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解药的事有着落了,便是惩处之事,此案情节之恶劣,景帝一定是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的。
景帝淡淡的说出了和两位重臣商量好的这次的判决结果,“韩文中,这次的事是你监管不力,朕撤了你的京兆尹之职,新任京兆尹还未选好,你就当个权京兆尹,协助刑部查案,戴罪立功吧。最后,不管医家的人和淳于家的那位女国手要的那些药材有多珍贵,都满足他们,朕的私库里的珍奇药材随他们取用。只有一点,让他们尽快配出解药。”
两件大事议完,景帝眉头依旧紧皱着,明明才是三十几岁,连不惑之年都还未到,景帝却是脸色苍白,还有了几根白头发,眉心处因为常常皱着眉头,已经有了岁月的刻痕。
他疲累的摆了摆手,“退朝吧。”
众大臣依言退下。
刑部侍郎文几道走在路上,愁眉苦脸的,可以说整个刑部都沉浸在了低气压之中,没有能展露欢颜的。
这几日来圣上日日发敕令催促刑部尽快查出大半国子监学生中毒的真相,这频率都快赶得上前朝公主写的那个话本——十二道金牌召岳飞。
文几道走在路上还不忘思考,他想到日前景帝申斥了京兆府监管不利之罪,将韩文中从京兆尹这个位子上撸下去,贬为权京兆尹,又撸了好几个平日玩忽职守的打酱油官员,提拔了几个有干劲的年轻官员补上。
这种利益分配和陛下心思,在往日必然引得朝野侧目,一群大臣在那里撕逼,然而,在国子监之案的阴影下,显得就不那么注目了。
文几道胡思乱想着,陛下果然是老谋深算啊。
待到意识到自己想了些什么以后,文几道连忙摇摇脑袋,把这种想法挥出脑子,有这种闲工夫,他还不如想想自己的处境。
燕京郊外,天子脚下,天下之名师,国家之英才,遭此暗算,若是抓不到主事者,莫说是天下悠悠众口,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刑部给淹了,陛下也必定会严惩办事不利的刑部主事官员。
好巧不巧,他文和文几道就是刑部右侍郎,除了刑部尚书高遵裕,他就是二把手。
高遵裕是太后从父,陛下便是看在太后面子上,不让天下人传出母子不和的口实,罚的最狠的那个人也不会是高遵裕。
文几道望天苦笑,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不知不觉中,文几道走到了紫竹阁面前。
这紫竹阁是第一个像京兆尹报案的事主,出了此等的事情之后,官兵三天两头的传掌柜的问话,因此紫竹阁的生意不免受到了极大的影响,里面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客人。
文几道犹豫了一下,还是缓步踏进了紫竹阁,在这里歇歇脚,吃点东西,同时内心也有点祈盼,能够在这里找到点线索。
他也没有要雅间,就在大堂寻了一处位置坐下。事实上,在下毒人还没被抓起来的时候,没谁敢去雅间吃饭。
文几道坐在那里一杯一杯的喝着小酒,等着小二送菜上来。
本来是想放松一下的,没想到文几道听见旁边几个游侠儿就在那里高声谈论这次的案子,“你们可听说了这次的中毒案没?”
“听说了,怎么没听说?这次的案子闹得这样大,估计都已经传到外省去了。”
那黑瘦的少年在那里神秘兮兮的说道,“我告诉你们,其实是国子监的人触犯了神明,就是犯太岁了。”
那三人中长得高一些的一人很是不以为然,“三弟你也真是的,竟然会想那些道观里的人一样,相信这种神神秘秘的事情。此事明摆着有贼人作祟下毒,刑部的几个破案老手可是日日去灯市那里明察暗访的。”
“神明确实是存在的。”先前那少年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反驳道,“你懂什么,这不过是遮掩罢了他们查出点什么来了吗?再有你想想,谁会吃饱了撑的去为难那些国子监的学生,有什么好处吗?”
那个人被反驳的哑口不言,面色涨红,青筋暴起,支支吾吾的说道,“这、这……”
另一个游侠儿倒是长得像一个俊秀雅致的书生,他不想要兄弟两人为了这等小事起争执,各为他们找了一个台阶,嗓音是难得的华丽慵懒,“大哥、三弟勿要吵了,或许是那等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以此邀名?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国子监的学生们这回,也确实是命不好。”
那两人也知道他是在递台阶,他们其实也不想吵起来的,也就顺着台阶下了,各自附会几句。
文几道却听得那个相信鬼神之说的少年声音说道,“大哥、二哥,我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是无中生有。二位兄弟,你们也知道我黑虎在南城也是说得上话的人,消息灵通的很。嘿嘿,我却有件古怪的事情要告诉你们。”
文几道现在是对“南城”、“国子监”形成了条件反射,听得此处,他不由得精神一震,复又苦笑,他这是快被这件大案给逼疯了,一个游手好闲的小鬼头能发现什么线索。
那人看见两位结义大哥一齐看向他,不由得很是得意,“那南城东郊尾巷那里的一个婆子死了。”
看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这自号黑虎的游侠儿就耐心解释道,“这个婆子可不是一般人,她负责给国子监送饭。听人说,她因为天黑路暗,又舍不得灯油钱,一不小心掉到自家井里淹死了。你们说,这难道不是国子监命犯太岁,又是什么?”
这黑虎看见两个兄弟十分惊讶,正准备吹嘘几句,却看见旁边桌子上坐着的中年布衣文士冲到他面前,抓住他的领子,厉声喝问,“你刚刚说什么?国子监送饭的仆妇淹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高个子的那人将文几道的手甩开,书生模样的游侠儿也站起来,两人隐隐将黑瘦少年护在身后,“不知道阁下是何人?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文几道平复了自己激动的心情,整束衣冠,把方才摘下的银鱼袋重新挂在身上。
除了那个眼睛灵动的黑瘦少年,其余两人俱都一震,苦笑着拱了拱手,“这位大人,我们刚才不知道您的身份,多有不敬,还望海涵。”
文几道宽和的一笑,“无妨,不知者无罪。更何况本官刚刚却是激动了一些,本官乃是刑部侍郎文和,诸位方才所言对本官深有启发,烦请随本官刑部走一趟。”
银鱼袋是只有皇帝赏赐才能佩戴的饰物,这说明此人必得能见着天子,还能备受宠信。
这三位游侠儿一见文几道身上官威积重,又有银鱼袋为证,在官本位制的古代,这些游侠儿自然恭恭敬敬的向文几道见礼,随他去了刑部。
刑部大堂内。
文几道坐在主位的右下侧第一个位置,显示着他是刑部右侍郎,刑部二把手的地位。
此刻这三个游侠儿被刑部的威严所震慑,但是也没有太过害怕,就是习惯性的畏惧着官府,尤其是掌天下邢狱的刑部。
刑部尚书吃饭吃到一半,听到有线索了,简直是欣喜欲狂,丢下吃了一半的饭碗,都来不及漱口净面就从后堂奔出来了,鞋子还没穿好。
文几道默默地盯着他上司嘴角的米粒,手上的酱油汁,默默低头,就被两只穿反了的鞋子闪瞎了眼睛。
高遵裕嘿嘿笑了笑,从后面追出来的小厮手里结果一块面巾,豪放的擦了擦嘴巴和刚刚啃过猪蹄的手。
文几道的小眼神漂移了一下,刑部的人都很擅长脑补和质疑,比如说文几道现在就在想脱鞋干什么?看着他上司这豪迈的抠脚大汉形象,自己好像知道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
一边抠脚一边啃猪蹄什么的,文某人真的好想去吐一吐。
高遵裕这样跑出来实在是他兴奋了,要知道陛下严令他三日之内必须破案,已经过了一天半,他这几天快要愁死了,丢了官不怕,怕的是陛下一怒把他贬官,贬到南边瘴气横生,靠近西岐国的边境,那他才叫做求生无门,从没有听说过,在那等地方寿终正寝的官员,实在是可怕啊。
高遵裕看见文几道盯着自己穿反的鞋子,神情古怪,他了然一下,倒履相迎、认真工作什么的,哎呀,我这个上司做出了这样的一个好榜样,文老弟一定是被我感动了。
高遵裕穿好鞋子以后,就坐到了刑部大堂的主位上,威严的先咳了两声,“咳咳,你们就是新线索的发现人?说说你们的发现吧。”
这位高遵裕高大人是太后的娘家兄弟,所以此刻无比爽快的许诺,“几位若能助本官破得此案,本官必定向陛下为三位请功,到时候封妻荫子,光耀门楣。诸位也好不愧对祖宗与陛下了。”
这几个游侠儿闻言皆是一喜,虽然他们三个都还没有娶妻,不过光耀门楣是所有古代人无法拒绝的诱惑。
皇宫内。
一个内侍到景帝面前低眉顺眼的说道,“启禀陛下,刑部尚书和右侍郎求见,说是国子监中毒案发现了新线索。”
景帝闻言,笔下一顿,一点墨水就滴在了奏章上,景帝却一点也不关心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他连声道,“快宣,快宣。”
高遵裕和文几道一齐向景帝见礼,景帝摆了摆手,急切的说道,“二位爱卿免礼。你们说是有线索了,可有什么线索?”
高遵裕朝文几道打了个眼色,文几道上前一步,“从他出去微服查访说起,在紫竹阁听到三个游侠儿的对话,竟然有一个国子监送饭仆妇意外身亡。这本来是一件寻常事,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便是不寻常。”
高遵裕点点头,自己接上去说道,“臣听闻这件事情立刻派仵作和衙役去那里勘察,果然是之前的破案方向被人误导了,国子监中毒的师生根本不是在元夕灯会上被人下毒的,而是在十几天前就应该被人下了一种慢性毒药,藏在体内引而不发,只是在元夕节那天大家都引用了酒,才被催发出毒来。”
景帝听得聚精会神,好奇地问道,“那爱卿是怎么知道是这毒药是以酒为引的。”
高遵裕的口才并不是很好,就由文几道像模像样的把探案过程当成故事一样讲出来。
这位死去的的仆妇是个孤寡老人,老伴早逝,儿子媳妇皆不在身边侍奉。所以,在她出事的第二天才有人去京兆尹府报案,那时候也有仵作过来,随意的看了一下,就说是老人夜里不当心自己掉进井里,从尸体现象上来看,她也确实是淹死的。
后来衙役就通知了仆妇的儿子媳妇让他们赶紧去把自家的老娘接回去安葬,这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若非国子监倒了大霉,也没人会来详查,实在是这个仆妇的生平实在是太普通了,怎么会有人专门去害他呢?
刑部的仵作去复查了一下,幸好时间还不算太久,这位老大娘的尸身还处于停灵状态,还没有正式安葬,就和她的儿子儿媳商量了一下,开棺验尸。
谢云泽看出饭菜被人动过的时间我改了一下,并不是在元夕那天,而是荀予看见黑影的第二天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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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