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琮寅书房。
文英正在向他汇报各项事仪,他道:“三爷,属下已经去审问过李管家了,他说那日只是驾车陪三夫人转了一圈。”
文英分了两次盘问李管家,一次是让人假扮恶人,用李管家家人的性命威胁,要他说清楚那日做了什么事。
一次是直接问,语言提点,金钱利诱。
但不管怎样,李管家都说只是溜了街。
文英又说:“据属下调查,夫人院里新来的丫鬟是李管家经手送进来的,不过这丫鬟是前一段时间统一采买的一批其中的一个,按照规矩来说,并没什么差错。”
但赵琮寅多疑,但凡有这种可能性,他也要汇报。
赵琮寅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是低估了他的小妻子,从前对她没有丝毫防备心,在他心中,花闲是极弱小的象征,就像人不可能去堤防一只蚂蚁吧?
但如今不一样了,他如今起了疑心了。日后要特地派人留心他的小妻子了。
赵琮寅的贴身小厮司药进来通传,“爷,夫人来了,在外头候着呢。”
赵琮寅点点头,他知道她一定会来找她的,“让她进来。”
已经是掌灯时分,花闲头昏脑胀,已经有些看不清路了,咬着牙,口中一阵腥甜。
赵琮寅正在大书案前读书,并没有出声。花闲跪下后,他才道:“怎么了?”
花闲直接道:“求爷帮我,我离不得阿宝她们。”
赵琮寅淡淡道:“过来,帮我磨墨。”他的手还缠着绷带,活动不便。
花闲头重脚轻地站起来,站在他边上,磨起了墨。这是顶级的徽墨,一会儿就发墨了,细腻滋润。
灯光下,花闲两颊红如桃花,赵琮寅轻轻一拉把她带到怀中。
“怎么这么烫?”赵琮寅皱眉,花闲本像冰雕的人一般,这是高热了。
“司药,把王大夫请来。”他吩咐。
“这么不爱惜身子?”赵琮寅问。
花闲在他怀中,脸和他离得很近,不过几指的距离,彼此的气息细腻如毛般轻扫。
“三爷,求您了,救救我的几个小丫鬟,没有她们我实在不习惯。”花闲并不是不通世故,只是懒散,不喜欢走这些表面的功夫,不喜欢勾心斗角。
在等太医的功夫,赵琮寅握住了她的手磨着墨,又握着她的手写了一个“闲”字。
“闲儿,你要知道,这世上所有东西都不是白得的,任何事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
花闲听他这样说,忙问道:“爷,您的手怎样了?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又担心得很,恨不得自己替您受罪。”
赵琮寅冷眼看着花闲的表情,心想,还不算太蠢,这样才乖,他要她知道,什么叫以夫为纲,什么叫世情尊卑。
赵琮寅:“帮我换药。”
花闲有求于他,无法,只得一圈圈解开他缠绕的绷带,三道抓痕,伤口细长又深,并未结痂,里头潮湿新鲜。看来伤得着实不轻。
“药粉要洒进去。”他说。
怎么撒进去?花闲想,她便先把药粉洒在上头,用小药匙把这些粉摁了进去。
赵琮寅猛地搂紧了她的纤腰,脸埋在她脖间。并没吭声。
他抬起头看着花闲认真地在缠绷带,视线停留在了她淡粉色菱形唇瓣上。
包扎好了,花闲偏头看他。
赵琮寅要她主动才会屈尊。
他道:“不嫌脏了?”颇有讽刺的意味。
花闲:“爷,我头晕得很,浑身无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太医恰好赶到了,请过安后,搭了锦帕在她手腕上,给花闲诊了脉,说了些注意事项,开了几贴药剂。
赵琮寅:“你要爱惜爱惜自己的身子。”
花闲只想求回她的人,“爷……都是妾身的不是……”
赵琮寅道:“我知道了,明日就把她们送你院中。”
花闲:“妾身在此谢过爷了。”
“你我夫妻何须如此客气,你也要学些规矩,不要仗着我宠你,就越发不懂分寸。”赵琮寅说道,花闲性格孤僻,并不适合做高门主母,更别说是……
顶多做个宠妃。
花闲姿态放得很低,又兼软言款语,赵琮寅对女人大致吃软不吃硬,颇为受用,送她回院中,又拨了两个丫鬟和嬷嬷暂时在夜里帮着照料她,不一一细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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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闲喝了药睡了,翌日又认真喝了药,用了膳,什么也没做,专心养病,等着阿宝她们回来。
直到黄昏时分,阿宝她们才被抬了回来。
慧莲只是被扣了两个月的月钱,她是家生子,解释了一通,没受到其他惩罚。
阿宝怕污浊了花闲的寝殿,执意要来朱离的房中,两人正一块儿趴在大通铺上。
花闲走进去坐在阿宝身边,当即红了眼眶,又怕阿宝见了难受,强忍了心绪,握住了她的手,“阿宝,疼不疼?”
阿宝忙道:“我不疼的,休息两日,便可来服侍您了。”她被打了十五板,并不是很严重。
花闲心疼得不行,要看她的伤口,顺便给她上药。
阿宝忙道:“不行,夫人,腌臜得很,您让个小丫头来就好了。”
花闲没理她,执意褪了她的裤子,看了看,好在并未打出血迹,有些红紫,用上好的棒疮药涂抹了一回,过几日应该能好。
花闲见了她,心才定下来,“饿了吗?我让厨房送些肉粥来,可好?”
阿宝道:“夫人,您还没好呢,就别想着我了,”又用眼神花闲示意旁边还躺了一个,不如关心下旁边的这位,小声道,“打了四十板。”哪里这般打起来,再好的人也要打烂了。
花闲来到朱离跟前,轻声唤道:“朱离。”
朱离并无反应,她赶忙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在并不烫。
“为什么打这么多下?”花闲问。
“我也不知道。”阿宝也很困惑。
花闲看着朱离的裤子,血迹斑斑,血肉粘连着布料,看着让人揪心,不敢多看。
“我让人进来给他换药。”花闲道,这伤耽误不得。
刚要走,朱离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角,唤道“娘!”
这是在说梦话吗?可怜的孩子,花闲坐下来,想要掰开他的手指头,无奈他攥得十分紧。
“不要走……”
“好,我不走。”花闲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柔声安慰。
朱离的亵裤和血迹黏在了一块,再不处理,等血迹干了,再要褪裤,是要疼死人的。
她想着干脆亲手帮他处理好了,仔细看了看,打得稀烂,血腥气扑鼻,呛得她欲作呕。
心里却泛酸、难受,朱离从前恐怕没少受罪,想不到她把他带来身边,他还是受罪。命苦的孩子。
她的手刚要去卷他的亵裤,朱离竟猛地抓住了她的手,“不要,脏……”
朱离并没睡,他一向越虚弱神经就绷得越紧,看见花闲小意温柔地关切阿宝,好似忘了他,他下意识便拉住了她的衣角。
他笃定花闲是不会碰他的伤口,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也知道她有多喜洁,哪知她竟动手碰了。
他不想任何人看他的身体。
花闲轻声道:“阿离,没关系的,再不处理不行的。”打成这样了,一没处理好,发热一场不是开玩笑的。
朱离脸色苍白,抬不起身,手紧紧抓住了花闲的手,“不,不要。”
花闲被他抓疼了,见他额上全是汗水,道:“好好好,你不要我,我让别人来,可好?”她很是心疼。
“不,我自己来就好了。”
“你自己怎么来?不准胡闹。”说着就要动手。
“不,求您了。”
花闲见他如此紧张,心知必有不能被人知晓的缘故,也不勉强,“我闭起眼睛来,阿宝也不看,好不好?”
阿宝赶忙点点头,把脸朝向另一边。
“相信我。”花闲看着朱离的眼睛道,他的额角全是汗水,连睫毛都沾湿了。
朱离点点头。
花闲闭上眼睛,轻轻地褪掉了他的衣物,撒上了许多药粉,再用薄衾给他盖上,才睁开了眼睛。
朱离蒙着头,双手紧抓着被单,他的手不同于花闲的手,纤细修长,骨节分明,而花闲手如柔夷,软的似没有骨头。
花闲见他抓得这般紧,以为他疼得厉害,便道:“你们休息一会儿,待会我让人送些药来。”
朱离对疼痛早已习惯,这点疼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无人知道,他无声地在笑,笑得全身发抖。他早发现了,他已经不大正常了,是个可怖的异类。一股畅快的感觉涌便周身。
花闲要去洗手的,用胰子洗了好几遍才停下来了,又吩咐旁人,没经过她的允许不得去朱离房中。
几个暂时在这里当差的都应下了,除此之外,赵琮寅还特地拨了一个嬷嬷给她,姓史,颇有些壮实。
她这里本来也是有嬷嬷的,只是不在她这住,有些洗被子类的重活都是让嬷嬷们去干。
花闲刚下完命令,香云却还要去朱离房中幸灾乐祸,冷嘲热讽。
听了慧莲汇报,花闲点点头道:“你和史嬷嬷一块儿,去掌她的嘴,就在院子里打。”
慧莲大喜,赶忙带着史嬷嬷去找香云麻烦了。慧莲恨得香云牙痒痒的,她平白无故被扣了两个月的月钱还不是这小贱蹄子在后头挑唆的?!
很快,花闲就听见香云在外头大声叫唤了,便走到廊前。
史嬷嬷轻而易举地被压住了乱动的香云,把她的手反剪在身后,让她老实跪下。
慧莲一个大耳巴子就往香云脸上呼。
香云尖叫一声,脸被打偏,发髻都被打歪了,脸上迅速出现了几个手指印,可见慧莲这一下用了多大力。
香云尖叫:“你敢打我?!”
慧莲咬牙笑道:“你不过是个奴才,夫人命令我要打你,还打不得了?”
香云猛地看向了花闲,眼里充满了不甘和恨意。
花闲:“继续打。”这几巴掌是为阿宝他们打的。
慧莲得令,左右开弓,直把香云抽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脸火辣辣得疼,脑袋也晕晕的。
慧莲抽了香云六、七下后,香云就开始求饶,大叫道:“夫人,我再也不敢了,你饶过我吧!”
花闲淡淡道:“停吧,你如果还想在我这当差就老实点,否则——”她也赶不走香云,走了一个香云,还会来下一个绿云、翠云。
慧莲还抽了香云两下才停手。
香云发髻全散了,哭道:“夫人,我再不敢了,从今以后都听你的。”心里却恨得不行,秦王妃喜欢有用的奴才,不喜欢求救惹事的奴才,她只能暂且先惹着,日后她必定要向花闲她们讨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