他抢的素玉扇！”继而纷纷跑来。

而我们的那位魔教教主见状后，顿了顿，便笑着扬言就是他拿的什么素玉扇，有本事追上他拿回去，转身就跑——似乎，是在追上那个蓝衣姑娘的方向。

在这帮人匆匆地从我们面前路过时，大师兄不禁地低声说了句：“要不要下次走路上平地摔也赖人家魔教啊？”

结果引来了几个人的停步，回首：“你说什么？”

“没什么……”

“不是，你刚刚明明有说我们？”

“真的没什么……”

然而，更多的人回过身来，纷纷的目光投向他——或许这就使得那人破罐子破摔起来，干脆大声重复了一遍：“我说，你们哪天走路上平地摔了是不是也要怪人家魔教！满意了吗？傻逼吗你们？”

结果——

“看！他就是在骂我们！”

这些人一点即炸，神情愤怒了起来，张牙舞爪似的：

“当我们淮虎帮好欺负是吧！”

“报上名来！”

“……”

大师兄沉默了好一阵子，结果就是头一歪，疑惑地：“淮虎帮？没听说过啊？”

“靠！他还看不起我们！兄弟们上啊！”

“啊？你们不追你们的什么素玉扇，和我纠缠什么？”

“少废话，报上你的名号！”

“……我说你们这些正派？是不是都有些毛病，不报名字就不打架，那我不报你们可以滚吗？”

“那就是无名之辈了！兄弟们上！”

“？”眼看着那群人真的就这么亮出了银光闪闪的刀具，大师兄不可置信却的同时还有些暴躁，“找事是吗？”

就在他要拔剑的时候，幸好卜渊手疾眼快，一手按住了他，对那些自称是淮虎帮的人道：“别呀别呀，大家都消消气，事分轻重缓急嘛，你们先去追你们那个扇子要紧。”

最后，他们说是“看在卜阁主的脸面上，今日暂且放你一码。”就远去了。

卜渊跟我们说，这个淮虎帮，是云梦遥要在这江南一带调查的对象，所以还是先请大师兄他老人家消消气，先不要惊动他们。

末了，他还笑着跟他说道：“怎么现在大家都是给我面子，不给你面子了啊，连妈你是不是过气了？”

“？我是恁爹。”

只是没想到大师兄回应得如此干脆利落。

至于后来那些淮虎帮的人到底有没有追得到那位魔教教主，我猜想，大抵是没有的。

因为，那位魔教教主是在我们走回云梦遥所住街道的那个镇子上后遇见的，他坐在河岸边看着流水、小船、青瓦白墙的一片景象。他散落一头长卷发，肩上搭着的鲜红下垂的布料，仿佛与古典的江南风光不符，但从远处看去，仍似一道独特的风景。

他身旁还坐着一个蓝衣服的姑娘，怀里抱着一柄白净的玉折扇，摇晃着脑袋，嘴里哼哼着愉快的歌。

在我们走近的时候，她警觉地怀里玉扇一收，整个人倏地站了起来，一双大眼睛十分警惕地望着我们。

直到身旁的红衣人轻笑一声开口：“是你们帮我拖住了那帮正义使者？”

“没有，我骂了他们一句，他们自己纠缠上来。”大师兄面无表情地。

然而，对方好像捕捉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点：“真是新奇，你还帮我骂他们？”

“诶诶诶，你可别误会啊，和你没关系，我单纯就说了一句，他们自己玻璃心撞上来。”

“哦。”

“你什么意思？我说的大实话。”

“没什么，谢谢你。”

“？”

大师兄瞪大了眼睛，无语凝噎住了似的。

但他的脑子倒是转得挺快，很快就换了个话题——“我没想到你居然还会等我们。”

“你也别误会，我是陪这姑娘等船。”红影笑了笑，“至于等你，不过是顺便。”

“哦？那为什么要等我？”

“因为，我猜，你们或许会有兴趣去听一个故事。”

红影说罢，目光看向了身旁的那位蓝衣姑娘，她许是看我们和这位魔教教主的关系看起来不错，此时的神情也没那么戒备了。

“好啰，看在教主哥哥给我背了两次黑锅的情分上。”蓝衣姑娘眨了眨眼睛，“而且听你们这么一说，还得谢谢你们帮我拖住他们啰？”

她告诉我们说，她的名字叫做莹莹，京城人。千里远赴江南的浮生海市，只是闻说浮生海市汇集各路珍宝，所以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拿到明石项链、幽昙耳环和素玉扇。

——这些东西，都是当年京城名乐坊头号美人，刘容的遗物。

“好家伙，你还多抢了对耳环啊？”大师兄惊讶地。

莹莹：“对呀，不过那次是趁着那家伙睡着了，偷的，嘿嘿，所以没有闹出多大动静。”

大师兄：“……”

“对不起啦，给你们带来这么多麻烦。”莹莹说，“我有不得不去做的理由。”

“这么说，你是刘容的后人吗？”花花师姐好奇道。

“唔，也不是。”莹莹摇了摇头，“我爷爷是她的故交好友。”

她跟我们说起当年刘容因为流言而被逐出名乐坊的故事。

“爷爷其实和她是十几年的朋友，那个时候，她的遭遇很可怜，本来，他是要去帮忙救济她的。”莹莹轻声叹息，“可是，那会儿，爷爷已经和奶奶结婚了，奶奶也有了身孕，他见到这些流言传得这么吓人，也害怕若是出手相助的话，会影响到自己的婚姻家庭……到最后刘前辈香消玉殒，他到底也没有敢出手。”

花花师姐：“啊……”

“爷爷一直对此耿耿于怀，而刘前辈之前留在乐坊的遗物也丢失了，所以爷爷想帮她找回来，埋回她的坟墓里，想以此消解困扰他多年的遗憾。”

“哦，这样……那你现在是在等船，回京城吗？”

“对呀。”莹莹这才笑了笑，“现在好啦，东西都拿到了，可以了却我爷爷的一桩心愿啦。”

直到目送这位姑娘登上了船，朝我们挥手道别，蓝色清透的衣袂翩然的背影，我这才心里不由地泛出了一丝苦涩来。

我仿佛从她所说的故事里，看到了几分海市楼主的影子。

她爷爷当年的抉择处境，或许与海市楼主相似。他因为畏惧家庭会因流言而遭受破坏，所以没有出手帮助处于舆论漩涡之中的好友刘容，而直到刘容去世后，一直被愧疚遗憾缭绕心头，挥之不去。

海市楼主好像是做出了另一个选择的他。

海市楼主选择了帮助被一众武林人士所诬陷的故交好友赵含霜，保全她离去，却又因此被流言所害，使得一生所爱的人离他而去，抱憾至今，不能释怀。

但若是他当年没有选择帮助赵含霜，就算他与曲飞仙修得圆满，日后想起，会不会也有所遗憾？

所以，这其实根本就是一个死局。怎么选，都逃不开遗憾。

我明白了为什么海市楼主选择释然后，会与我们说起赵含霜当年的处境。

那是我们早已听过无数遍，老生常谈的一句：自古情义难两全。

目送盈盈姑娘的背影消失在江南的茫茫烟波之中后，忽闻几声鸽子的咕咕叫，云梦遥让天空中飞来的一只雪白的鸽子停在他的手上，取下了它带来的书信。

他秀气的眉头一紧，道是之前与他一同调查淮虎帮的同伴遇袭，身受重伤，而他现在必须去找他汇合，之后就要深入调查信息了。

卜渊听闻这个情况，担心他一个人过去会出状况应付不来，所以出于仗义，便与云梦遥一同离去。

“那先同几位道别了，下次有机会来江南，云某请各位吃饭。”云梦遥向我们行礼道别。

之后，两个人便火急火燎似地走了。

在他们离去后，沉默许久的魔教教主从怀里拿出了一卷泛黄的纸，向我递来：“方才，那小姑娘说为了感谢我，送了我个礼物。”

说着，他展开了它，这是一张曲谱。

“它的名字叫作《人生处处是别离》，我已经会了，你们想听么？”

我接过这张曲谱后，发现它的音调都是偏向低沉的，想来便觉得哀伤。

“我们都这个气氛了，你还添油加醋，隔壁家的小孩子听到都要哭了。”大师兄轻笑道，“等下你是不是也要走了，吹个应景的曲儿助助兴吗？”

“那……”魔教教主忽而笑了笑，“这次我不走了，你们下一站去哪？我跟着去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