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淡粉色的窗帘,在浅灰色的地毯上投下柔和的光晕。林月筠是被洛洛的呼噜声唤醒的,小家伙睡姿豪放,四仰八叉地躺在她的臂弯里,毛茸茸的小脑袋还拱了拱,似乎在梦里追逐着什么美味。
林月筠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昨天与萧景之的对话像放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一遍遍回放。随着这些画面的回放,一股无名火腾地窜了上来。林月筠气恼,气恼自己莫名其妙的让步,居然让萧景之这个男人登堂入室,还鸠占鹊巢!
昨天下午她随欣姨去洗头的那会儿功夫,萧景之不仅霸占了她卧室衣帽间的半壁江山,还在三楼的空房间开辟了他自己的书房。然后还怡然自得不请自来地和他们一起晚餐,月月长月月短地帮她布菜,仿佛他们是多亲密的人。分明下午他们是谈得不欢而散。
“厚脸皮的人!呵,五年消失的空白,还不能说!”林月筠咬牙切齿,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齐涌上来。五年啊,放在嘴上就是两个字,但却是实实在在五个三百六十五天,数不清的分分秒秒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五年啊,原来五年前她就不是一个人,而是有丈夫、有伴、有依靠的人呢。呵呵!
还有,洛洛这个小叛徒,居然要萧景之抱了!明明之前小可爱还警惕地盯着萧景之,与他大眼瞪小眼,大有不让萧景之有靠近她之势。可你瞧瞧,洛洛这会儿,四角八丫叉地仰卧在她和萧景之之间,当真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场面。
“叛徒!小叛徒!”林月筠在心里控诉着洛洛,却又不忍心吵醒它,只能恨恨地瞪着天花板。
对了,萧景之昨晚是何时睡到了她的床上?虽然他侵占了主卧衣帽间的衣柜,她不是只允许他住隔壁房间吗?
林月筠正要问,不想萧景之先一步开口了,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却性感得要命:“萧太太,这么早就醒了?”
“萧太太”这三个字,像带着电流,酥酥麻麻地传到林月筠耳朵里,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月筠正要发作,不想洛洛一个灵巧的转身,就如往常一样扑到她胸前来亲她的眉眼。林月筠也条件反射地虚虚抱着洛洛与她亲热。
“好了,洛宝,该尿尿了。”等洛洛的亲热劲过后,林月筠才拍拍洛洛的小屁股,让她顺着自己的小楼梯下床去卫生间。
洛洛一下床,林月筠立即沉下脸,语气冰冷得像掺了冰碴子:“萧景之,你怎么在这儿?”
萧景之深邃的眸子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一脸莫名:“我不在这儿要在哪儿?月月你不是说要恩爱缠绵的婚姻生活吗?对了,还有那甜蜜热烈的恋爱,我都一并补给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高大的身躯在晨光中投下一片阴影,将林月筠笼罩其中。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动作,却透着一股坚定从容的气势,仿佛他就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林月筠气得想打人,一脚踢过去,却被萧景之灵巧地避过。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语气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萧太太,多躺会儿,萧先生我先照顾下萧洛洛。”
林月筠崩溃得想大叫:萧先生、萧太太、还萧洛洛!一夜功夫,她和洛洛都改姓萧了?!
“萧景之!”林月筠气得从床上跳下来:“萧景之,这是我家,我家!”
“所以呢,一会你帮我录下门禁,省得每次都麻烦门卫或欣姨。”萧景之不急不缓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
林月筠无力地倒向床铺:所以,这就是五年前自己要求别人以身相许换来的婚姻?!
林月筠恼恨,一阵邪火满腔乱窜,不发泄不能快,索性换上运动服,气冲冲地杀向副楼的拳室。
说是拳室,其实更像个小型健身房,林月筠越来越不想下山,华天磊就将空着的副楼一层改成拳室,方便林月筠锻炼身体或为了发泄压力。资本市场博弈的压力,一点不比实体企业谋生存发展的压力小。
此刻,晨曦透过落地窗,洒在深灰色的橡胶地板上,映照着满屋子的运动器材,空旷中,透着淡淡的暖色。
林月筠也不开灯,就着微光,开始对着沙袋疯狂地挥拳踢腿,一下又一下,仿佛要把心里所有的邪火都发泄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拳室的门被人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林月筠此时已是大汗淋漓,见推门进来的是萧景之,立即脚尖点地,轻盈跃起,灵巧地在空中完成了一个漂亮的转身,便借势一脚踢向萧景之的肩胛骨。
这一脚,快、准、狠,带着她都没有意识到怒气和怨气,愣是想要将萧景之踢飞出去。
萧景之闷哼一声,双臂交叉,硬生生地挡住了这一击,但也被踢得后退了几步,脸上闪过一抹惊异之色。林月筠这出招之势,太过熟悉。
“月月,你……”
“闭嘴!接招!”林月筠不等他说完,便如一只愤怒的小豹子般扑了上去。
拳室内,顿时响起了一阵拳脚相加的声音。
男子身形挺拔,眼神坚毅,仿佛每一寸肌肉都蓄满了力量;女子灵动轻盈,眼神中闪烁着机智与恼怒。
二人你来我往,萧景之的每一次攻击,都似乎在试探着林月筠的极限,而每一次防守,又都充满了对她的保护与关怀。林月筠则眼里全是挑战,完全是一副不管不顾的发泄。
身影不断交错。萧景之刚毅的面容下,越来越多地流露出对林月筠的欣赏、尊重以及浓到化不开的柔情。
林月筠却在这份柔情下越战越恼,越恼越没章法,越没章法就越是彰显以命相搏的狠劲。
“月月,冷静点!”萧景之一边躲闪着她的攻击,一边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哼!”林月筠冷哼一声,动作却丝毫没有停歇。
眼看林月筠已经力竭接近虚脱还死命挥拳,萧景之猛然踏出一步,如同猛虎下山,一拳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扑林月筠面门。林月筠身形微侧,灵巧避开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同时右手化掌为拳,以柔克刚,借力打力,反击萧景之的肋间。哪知这是萧景之虚晃一拳,见林月筠袭来,腰部一拧,身形扭转,不仅避开林月筠的的反击,同时左腿横扫,扫倒林月筠的瞬间,展臂把她带进怀里,将自己作为肉垫,带着她双双脱力倒向地板上。
“放开!”林月筠咬着牙低喝,要推开萧景之。这一推一喝,耗尽了林月筠所有的力气。
“气出完了?”萧景之不但不放,反而将人桎梏得更紧。
泪水悄然滑落。林月筠突然感觉委屈至极。
泪水和着汗水缓缓滴落到萧景之手臂上,萧景之心头一震,仿佛被灼伤,手臂上的力道不由就懈了。
林月筠乘机灵巧地翻了个滚,仰到另外一边。
“月月,如果我说,对你,我是多年蓄谋,你信不信?”萧景之呈大字趟在地板上,缓缓地舒着气,慢悠悠地问。
林月筠不答。闭着眼睛任由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滚落。她现在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想想,只想享受泪珠肆无忌惮的滚落的畅快。她已好久好久不曾落泪,久到她都以为自己不会哭,认为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事能让她情绪波动了。
“月月,不管你信不信,领了证,也不管咱们前面有没有甜蜜热烈的恋爱基础,从今往后,这一辈子,你都是我萧景之唯一的妻子......恩爱缠绵的婚姻,我很希望啊......”萧景之放眼看着屋顶,眼神却没有焦距:“月月,告诉你个秘密,咱们这婚,我不同意,你是怎么都离不了的......其他任何人,也是不能够干涉的......”
“那,不是还有丧偶一说吗?”在萧景之认为林月筠不会有反应的时候,神游天外的林月筠突然来了一句。
“什么?”萧景之显然没想到林月筠会说,更没想到她会如此说,惊讶地偏头看向她。
”没什么.....”林月筠的鼻音闷闷地,带着隐隐的歉意。刚才的话,没经脑子,再怎么着,也不该咒人。
“月月,”萧景之拖长尾音,仿佛在认真思考:“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就把我完全忘掉吧。”
“我现在也没怎么记得你。”林月筠心里嘀咕,泪水什么时候收住的,也没察觉。
“月月,我给你的卡,你为何不用?”萧景之问。五年前领证时,他就交给了她一张卡,告诉她以后赚钱养家的事,归他做。这些年,他深深浅浅的伤无数,大大小小功勋也无数,前前后后的奖金更是不菲,他全让存到了那张卡里。这次任务结束来寻她,寻不着,一查,她不仅一分都没用他的钱,反而名下资产良多。可据调查的资料显示,她曾落魄到靠馒头充饥,曾在公园的长椅上渡夜。一想到这些,他就恨自己当年的瞻前顾后,恨自己当年的所谓徐徐图之。若当年直接带她回京城,他是不是就不会弄丢她?她是不是也能不吃那些苦?
“什么卡?”林月筠疑惑,有些画面在头脑里飞快闪过,快得想抓也抓不了:“你还给过我卡吗?”
“月月......”萧景之心里一阵钝痛:她确实不记得了。这五年,除了他能查到的那些,是不是还发生了些他没有查到的?华天磊将她护在这南山别院,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他不知道的?
华天磊将她护得这么好,若不是偶尔看到华龙集团云月山的售房广告,他还真没查到她隐居般住在南山别院;若不是偶尔看到夏青邀约同学会,他顺势做了“一个都不能少”的提议,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
“月月,对不起啊,这五年......”萧景之的道歉还没说完,就被洛洛打断了。
”汪汪汪......”洛洛一路摇着尾巴迈着小短腿跑到林月筠身边,仰着小脑袋,眼巴巴地看着她。
洛洛吃完早餐,上楼没有见到林月筠,就带着欣姨寻到这儿了。
林月筠奋力起身正要抬手去抱洛洛,躺在一旁的萧景之却慢悠悠地开口了:“洛洛,到老爹这来。你妈这是要折腾死你爹的节奏!”
欣姨石化。
林月筠嘭地一声倒回到地板上,当着老人和小狗,这人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
只有洛洛,反对萧景之似的小声汪汪着。
萧景之揉着洛洛毛茸茸的脑袋:“怎么,你老爹我说错了?”
欣姨在一旁小声嘀咕说:“那个,景之啊,昨晚忘了说,洛洛的爹是阿磊。”
林月筠无力问青天,所以,昨晚与萧景之促膝长谈的欣姨也倒戈了?周晓书不是说,一众女同学给萧景之的评价是石头做的冷情人吗?石头做的冷情人会说“我对你是蓄谋多年”?冷情人会自称是某只小狗狗的老爹,不,老爸——你听,肖某人正在跟她的狗女儿纠正:“洛洛啊,刚才老爸说错了,是老爸,不是老爹。”
“不过呢,那个华天磊也不是老爹,只能是干爹。记住了,老爸就是老爹,老爹就是老爸,但干爹只能是干爹!”
而洛洛那只小可爱一直憨憨地傻笑着,像听得懂萧景之的绕口令似的。
多年后,林月筠回忆起这一幕,觉得当时的自己,一定是孤独太久了,才任由萧景之自称了洛洛的爸。
此刻的林月筠,脑海中回荡的是师父昔日的教诲:所谓过往,已过皆往。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师傅说,交易不能纠结于过往,过去的走势唯一能告诉你过去发生了什么,而不是告诉你未来一定会发生什么。股票买的是预期。生活也同样。人是活在当下,人的希望在将来。走不出过往,就无法活在当下,更不会有将来,
是以,纠缠于过往无意义,更何况是没有记忆的过往。自己不记得了,那当时总有不记得的理由。不必纠缠,劳心劳神,费心费神。
如此,萧景之就在洛玫园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