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香阁的病了一个,伤了两个,院子里头比往日更安静了。
虽然赵琮寅新拨了两个小丫鬟来服侍,但她们因不熟稔,也不大讲话。
阿宝就在朱离房中的大通铺睡了一宿,就被朱离“请”回去了,朱离说是喜欢一个人睡,不大习惯和人同睡。
阿宝便回到了花闲的耳房中,好在她休息了两日便大好了,能够下床,与往日无异。
这两日花闲还病着,但总不肯放手阿宝的调理,对阿宝饮用的药汤、膳食,非得亲自过目了才放心。
因此阿宝只希望自己快快好起来,好照顾花闲。
花闲养病都以静养为主,汤药为辅,反正她平日也甚少出这个院子,大家也都习惯了秦王府中这若有若无的主子。
除了最开始花闲来府中的那段时间,府中的人会悄悄议论她。
现如今也没什么人谈论了,毕竟茶饭后的议论总要以“新”、“奇”为妙。
如今,人们多谈论的都是长安府中的怪事。
花闲这几日都在养精蓄锐,准备画好那一道“小储物符”。
花闲把香云贬称了二等丫鬟,让她去院子里做事,不要她来跟前侍奉,把朱离换成了一等贴身丫鬟。
香云自然是不服气。
花闲只道:“你若不满意,就去别处,我这里庙小,恐怕留不得你。”
香云心中有气,又不敢发作,毕竟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地儿了,更好能接触到赵琮寅的地方。
除了来花闲这,赵琮寅平时常会去邱姨娘和阮姨娘处,其余时辰则呆在书房。书房重地,除了他的心腹,不让旁人进的。
至于邱姨娘和阮姨娘哪有花闲这般好应付?
这日,花闲把精气养了七八分,也等不得了,把东西准备好,就开始动手画小储物符了。
首先把无关的人遣退了,让阿宝在外头看着屋子。
朱离被打得稀烂,一时半会儿哪里好的了?因此新来的两个丫头还留着并未走,帮着做事。史嬷嬷也留了下来,准备长住。
花闲也摸不准史嬷嬷是不是赵琮寅留下来监视她的,但她实在也没法儿了,总不可能不画了吧?
她的谲力估计很低,难以自创秘术,只能试试别的了,比如画符。
老天爷既然给了机会,她断不会留在秦王府。
在她的心中,人多的地儿就有无穷的纷争。
她打算找一个鲜有人烟的地方,安安静静、快快乐乐地生活,就算是躺在树下嚼草根,也比在这自在。
至于阿宝和朱离,她是一定要带走的,否则她不见了,以赵琮寅的性子,说不定要怎么折腾她们。
花闲从匣子中拿出了几块裁剪的绢帛,小储物符用的纸张必须有韧性,否则湿了、撕了,东西毁了事小,崩了里头的法则恐怕会引起爆炸。
极佳的上阳绢帛,触之柔滑如同花瓣,但韧劲十足,不易撕坏。
上好的凤凰朱砂原是贡品,她父亲得了一些,全给了她。从白瓷瓶中倒出一些,匀好朱砂墨,捏住玉管,提笔画了起来。
一连两张全毁了,绢帛符纸自燃,她早见怪不怪,也并不气馁,只是这画符十分耗精力,画了两张,她便头疼欲裂,像抽干了精髓。
第三张动笔,她依然心平气和,符文她早熟记在心,闭着眼都能画好,看似柔滑顺差的动作,实则全是心力在较劲。
柔软的杨毫毛画的每一笔,都在极大地压榨她的心力和气血。
符成,她口中腥甜,胸中翻涌,心中做火烧般疼痛,整个人被抽干了力气。
但花闲却浑不在意,眉眼弯弯看着桌上巴掌大的绢帛,上头画着神秘优美的符文。
这是好了?
她想拿起符箓,手却酸痛僵硬难以提起,这是怎么了?画符难道是要以气血为代价吗?
她头晕目眩,却挡不住心中喜悦。
这实在是太有趣、太神奇了,她就好像找到了人生的真谛,九死亦不悔。
她不知道,她的符箓造诣何其之好。
休息了一会儿,才拿起了符文,尝试着注入一丝把元力在里头,她的元力几乎已经被榨干了,但剩余的一丝也足够了。
小储物符的容量,大概是一个翠幄清油车的车厢一般大,装十来个箱笼是装得的。
她打算包几件冬装。
再带一些金银、银票,一些贴身用的:药丸子、药瓶,花露、清露、皂胰子、胭脂膏子、各类硝霜,她这些瓶瓶罐罐是最多的,舍不了。
还有她屋子里的陈设玩器、帘账箱盒都是她精心挑选过带着来的,都有感情了,也不舍得。
这样下来,这张符纸,要带她屋子里的东西都不够,别说是再带阿宝的东西了。
好在符还能再画,不过她隐隐有感觉,多画几张,她恐怕会死。
像她现在,连喊一声“阿宝”都喊不出来,颤抖地把小储物符收进了荷包,闭上眼睛躺在椅子上休息,实在动弹不得。
.
史嬷嬷和阿宝在院子小厨房前的廊下,坐在一块做针指。
史嬷嬷问:“阿宝,夫人在里头做什么呢?怎么不给旁人进去?”
阿宝笑道:“夫人心诚,为王爷和王妃抄经呢,不喜别人打扰。”
史嬷嬷默默无言,想着要悄悄回禀赵琮寅,但赵琮寅这段时间不知在忙什么,连个人影也找不着。
过了几个时辰,都准备要用晚膳了,也不见花闲出来,阿宝放好东西,连忙来敲门。
拍了好一会儿都没反应,阿宝急了,生怕花闲出事了。
史嬷嬷见状,也赶来用力拍了两下菱花门,还是没有动静。
就在阿宝心慌意乱之极,史嬷嬷已经去厨房拿了一把切肉的尖刀,塞进了门缝中,试图移开后门的木栓。
阿宝矛盾极了,“这样不好吧?嬷嬷,咱们再敲敲?”她害怕史嬷嬷闯进去看见花闲的秘密。
史嬷嬷道:“出了事你负责?”一边说,一边专心用刀把木栓移开,这三夫人也太不像话,青天白日还栓什么门。定是在里头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啪”的一声,木栓掉了,史嬷嬷冲了进去,便瞧见左手边的小书房中的花闲。
只见花闲正歪在椅子上,桌上摆着翻开的经书和宣纸,笔筒、瓶罐,并未什么可疑之处,只是她人却睡着了。
阿宝忙上前摸了摸花闲,花闲脸白如纸,整个人像冰一般冷。阿宝吓一跳,连忙叫唤她,但没有回应。
史嬷嬷也摸了摸花闲的手,心道不好,连忙把她抱到榻上,掐着她的人中,“快去生盆火,让厨房煮碗烫烫的姜茶来!”
阿宝吓得呆呆的,双手双脚冰冷,听史嬷嬷一吼,立马吩咐小丫鬟和厨房去做,她则回来守在花闲身边。
史嬷嬷用了力道狠掐了花闲人中,花闲却毫无痛感般,一动未动,史嬷嬷大惊:“这可如何是好?快去通知王妃、三爷,再去传太医。”
阿宝登时双腿一软。
香云听见后大喊:“柳儿,你快去通知王妃啊,三夫人不中用了!”
阿宝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在花闲身边,不停地唤道:“夫人,夫人,你看看我啊,我是阿宝啊,夫人,夫人是我啊,是阿宝啊,小姐,小姐,你不要吓我啊,小姐,呜呜呜。”
阿宝赶忙从床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抖出一粒补心丹,“小姐,快把它吃了。”
说着扶起花闲,但喂水无用,喂丹更是咽不下。
慧莲听见动静扔下锅铲,跑了过来,朝着香云骂道:“你瞎嚷嚷什么呢?”
香云扶着门框道:“我怎么嚷嚷了,这人都冷得和冰似的,掐了也没反应,水也喂不进了,史嬷嬷都说不中用了,都去通知王妃、三爷了!”
慧莲进屋看见史嬷嬷在一边跌脚叹气,花闲躺在那像煮了的面条般软塌塌没了生气,她不由“啊”地叫了一声。
史嬷嬷是有经历的老人,她说不中用,大体就是了。
朱离正躺在房中,他的伤口好得很快,快到不可思议,比往常快了许多许多。
他能察觉到自己的变化,大概就是从红月那日起,他身上发生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变化。
他本身生命力就很顽强,连梦里也在咬牙过活,因此邱妈妈他们常说他命贱,不容易死的。
换成旁人被打成这般,再感些风寒,必死的。
可他好得太快,反而让人怀疑,他想,他和阿宝被区别对待,一定是有人要他死的,怀疑上他了。
他没死却好太快,岂不是坐实了他有猫腻、有古怪的罪名,所以他不敢好太快。
便每日用盐巴去熬伤口,让它反反复复不得好。
会是谁呢?想来想去,他觉得赵琮寅最可疑。
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大喊“夫人不中用了”!又响起了一片哭声。
朱离心下一惊。
香云正在哭着,用手帕遮掩着脸干嚎,旁人都在哭了,她总不可能笑吧,再怎么也要假哭一二。
“哎哟!”香云忽然喊道,是个哪个小王八,差点撞翻了老娘?
定眼一看,原来是朱离那小蹄子,正一瘸一拐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冲向了花闲床边。
香云心中骂道:要死啊,赶去投胎呀,小蹄子这模样,浑像是死了老子娘似的!
阿宝眼睛都哭肿了,看见朱离来了也只是伏在床边呜呜地哭。
朱离和旁人格格不入的冷静,他先握了握花闲的手,很冰很冰,不像活人的体温,探了探鼻息,几乎没有。
俯身听了听她的心跳,像隐藏在泉水下,弱不可闻。
朱离:“有药吗?”
“有的,有的,只是夫人她吞不下去。”许是被朱离的冷静影响了,阿宝赶忙把药瓶子递给他。
朱离把花闲扶起,让她靠在他怀里,想要再喂一回。
香云道:“刚喂了,喂了夫人也不会喝的,你就别白费这个功夫了。”
朱离:“出去!”
香云被朱离冰冷的眼神唬住,一股凉意直蹿脑门,被钉在原定,回过神来,正要开口骂朱离。
阿宝便道:“香云,你快走!”此时阿宝也和往日温柔腼腆大相庭径,完全不管不顾的模样了。
见旁人都不欢迎她,一个个想吃了她似的,香云无趣,也不想呆了,扭头便走。
阿宝端茶递水,朱离掐开花闲的下巴就灌。
花闲一丝也不喝,全溢了出来。
朱离弯曲两个手指,使了力道,分别击打花闲的檀中、大抒、神堂、魂门几个穴位。
花闲忽然咳了一声,呛了一丝水进去,阿宝见状大喜。
阿宝见朱离个头娇小,手上的力气倒挺大,掐着花闲的下巴一开一合的,强迫花闲吞咽。
效果却不大好,水一直往嘴角溢出,补心丹更是不用说。
朱离管不得那么多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