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虽知冰火天性相克,但真要遇见了,通常也是火把冰化成了汽。然而花语遇见玉柳,轻松就将她封禁在自己的冰界之内,还能不掐灭了她的命火。只能说,只要实力不在一个维度,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做不到的。
玉柳也是没想到。本以为继续这么被困下去,迟早要被冻灭了元火,彻底魂飞魄散。没想,她都被关得忘了时间,忘了情绪,甚至都开始忘了自己,模糊了自己与冰界内世界之间的边界——她都还好好的在着,没有熄灭,只是发不出火来,早已经被磨得没了想要发火的情绪。
曾经的那股冲动,对现在的玉柳而言,都是奢侈。太有活力了。
“喂——花语——你出来——”一日,玉柳再次从休眠中苏醒过来,终于忍无可忍,朝四面八方狂声呐喊。仿佛要用尽她所有的生命,要燃尽她剩余的火力。如果花语不肯现身,那她就将自己燃个干净。
似乎是感应到玉柳这次不同以往,不是情绪,而是绝意。
花语以结界内的冰晶作载体,逐渐聚拢,最终涌现出她的冰质模样,像座会说话会动的冰雕塑像一般。她看着玉柳,眨着眼,但没有说话。
“你想怎样?打算一直这么关着我吗?”玉柳这么说,等同是妥协。
“你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儿吗?”花语问她。
“问题?我有什么问题?我想掌控自己的命运有什么问题?”说着,她嘲讽一笑,“再说了,若不是执着于掌控自己的命运,你早就死在我手里了,哪里还有机会成为前冥使的亲传弟子,成为现在的冥使?怎么,现在不需要我了,看我打不过你了,你就想来嘲笑我吗?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
花语睫毛微颤,她没想到,被困了千年,如今的玉柳竟然变得这般自卑?她自己意识到了吗?
“我没看不起你。不如说,‘看不看得起’在我这儿毫无意义。既不会给我带来什么好处,也没有什么能吸引我在意的,这样的比较对我毫无意义——又何来的有比较才会有的‘看不看得起’呢?”
——“玉柳,你可听懂了:你在意的根本是毫无意义的东西。至少在我这儿就是如此。”花语心内腹诽。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玉柳一阵闷笑。显然没领会花语的意思,也不打算接受花语的真实态度。反而觉着她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有了实力,便不屑跟“不是对手的人”做比较。——她是已经完全不把她这个魔尊放在眼里了!不把她玉柳放在眼里了!
玉柳深吸一口气,“我当初真该杀了你!”
花语眨了下眼,略微歪头,不解道:“你后悔了?为何?”
“为何?”玉柳第一个念头,就是感到被花语羞辱。因为受不住这样的羞辱又无力报复,才起了悔意。而被花语问及,当她意识到这份悔意背后的原因时,反而令她自己更加耻于启齿。
玉柳咬紧牙根,愤恨瞪向花语。但不语。
“玉柳,千年已过。我可以放你自由。望你今后好自为之。”
花语没再多说什么,或许也是多说无益,又或者是机缘使然,她只是在做本分该做之事:此次前来,其实不管有没有玉柳的最后拼死自燃,她也会来见她,并放她自由。
玉柳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仅没有受到任何无法抵抗的折磨、羞辱,反而轻易就被放了?
她,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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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柳被封印的地方本就在魔界之内,千年来早已成了无人敢踏足的禁地。而今,封印被花语忽然解了,玉柳自由了,整个魔界顷刻间便感应到来自千年前的玉柳的极火魔力正在愈烧愈旺。
那是玉柳独有的能燃尽世间一切——或许除了花语的极寒之冰以外的——是世间最炙热的纯阳之火。有如太阳一般,能照亮一切,也能燃尽一切。只不过这样的机缘、天赋,却不是落在仙界,而是随机落到了魔界。
生于魔界的玉柳,自己选择成魔,之后便成就了一代独一无二,可敌过最强仙者,亦可敌过最强魔者,乃是仙魔两界皆无法单独与之匹敌的魔界有史以来实力最强的火系魔尊。
玉柳的归来,远在万里之外,本来已经退隐选择独自清修、甚少过问妖界事务的狼影,几乎是与魔界同时感应到她的“复活”。
“魔界将有大动荡!恐怕会连累六界皆不得安宁!我先去探探情况。你守好妖界。”
狼影选择复出。这是他这辈子唯一不能放下的俗事,也是他狼影这一世绝不可能坐视不理的最大责任!
走之前,他特地嘱咐了前不久才刚在他的见证之下,顺利继任为新妖王的花烟。
“需要我请示冥使的意思吗?”如今的花烟比起千年前谨慎许多。知道身份不同,有些边界还是不要轻易冒犯为好——尤其对象还是暗界的冥使。
“不必。”狼影摇头,“普天之下,冥使设的结界也只有冥使能够解开封印。千年后突然解封,肯定是冥使所为。虽然不知何意,但我们还是不要轻易去打扰冥使为宜。”
狼影有意无意地提醒花烟莫要忘了千年前花语是如何轻易利用时间差而让她错过了什么,又轻易得到了什么——提醒花烟别忘了,花语既然能随便就帮她获得争夺王位的优势局势,也能随手毁掉这一切,让她重新变得一无所有。
狼影的眼神令花烟不由心虚。她怎敢忘记:若非花语给了她那道符咒,还把她直接送到恰当的时机点,她又如何能借由狼影的力量和影响力,轻松坐上如今的王位?哪怕过去的千年,玉柳被封印着,她也要顾及着狼影与花界的关系,以及与花语的旧缘,而始终不敢轻举妄动。而眼下,又多了个实力放眼整个明界绝无敌手的玉柳——与狼影是同命相连的婚契关系,那她自然更得忌惮着他,和他说的话。
在狼影面前,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即便她已经是妖王,花烟也不敢造次,更不敢有别的不轨心思。一切听从狼影安排。她只能也必须甘心做个有着妖王头衔的“二把手”。——除非有朝一日,花语、玉柳都死了,彻底的没了,她才有真正出头的一天。但是——那可能吗?
千年过去,如今的花烟比起三千多年前,至少她学会了一件事:要跟自己的不甘和睦共处。要顺应时势,不要为难自己。
“好。”不再多言其他,花烟十分配合地恭送狼影离开。而后回头去,继续如平时一样正常主持妖界内的大局,并及时通知其他四界有关玉柳重获自由之事。让他们早做准备,准备随时联手起来,共抗魔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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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过去,即便有千年前玉柳那样颠覆六界,搅乱六界平衡,加速六界新秩序重建,——但是最后,还是没有阻止仙界彻底被裸猿一派垄断,他们眼中的兽派已经处在了边缘,是零星几点的边角存在。
兽界已无力抵抗人界与仙界联手掌控除魔界以外的大半江河。连妖界都被逼退到只能守住最后与花界相邻的那一小隅地盘——还是因着这一任的冥使是出身于花界,他们是出于对冥使的忌惮,对暗界力量的忌惮,以及对花界本身确实也有能影响六界根基的基础影响力的忌惮,——妖界是蹭了花界的光,是倚仗着千年前狼影是花语唯一会特地施救的明界对象的这一特殊渊源,才使得“人”“仙”“魔”即便基本瓜分了兽界原来地盘,逐渐侵吞了妖界绝大部分地盘,但最后狼影常住的地界,他们三界谁也不敢染指半毫。
于仙界,他们当自己管辖的地盘再多了“兽”“妖”两界的一部分,并将侵吞来的这些地界内的妖兽们——实力不如他们的,便凭着他们的意愿奴役着,豢养着,当坐骑,当宠物,当玩具,还有当过剩的食物来随意浪费着。
而人界,相比千年前,他们的确扩张了不只十倍的地盘。获得的资源,再加上比之千年前更加壮大的“人仙”一派在背后的撑腰,人界奴役、把玩的兽界妖界子民,只多不减。他们看见猛兽,妖怪,不是宰了,就是养着供人欣赏、玩弄,越来越少的能见到天生于山野之间的野生妖兽。他们书写的历史也变了模样:
妖怪不再是恐怖邪恶的化身,魔才是,也是最邪恶的化身。而妖怪,则是人类的好朋友,甚至是可以随你心情喜好来选择豢养,是可以变幻模样的可爱宠物。
若主人有需要的话,它们还可以做你的定制情人。只要你想,它们就能满足你的一切需求。
还有那些飞禽走兽,只要人类想,就可以定义它们哪些是“珍稀动物”或者“肉食来源”,也可以作为供你游戏、打发时间的“打赌工具”“比赛工具”,甚至在一些小打小闹的人界战争中,充当着部分山林沙漠区域的“人类代步工具”“战斗运输工具”等等。
它们可以是人类的朋友、宠物,也可以是人类需要的工具,和食物。它们的存在,是为了人类,只能服务于人类才有它们的生存价值。
——各界的历史自然是根据各界的需要来编写了他们眼中的他界、他物与自己的关系。还有“我们”需要学到的教训是什么?“我们”需要传承的竞争优势是什么?——等等。
巧合的是,各界对花界有记录的笔墨并不多。就算有,也是一笔带过。尽量模糊关系,又好似处处都有关系,又让你想不起来到底是何关系?
就好像,大家都跟花界是非常寻常的“永远在一起”,但又好像“从来没有什么关系”?似乎一直就是互不干涉,彼此安好——才是“正常”?
这便是六界如今的新秩序,六界强势文明眼中难得有重叠的部分能够看到的明界如今的大概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