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下花 第34章 雨落三

待几人收拾完毕、将月府一切办妥再出来时，已然到了下午。本以为绪月口中的“下山吃饭”是指在山脚下随便找个地方吃吃开心一下，结果几人一出门就看到月府门口停了两辆马车。

凌风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泰然自若撩起车帘的绪月：“你这是准备绕着山跑几圈在吃饭？”

月晟对着这两匹不会飞的马端详了会，余光突然注意到绪月手边放着的签子：“要出任务？”

“聪明。”绪月系上项环。

“我就说你怎么可能突发奇想带我们去吃饭。”凌风见状扶着车门摇了摇头，摇到一半又停了下来，“不对，我们仨谁也不是和你一组的，为什么要陪你出去做任务。”

“不然怎么说是请你们吃饭。”绪月一笑，“放心，任务有规定不能让其他人参与，具体要处理的事情我一人来就行。”

“来嘛！”风誉笙因为能下山心情好得很，继而转向绪月，“绪月哥你别担心，如果雪澈哥一直没来，你需要帮忙我可以偷偷帮你！”

“你确定在现在这种情形下带月晟出月家？”凌风盯着绪月。

“我自有安排。”绪月不再回话。

“……”凌风沉默片刻，抬手戴上了项环，拉开门坐了进去，“吃完我就带他们回，别指望我留在那给你打下手。”

月晟一直没说话。绪月出任务从来不会带他们出去，就算带也最多带凌风一人，自己和风誉笙一个处于风口浪尖一个连仙纹都没显，在如此情形下出去就相当于羊入虎口、自落圈套。这其中的道理他不会想不明白，能解释这件事的只有一个原因，带他们三个人去，是他的任务之一。

思及此，月晟拉开门也坐了上去，关上门的瞬间，风誉笙嚎叫了一下：“啊痛！”

“有两辆马车。”绪月被挤在中间，默默提醒。

“劳烦绪侍卫长挪地了。”凌风面不改色。

几人在拥挤的空间中沉默，绪月掐了掐眉心，用灵力驾着两辆马车，朝山下驶去。

绪月对几宿不歇已习以为常，他已经几夜没睡了，强行运用灵力维持着身体周转。他向后靠着闭目，感受马看到的视野，调整着方向。风誉笙也没怎么睡，但他现在被前方的奇妙之旅刺激到了，处在兴奋的状态之中，察觉不到自己的疲惫。只有月晟一上车，靠着门边就睡着了，凌风怕车太晃把他头磕着，便给他垫了个垫子。

“花晢这个人你怎么看。”凌风对着月晟看了一会儿，开口问的是绪月。

“你指哪方面？”绪月闭着眼回答。

“那日他和家主提议以自己的血抑制月晟体内的魔力时，他什么要求都没提。”凌风说，“你觉得他在打什么主意。”

“你觉得他对月家有所图？”绪月反问。

“我觉得他对月晟有所图。”凌风眼中暗了几分，“你不会不知道人间流传的那些关于花家的猜测吧。”

“花家的？在少时父亲也曾提到过。”风誉笙思索片刻，“据说有关于花家拿魔核做各种实验的留言。”

“既然说是留言，”绪月开口，“信与否还有待考证。”

“宁可信其有，”凌风神色微凛，“月家这么多年能够一直坐在四家之中，就是因为有备无患，你若还叫月晟一声少主，就该留有后手。”

“话里有话，不妨直说。”绪月直接了当。

“绪月，我从未见你如此信任过一个人。”凌风目光落在窗外，他依稀记得这是往南走的路，“你是除了老一辈的以外，唯一一个自千年前活到现在的人，我不知你与他有过什么羁绊，但你记住，你现在是月家的侍卫长。任何事都要留有后路，留下心眼，这是你教我的。”

绪月面色平静，闭口未言，风誉笙转头看了眼他。

良久，绪月才开口：“这就是为何月家有了我这个侍卫长后，还是培养了另一位侍卫的首领。”

另一位首领就是凌风。当年凌风也很疑惑，既然有了侍卫长，为何又单独给了他一个头衔，让月家出了两个领头的人。但现在，他想都不敢细想。

“我曾是花家的侍卫长。”绪月语气淡淡，仿佛说的话无关紧要，“待花少主离开后，我四下寻觅无果。最终在皇家下令让月家带走花少主的遗体时，我遇到了月家主。”

“我恳求他让我带走花少主，但他无法抗拒皇命。”绪月再次张口，声音有些沙哑，“最终他让我以月家侍卫长的身份留在月家，照顾花少主的同时，也帮他打理月家。”

“月家的侍卫长本来就是你，凌风。”

凌风眸色愈深：“那你现在表明身份，是想和月家撇清关系，回到花家么？”

风誉笙感觉到车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车轮滚动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他紧张得不停捏自己的手指，死死盯着他哥希望他哥现在立刻醒来。

似乎真的感受到了视线，月晟缓缓睁开双眼。

马车还在行进，月晟听得到车轮碾过地上发出的咯吱响声，掺杂着人谈话和马蹄踏地的声音。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黄昏将整个城市染得发橙，明明看起来暖的不行，月晟却明显察觉到周遭变得冷了不少。风从窗帘缝隙里刮来，吹起了碎发。

他刚从梦中醒来。这场梦做得十分疲惫，兴许是一路上太颠簸了，弄得整个梦都摇摇晃晃支离破碎的。虽然情景支离破碎，逻辑衔接毫无道理，白昼与黑夜交汇，闪电与太阳并行，绿色和红色糅杂，但那里却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那个人站在一切破碎的景象中央，月晟看不清他的表情，于是慢慢向他走去。走着走着，他顿住了，低下头看，发现自己正走在蓝色的海面上。海浪一下一下从那个人的方向往他这边涌，水不深，刚刚没过脚踝，水草长得不高，因为水太浅只能匍匐在水底，还好有小巧好看的石子压着它们的根，让它们得以顺着海浪的方向舞动而不至于连根拔起晒死在沙滩上。水里不时游过几条鱼，仔细看看，像是锦鲤。有白的，红的，带花儿的。他弯下腰想看得仔细些，结果还没靠太近，它们摆了摆尾巴，迅速游走了。周遭安静得只有海动的声音。他走到了那人身前，并一眼认出了他是谁。

那人转过身子向他走了几步，梅红色的眼睛里承载着大海和他。月晟没动，站定抬眸和他对视。花晢闭了闭眼，伸出双手托住他的面颊，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月晟仔细地看着他，连在这里，他的睫毛也这么长。而正待此时，一道闪电自空中批下，海水从透明的淡蓝色开始加深，逐渐靠近墨蓝，靠近隧黑。耳边的风声和雷声愈演愈烈，他动了动耳朵，花晢仿佛没有看到，依旧保持着那个动作，月晟皱了下眉。雨点落了起来，和海水混在一起溅到脸上，模糊了视线。正当他想开口说点什么时，对方突然放开了他，对着他看了一会儿，摆了个好看的笑容。

“再见。”他这么说。

月晟愣了一下，擦了擦滴进眼里的雨水，再睁眼时，他又回到了那个澈蓝平静的海面，电闪雷鸣被空无一物的蓝天替代，明明是白天，却看不到太阳。海风静静地吹过来，掀起了一串涟漪。他转了一圈，没再看到别人。于是他低下头，盯着水面的倒影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这海里空无一物。没有草，没有鱼，没有石，没有花晢，只剩下了自己。

这场梦很短，他其实很快就醒了，但恰好听到了凌风和绪月的对话，于是没起来打扰他们。这样一来，立刻就能解释得通绪月对花晢莫名其妙的信任了。他与花家的羁绊是跨越了千年的，在这个时间维度前，与月家的关系不值一提。之前月晟也注意到，不论月晟如何称呼花晢，绪月总是喊花晢“花少主”，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尊敬吧。绪月之前提到过花家的两派势力，本来月晟还存疑，现在看来是板上钉钉了，而绪月应该属于花晢的势力。

“他不会害我，我不信。”月晟突然开口，凌风和绪月都愣了一下，“但你说他不会害我，我信。”

“绪月，”他接着说，神色一扫往日温润，取而代之的是望不见底的深邃，“月家一直是两位侍卫长，没有月家的应允，哪个都不许走。”

绪月眼睫微颤，末了一笑：“是，少主。”

“所以，我们大费周章的准备去哪吃？”凌风转脸将目光放向窗外。

“天下第一楼，我请客。”绪月带着笑意。

“天下第一楼？”风誉笙眼睛睁大了，心情变得无比顺畅，“南方的南燕楼吗！父亲曾与我说过，那是我们势力下最好的酒楼，但我一次都没去过”

“有想吃的？”绪月重新闭上右眼，入了城镇道路变窄，他得时刻小心别撞到边上的摊贩。

“烧鹅烧鸭蒸猪肝……”风誉笙抑不住地激动，一边报菜名一边扒着窗户往外看。小少爷虽然没怎么出去玩过，但天下第一楼还是知道的，毕竟它坐落在风家的地界，也正是这个原因，绪月临行前向风家的侍卫长要了通行证，此行一路顺畅无人阻拦。

南燕楼就在南燕城里，四海八方的菜肴都聚集在这里了，诸多小贩商铺环绕四周，热闹非凡。

“快，哥哥们，”小少爷已经幻视到自己畅游的愉快模样了，“我已经等不及了！”

花晢：你找花少主和我花晢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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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雨落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