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下花 第37章 雨落六

风誉笙本来不太理解凌风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也没太在意，跟着凌风一起到阵边。

几秒后，两人成功到了院落内。风誉笙趴在地上开始疯狂干呕，彻彻底底地明白这句话不是谦虚，以及凌风绝对不会谦虚这件事。

凌风自己脑袋也有点晕，硬是撑住了，站了一会儿才缓过来，离开了阵眼，第一百零八次感叹：“绪姑娘是怎么画出不让人吐的阵的。”

他依稀记得很久之前，自己第一次布这阵的时候，他和月晟俩人一起对着吐，吐到最后撑着地的两个手臂都在狂抖，躺着歇了一天。这么想来，现在他的阵还有进步了。凌风本来懊恼十分，结果想到这层后，居然反而有点骄傲。

这里果然是一个大院儿，正对面是气派的三层楼，不过门也被锁死了。凌风站在空旷的院落内感受了一下，没有感觉到任何魔力的残留。他绕着院子走了几圈，也没看到任何可疑的东西。之前出任务做侦查，找魔这种事情，基本都是雪澈干，他比较擅长这种事。但因为这个能力对雪澈的副作用不小，之后大多都是绪月干了。绪月能感受到出比较高阶的魔物或堕魔人的方位，至于他？负责看到魔冲就行了。搜查的事情他一次没干过，没有把握这里一定没魔，他就不能回去碰面。凌风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低头看了一眼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小少爷。

绪月推了推眼镜，名模一样走在小道上。拦路的栅栏七扭八歪，木板倒了好几个，地上还躺着个破烂不堪的红灯笼。看得出来，尽头这几家生意十分惨淡。

这家店铺的匾额缺了一小角，门大敞着，里面黑漆漆的，有风吹过，因为对声音也同样敏感，需要能听到封闭的空间里发出了嗡嗡的回响。他站在门外，朝身后看了看，月晟和凌风应该已经进去了，巷子的尽头不比外面，冷清得很，一时间好像这里就剩他一个了。

玲珑确实是他的接头人。下山时，他手上的签要他带上月晟一起去南燕楼找接头人“玲珑”。绪月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还一愣，后来才想起花家已经回来了，花家的侍卫也会参与到接头人或实施任务之中。因为花家刚加入，很多任务的细节不清楚，因此除了花晢这个例外，还没有人被签指派执行，大多是去当个接头人，参与一下感受感受这个氛围，拉近四大家的关系。

签上指名道姓要带月晟，绪月看到时便知不简单。下达命令的是皇都，下达的人一般是人皇，但现在皇都里的人数不胜数，尤其是灵力雄厚之人，他无法确认这个源头是谁。但命令不可违抗，他还是把月晟带来了，与此同时，他把凌风和风誉笙也带了过来，如果真的出事，三个人总比他一人解决的办法多。凌风说的没错，他是不管任何事情都要给自己留退路的人，至于花晢……这是他不得不信任的人。

见到玲珑后，签子的内容就变了。他用拇指搓了下就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因此也没被其他人发觉。签子让他将月晟带到巷子尾的面馆内，让他自己去另一家。绪月心下疑虑更甚，本想将凌风和月晟安排在一起，但风誉笙确实无法自己行动，最后阴差阳错完全按照签子的指示分了，不知是福是祸。

一边想一边走，绪月恍然发现这家是个药店。药味和花香配在一起产出了奇怪的味道，刺激的气味迫使绪月捂住了鼻子。强忍着不适走到柜台边上，抽屉却上了锁，只有背后取药的柜子开着。绪月收回想拉开的手，掏出兜里一只黑色手套戴上，然后才小心拉开。每一格里都装着不同的药材，一小堆一小堆的，数目不少。捏出一些凑近些看，算是新鲜，这几天才进的货。这么说，这家店应该还在经营。绪月把格子推了回去，环顾四周，也没有任何魔的气息，那只魔应该不在这家。兴许是打烊忘关门了吧。绪月想到这里，准备直接离开去其他店汇合，谁知刚转个身，余光被刺了一下。绪月眯了眯眼，发现角落的那个桌子上有个白色的东西，他对光线敏感异常，这东西与周遭格格不入。走进一看，是个瓷的传音螺。

绪月盯着它看了一会儿。这种传音螺不像是仙家用的，百姓传音喜欢用这种耐看不耐用的瓷做。这里放着收音的一半，也就是说，传音的那边在其他地方，有人在监听这个房间的一举一动。绪月没多犹豫，直接扯掉项环，拿起来传音螺贴在耳朵边，注入灵力的瞬间，两个螺便可在传音的同时又收音了。

“老板关门了？我来取药，但店里没人。”绪月笑着开口。

里面突然传出噪音一样的声响。尖锐的噪音让绪月皱了下眉，把传音螺那远了点，感觉一阵反胃。

“喂？”噪音消失的时候，那边传来了人声。

“……”绪月眉头皱了一下，感觉这个声音莫名的熟悉。

“侍卫长，别来无恙啊。”对面见他不回复，笑了起来。

“什么？”绪月隐隐觉得不妙。

“替我向你现在的主子问个好，”对面兀自说道，“哦，我忘了，他现在都自身难保。”

绪月神色发冷：“你是谁？”

“到做选择的时候了。”对面忽略掉了他的问题，“希望你做明智的选择，侍卫长。”

绪月本想继续追问，那边的连接却一下断掉了。传音是花家惯用的通信方式，他在看到的时候就有了猜测，但现在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月晟一定出事了，对面在拿月晟当筹码和他谈判。这个人一定是花家的人，但不在花少主势力下，那就只能是花家主了。自花家两股势力的头消失后，出现过一段时间的混乱。但他将花家夺了过来，并安排了祝栖和玲珑壮己排异，现在花家只留有花少主一股势力。在这种情况下，能说清现在情况的一个解释是，逃出花家的那部分势力没有消散，反而在其他地方集结了起来。月晟之前提到他被带着花家仙纹的人袭击过，绪月只是有些疑惑，但没太当回事，毕竟事发在鬼界，有花家主的人的正常，但现在看来，他们应该积攒起了不小的力量，正待反击。难道皇家也混入了花家主的人，下任务命令的是他们其中一个？

绪月只起身了一瞬，突然停住不动了。他感受到一股灵力化成的刀片直指着自己的侧颈。

“想好了吗，侍卫长？”是和传音螺里相似的声音，应该就是他本人。

但除此之外，绪月猛然惊觉这个人就是刚刚在南燕楼前，与他对话的那个路人。从那时候开始，他们的一举一动就都被注视着了。

就在绪月思考如何应对时，他感受到签子上有了细小的变动。绪月的手正在衣袖里，身后的人看不到他手上动作，于是他悄然向签内注入些许灵力，随后用拇指划了一下，接着他眼中一凛。

人皇堕魔，宫中大乱，放弃任务，速速回府。——雪瑾。

月晟探查的这家店，是家面馆。大晚上的都没顾客，就他一个坐在收拾干净的小厅里，店内摆了个风铃，被吹得不停作响。

“客官，实在对不住。”老板是个中年男子，穿了件灰外褂，怕冷又套了件外袍，见到他立刻讪笑起来，“我内人刚出去买食材，您可能得等等，先看看要吃啥，手做的，都管好吃！”

月晟点了点头，结果菜单开始看，这上面的菜式都很普通。

老板看着他选，突然眼睛一亮：“客官去了隔壁那个小姑娘家看花啦？”

月晟愣了一下，有点疑惑地抬头：“您怎么知道？”

“哎哟，您领口沾了花瓣啦！”老板笑了起来，脸上的褶子便多了起来，“这边就这一家卖花的，我平日也老去她家，好闻着呢，一看就知道是她家种的。”

月晟只是笑笑，并未过多回话。他对着菜单看了好几遍，但现在完全不想吃东西，但也不能干在这儿坐着，便翻到最后一页点了杯酸奶。

“客官不来份儿面吗？”老板见他只收了菜单对他说，“她做的好吃着呢。”

月晟抬眸看了眼老板，还是要了一份招牌海鲜面，虽然他不太喜欢吃海鲜。老板笑着应和，擦了擦手重新拿回菜单，到台子上取了个水壶和茶色矮杯放到他桌上。

“先喝点水稍等片刻，我内人马上回来。”老板给他倒满了，“有点烫，待会喝。”

“嗯。”月晟没张嘴，小声答了，接过冒着热气的杯子，手暖和了不少。他垂眸看向茶水，清澈见底，从水面反光能看到自己。

“客官喜欢什么花？”老板好像对花格外感兴趣，一直追问他花的事情。

“嗯……”月晟眨了眨眼，“你可知红梅？”

“红梅？哎呀，你从这儿再往北边儿走走，有一大片儿！好看的紧！”老板咧开嘴笑，给他指指方向，好久没和客人说话了，还有点激动，自来熟地坐在了月晟身边，“嘶……但是现在都三月初了，不知道花还在不在，今年比往年冷点儿，这几天过去应该还能看到。你是不知道，那火红一片儿一片儿的，要是飘了雪就更好看了。”

茶凉得差不多了，月晟抿了一口，茶水里有迷神药。他神色暗了暗，但面色如常：“能染指甲吗？”

“染指甲？我不知道，小姑娘可能会染着玩儿吧。”老板用一只手撑着头想了会儿，视线瞥到月晟的手上，把自己的手放到他边上比对，一边乐一边开玩笑，“这手白白嫩嫩的，看起来和小姑娘似的，说不定可以试试。”

月晟歪头看了看放在杯子侧面的手，换着摆了几个姿势。

“就是有点瘦，你瞅瞅，骨头咋那明显呢，平时不爱吃东西吧？待会我内人回来给你做一碗，保证马上想吃第二份！”老板看了一会儿点评道，伸出手指指，“哎……小姑娘想好看才节食的，你又不用，小脸儿长得挺好看，喜欢你的姑娘排的挺多的吧，哈哈。”

月晟仔细一想，由于四大家不缺容貌好看的公子，好像真没几个看的上他这个灵力几乎为零的少主，有的话也只是贪图月家这个关系罢了。于是摇了摇头。月晟明显感受到了绪月这一路的紧绷，但他没有多问。与其从别人嘴里问，不如将计就计，送他们自己当个礼物。于是月晟晃了晃杯子，喝了一大口。

老板见他喝下去了，有点诧异地挑了挑眉，朝后厨看了一眼：“我去看看，我内人好像回来了，等着你的面。”

月晟坐在原地扫了一圈，单看，这里没什么异样，普通的装饰，普通的小店。小的时候绪月为了让他能防身，教他识别各种药物，所以他能肯定，这杯茶里一定掺了能让他昏迷的药物。但这计量却不大，估摸着得喝完一杯才能中招，不像是着急把他扒了皮的状态，如此他才敢以身犯险，假装中招去会会这个想见他的人。

过了一会儿，老板回来了，手里多了个小盒，有点无奈地坐到月晟身边：“在做着了，她嫌我在里面碍事儿，我和你再唠会儿。”

月晟倒是不怎么在意，往右挪了挪给他让地。

“你去南燕楼了吗？”冬天茶水凉的快，老板又给他倒了点热的，接着又往他杯子里放了个茶叶包。茶包飘在水面上，老板挠挠头，找来了根筷子往下捅了捅，让整个茶包浸在水里。

月晟摇摇头：“想找天门，但是没找到。”

“啊？”老板动作一停，挪开另一只挡了半边脸的手，神色有点惊讶，指了指他衣领上的花瓣，“你不上南燕楼买什么花？”

月晟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那家花店就是‘天门’？”

“你没看到西南角那个告示牌吗？”老板面上疑惑，“总不能是真去买花的吧？”

“什么告示牌？”月晟皱眉，他们转了五圈，什么都没看到，更别提告示牌这么明显的东西了，“不是有个姑娘指引大家来的吗？”

“啊……”老板好像想明白了什么，有点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啊……对，对，我给忘了……哈哈哈，记性不太好。”

月晟配合地笑笑，心下了然。这人应该和玲珑是一伙的，也就是说，是玲珑要见他？这小丫头之前就看他不爽，自己一靠近花晢就感觉和他抢男人一样，没想到这么记仇。月晟轻叹了口气，把最后一点茶一饮而尽。罢了，看她大费周章想干嘛吧。魔应该不在他这，凌风和绪月那边解决了任务，他这边解决一下情感问题，也算一举两得。

月晟放下茶杯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了头晕，刚刚喝的太快，没过一会儿就天地旋转，直接坠进了梦境里。

老板见他直接向后仰，心里大惊，赶紧给他接住了，擦了擦手心渗出的汗，表情有一瞬的空白：“怎么全给喝了……”

好不容易把月晟抱回桌子上，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老板一边把月晟衣领的花瓣拿掉一边说：“按你说的把他弄晕了，你们带他走吧，他是个好孩子，确实应该知道全部——”

“我们是该带他走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老板手上动作一顿。

“你们是谁。”老板转身，没有了刚刚憨厚的神情，“玲珑呢。”

“多谢你们帮我们找到人又弄晕他，”男子笑笑，抬手握爪朝老板袭来，“就此别过了。”

老板闪身离开，但离开的瞬间惊觉不好，他们是冲着他身后的月晟去的。老板追到巷子中，对方已不见踪影，他在黑暗中喘息着，回想起刚刚打斗时看到的花家仙纹。

“不好了，得赶紧联系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