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两年过去,华夏4733年年底,徐东榜结束在南方城市游历生活,回到老家过年。
过完年,徐东榜不再出去打工,而是非要在家种地,他说他要靠种地发家致富。
父亲徐耀祖和母亲王美琴见徐东榜下地干活之余,在家里忙忙碌碌,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他们想让徐东榜继续外出打工,好挣钱在市里买套房子,娶个媳妇。可是徐东榜就是赖在家里不出去。他们再三劝徐东榜,给他甩脸色,故意冷落他,可是徐东榜始终不为所动。
他们自己劝徐东榜劝不动,又央求亲戚、邻居,甚至徐东榜一些好友来劝说,也是没有一个能劝动。大家都说,徐东榜中邪了,学废了,学傻了,背后没少骂他傻逼和信球。徐东榜置若罔闻,我行我素。
转眼到了暑假,这天晌午十分,太阳毒辣辣的,村子里到处都是亢热,知了吱吱叫着。
徐东榜和母亲王美琴、父亲徐耀祖围着桌子吃饭。桌子上两个菜,一钵子红薯叶,一钵子北瓜。电扇呼呼转着,风拂过,稍微有一丝凉意。
“东榜,你一个农业大学博士毕业趴在家里种地,别人嘴里不说,心里都在笑话咱!”徐耀祖放下面条碗,看着徐东榜,阴沉着脸,满是无奈和不解。
“爹,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我的看法和你们不一样!”徐东榜有些烦躁。
母亲王美琴夹着红薯叶和北瓜,吃着豆角面条,脸上蒙着一层阴云,一句话也不说。
“现在谁还种地,种地能赚几个钱?你算算种子、化肥、打药和人工,累死累活,一亩地挣那几百块钱,好干啥?”徐耀祖劝说着儿子。
“你爹说的,你好好想想。现在这个社会,都是些没本事的人在家里种地。你姨和你姨夫看你啥眼神?你爹去找你姑父,人家都不正眼看你爹!”王美琴神情低落,一肚子闷气。
徐东榜一听母亲这话,不由得火往上冒,满心悲哀。
“凭啥种地就是没出息?凭啥种地就被人看不起?我就是要种地,我就是要种出个样来!”徐东榜脸红脖子粗,语气激动。
“说话总是跟镢头一样,一句话把人顶到南墙上!”王美琴叹了口气,神色沮丧哀伤。
“就你这个样,学算白上了!哪个女能看上你?”徐耀祖越看越来气,忍不住怒斥。
徐东榜没有说话,感到窒息。他看着父母,内心一阵绞痛,又感到无限悲哀。他放下碗筷,就向外走去。
“大晌午的,你去哪?”王美琴见儿子出去,急问道。
“我出去走走!”徐东榜说着,头也不回出了院门往西走。
徐耀祖和王美琴望着徐东榜背影,颓然坐在那里,都默然无语。
几分钟后,徐东榜来到西河堤上,坐在树荫凉下,望着礓水河发呆。河里弥散着水气和热气,水面似乎是静止不动。堤上有几个老头闲坐乘凉,敞着怀,袒胸露乳,拿一把大蒲扇,忽悠忽悠扇着。有几个小孩子在堤上林子里跑着玩,知了噪鸣。
徐东榜坐了一会,便就势躺在堤坡上,望着天空出神。
“东榜,在家种地美吧!”忽然,一个女人声音响起。
徐东榜一个激灵,翻身坐了起来,一看原来是本家四嫂张小红。
张小红今年三十岁出头,身材还算苗条,但脸黑黝黝的就像这土地一样。她穿着长裤子和素色衬衣,脚上蹬着一双凉鞋,头发上还沾着些泥土,胳膊又黑又粗,显得很结实,根本没有城里女人那种精致。
张小红见徐东榜跳起来,不禁咯咯直笑。
“四嫂,你吃过饭了!”徐东榜懒洋洋问道。
“吃过了,来这里转转,在屋里也睡不着,堤上怪凉快的!”张小红说道。
“东榜,你咋不出去打工?人们不是都出去打工了吗?”张小红闲问着。
“四嫂,我不想出去打工了。我毕业去过郑州、江苏、广州、上海和山东,还去过其他一些地方,外面工资是高一点,但总不如家里好,没有归属感!”徐东榜也漫应着。
“家里有啥好的?挣不来钱,种地不行,到时候娶个媳妇都难,现在女孩缺!”张小红继续说道。
“家里现在确实不行,人们都出去了,你看村里都荒成啥了!就过年时候人都回来了,还热闹一点。”徐东榜说。
“那你为啥不出去,非要守在家里,你可是大学生啊!”张小红满脸疑惑。
“嗨,什么大学生,现在大学生多哩很,外面工作也不好找。”徐东榜说。
“那总比待在家里强!”张小红似乎是在有意引导徐东榜。
徐东榜沉默了,他能感受到张小红一片真诚和善意。不过,他内心更加觉着悲哀。农民自轻自贱,自己都看不起种地,都在逃离土地和农村,认为大学毕业就应当到大城市去,觉得那才叫有出息。父母这样看,四嫂也这样看,大部分农村人都这样看。
“四嫂,你说种地真的就没有出路吗?”徐东榜木然问道。
“有啥出路啊!种一年地,不顶外面两个月工资!”张小红感叹,“现在娶个媳妇都要在城里有套房。家里盖的再好也不行!你看那个小叶子,非要在家建房,房子盖的倒是气派的很,可是就是找不到媳妇。没办法,又东拼西凑借钱在城里买了套房子,才算结婚。现在女孩少,家里有钱的还有机会见见姑娘,家里穷的连见姑娘的机会都没有!”
“那都这样想,咱农村不就完了吗?再过几年,谁来种地啊?”徐东榜不服气,继续辩驳。
“啥完不完的,操那心干啥!那是国家的事,咱先挣住钱再说!”张小红一脸不屑。
“我想在家发展,咱们农村也大有发展前途。”徐东榜语气坚定。
张小红一愣,满眼疑惑和无奈,望着徐东榜。盯了一会,她忽然叹了口气。
“东榜,我知道你有大志向。说实在的,看着村子这样荒凉,人都跑了,我这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张小红神情颓然,“咱也舍不得这土地,可是,形势走到这了,咱能有什么办法?家里能挣钱,谁想去外面跑啊!”
“我四哥在建筑队上,工资不低啊!”徐东榜有一搭没一搭扯着。
“前几年,确实可以,但这几年也不行了。工地活也不多了,工钱有时也不好要!建筑队那活重,老了一身毛病,咱又没有养老金什么的。”张小红面色复杂,“咱家什么时候能发展的和外面一样就好了!”
徐东榜听着四嫂说话,不由得一阵难过悲伤。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改变家乡状况,一定要改变农村状况。
“四嫂,等我发展起来了,一切都会改变的!”徐东榜信誓旦旦。
张小红看了看徐东榜,又望着河面,神色复杂而认真道:“东榜,这谈何容易啊!你一个大学生,趴在家里不出去,村里人其实都在笑话你。虽然说现在大学生多,但是咱村里你们这一届的,也就几个大学生。大部分学都没上成。你要是真有本事,能把咱家发展起来,嫂子支持你。”
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河面。烈日下,礓石河水面一动不动,仿佛死水一般,只是散发着热气。偶尔有几条鱼翻腾出一圈圈波纹,给小河增添了几份活力。漫天都是知了鸣叫,时而夹杂着几声鸟鸣。树叶一动不动,一地庄稼就那么晒着,空气中满是庄稼味。
过了一会,张小红起身道:“你在这,我先回家了!”
徐东榜嗯了一声,没有看张小红,便继续凝望着天空,思绪翻飞。
张小红起身往回走,不一会儿,来到徐东榜家。徐耀祖和王美琴赶紧站起来。
“小红,东榜说啥了?”王美琴一脸迫切和期待。
“婶,他也没说啥,就是想在家发展,不想出去。”张小红回答。
王美琴更加颓然了,那股期待瞬间消散无踪。徐耀祖坐在一边,抽着烟,一声不吭。
“叔,婶,你们也不要过于担忧,慢慢再劝!”张小红出言安慰着两人,“我看东榜怪好的,有志气,有想法,有魄力,有责任心,有担当性,确实和一般人不一样。我倒是有些佩服他了。”
张小红满脸真诚,王美琴和徐耀祖有些发愣。
“小红,你不要安慰我们了,我们知道,这娃不争气,让你看笑话了!”王美琴有些木然。
“婶,你这说的啥话,咱是一家的,咋能看笑话啊!不过,我说哩是真的,东榜确实和别人不一样。你们看他有啥想法和路子,不行就支持他在家里干,说不定能干成大事呢!也不比在外面打工差。打工终究是打工,谁能在外面打一辈子工!要是干不成,他也就死心了,自己就出去了!”
王美琴叹了一口气:“你说的也是!”
“叔,婶,那我先回去了!”张小红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小红,你回啊,麻烦你了!”
王美琴和徐耀祖将张小红送出门去,便回来继续闷坐着。
“耀祖,小红说得有些道理,不如就让他在家里闯一闯,兴许能闯出一片天地!”王美琴看着徐耀祖,言语间满是小心翼翼。
“曼春能愿意?要真是这个劲,他和曼春可就算结束了!”徐耀祖心有不甘,越说越来气,“你看曼春多好一个女孩,这东榜真是不知好歹,不知道珍惜!”
王美琴听徐耀祖说到曼春,心里又犹豫了。沉默了一会,王美琴叹了一口气:“耀祖,万一逼哩紧了,东榜精神压力大,再逼神经了,哪值多哪值少!曼春是个好女孩,不过姻缘这种事看天意吧,一切都是命。”
王美琴说完,满是遗憾、惋惜和伤感,恨徐东榜不争气和不成器。
徐耀祖思索了一会,掐灭了烟头,满心痛惜道:“也只能这个劲了!反正人已经丢了,别人爱咋说咋说吧!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徐耀祖哀叹一声,心里开始盘算起这件事。
王美琴见徐耀祖心思活络起来,内心也又升起一丝期待。尽管她知道,自己这份期待近乎幻想。她两口子在农村种了一辈子地,深知种地想出人头地,混出个样来,那是难如登天。
但王美琴转念一想:儿子说的也有些道理。毕竟全中国那么多人种地,也有靠种地混出个样来的。儿子毕竟上过大学,兴许真能靠种地创出一番事业。就是可惜了曼春这个好女孩,想到这里,她内心一阵痛惜,隐隐还怀着一丝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