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下花 第32章 雨落一

起火当天。

他们几人来皇都这事，全是由雪瑾召的。人皇身体抱恙不见外人，雪瑾便连报备都没管，写了封情书似的东西告知原委放在门口就走了，留下几个看门的侍卫面面相觑。她用发任务的法器修改了签上内容，令他们速回皇都，但还是晚了一步。

雪瑾沉默地望向不远处的火光。那不是一般的火，而是灵火。这么大的火势只有灵力强悍之人才能引出，侍卫们不停布阵向内输送镇压灵力，但火势依旧不减，火焰张牙舞爪地伸向夜空，犹如一条火蛇。

“这回怎么办。”雪澈摊手，“你觉得是他干的？”

“让绪月立刻带月晟离开。”雪瑾眯起眼盯着火光，没接他的话。

“哦，你怎么不——”

“我说立刻你没听到吗？”雪瑾猛地转过头，盯着雪澈的双眸被火光照亮。

雪澈愣了一下，盯着他面前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看了一会儿，随后转身没入黑暗。

一路跑到绪月住的地方，雪澈单手撑上栏杆翻了进去，对着三个屋子扫了一下便推开了背光的间屋。

“雪澈？”绪月坐在桌上想了几个时辰，刚准备和衣休息，衣服只脱了一半就被人闯进屋内，见他神情不对，便停下手中动作，“怎么了？”

“姐让你带月晟现在回月府。”雪澈靠在门边，没往里再进。

“现在？”绪月有点诧异，“东西拿到了？”

“走漏了风声，整个神器库都被烧了。”雪澈平静地说，“起了大火。”

绪月没说什么，只是看着雪澈。他平时大大咧咧的看起来像是没脑子，但真的出事时比任何人都要冷静。也正是因为如此，绪月从他现在这种状态能笃定他没在开玩笑。

“知道了。”绪月重新穿好衣服，抬脚往外走，“我现在带他走。”

“从西南侧口走，”雪澈目光始终落在他白皙的脖颈上，“我会在四周探查，有人靠近会给你提醒。”

“辛苦。”绪月迅速收拾好出了门，路过雪澈时拍了拍他的肩。

月晟的房间离他这不远，但他眼睛习惯了黑暗，从窗口一眼就能看到对面床上无人，思索片刻便加快脚步朝花着屋内走去。刚迈上阶梯，绪月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他皱了下眉，走进屋内，看到地上躺着的月晟心中一跳，立刻蹲下牵起他手确认脉搏。脉象凌乱，但并无损失，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过不多久应该就能恢复。绪月放下心，向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角落一个空掉的瓶子上。绪月捡起瓶子，用手摸了下瓶口凑近嗅了嗅。他意外地看了眼地上的月晟，这是吐真剂。他认得这东西，能笃定它出自花家之手，但这已经是花家用烂了、现在都没有人屑于使用的初代吐真剂了。花晢不知去向，绪月也不好断言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无非两种：第一，有人给月晟下了吐真，花晢发现后追出去了；第二，月晟给花晢下了吐真，但千年前还有可能，现在的花晢中这种花家用烂了招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他故意为之。不管如何，现在必须将月晟喊起来，有任何事情回去再说。

雪澈站在原地看着绪月进去，又扛着月晟出来，面上没有一丝波动。直到二人身影有些模糊了他才起身，体内运了些许灵力扩大探查范围，蹬地飞速跟上。

只有他看到了花晢。他虽然武力高，但他的灵力最擅长的却是探查，武力只是因为他本身具有优于常人的身体素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才是他拿手的事。平常他不怎么运用这个能力，看的范围大了，无数的声音和视觉会不停浮现在他面前，嘈杂的、此起彼伏的片段会扰他发疯，且无法自动停下，只能等灵核慢慢稳定后能力消散。小时候，经常有人让他帮忙听别人说了什么，从一开始的小范围，到后来的一座城。那次，雪澈抓狂般地用指甲一遍又一遍地刮着地面，尖声大叫却也压不住耳边与眼前种种，从开始恐惧地哭泣到后来发疯一般地尖叫，雪姨无论如何为他压制灵力也不管用，最终还是将他打晕了停止的。但谁也不知道，在他晕过去后，梦里一直在延续。对比现实，梦里听到的和看到的，反而更恐怖。自此之后，雪澈非常抗拒使用这个能力，迫不得已使用，也只会开六尺。他姐知道他不喜欢做这种事情，但今晚，她还是让她做了。

“澈。”其他人都离开会议后，雪瑾对正帮自己整理头发的弟弟开口，“今晚帮帮我，看看周围吧。”

雪澈手上动作一顿。

“不用很远。”雪瑾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力所能及即可。”

“你会帮我的吧。”雪瑾见他沉默，便转头看向他，“姐姐需要你，澈。”

雪澈看着她，手上已然有些颤抖，但还是点了点头。

将灵力注入耳目的瞬间，他所听到的声音便犹如百万巨蝎爬过耳朵，看到的画面快速分裂成一段又一段，他咬紧牙关强忍着难受。即使已经做了这么久心理准备了，即使这些事情已然成为他的梦魇不日便出现一次，但他依旧无法适应，窒息的感觉让她忘记了呼吸。

“澈，放松。”雪瑾看着他，握住他的手捏了捏。

雪澈收回游离的思绪，将目光再次聚焦，看向眼前割裂的数个画面。这一晚谁干了什么、说了什么，他心里有如明镜。

那是月晟倒下后，没过多久花晢就清醒了。

花晢垂眸看了眼失去意识的月晟，正要蹲下突然察觉到了什么，抬手凝眸动用灵力在指尖化出短剑，反手向屋外打去。动作一气呵成，对方似乎没想到此人这么快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结结实实地中了一剑，迅速没入黑暗之中。花晢没多停留，起身跟上。

雪澈能看到的范围有限，当时主殿与他们的住所已经有了不小距离，二人离去的方向又是远离主殿的，过不了多久就看不到了。虽然不知花晢有没有抓到那人，但他们二人离去的方向，正是起火的那边。

雪瑾因此和他发了火。

“你看了多远？”雪瑾双手握成拳头，眼中通红，“为何连最重要的地方都没有包含到？”

雪澈被她这么大的反应吓到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你——”雪瑾还想说点什么，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过于失态了，怒气化成了一口气叹了出去，“罢了，和我去起火之处看看。”

她转身对着殿外已经拍了无数次门的侍卫喊道：“来人，去乾隆殿！”

皇都大火的事不到一天就传遍了人间。起火地是藏宝库，里面收藏着从古至今各路神器，百姓得知此消息后皆是一脸肉疼，在茶馆一边讨论起火原因，一边惋惜那些废掉的神器，猜测其样貌和用途。

月晟和绪月出了城便快马加鞭地赶了回去，为了避免撞到来皇城的其他仙家，他们没走传送阵。

“这个，你从哪拿到的？”路上，绪月将吐真剂的空瓶拿出来问他。

月晟瞥了一眼：“别人给的。”

“你把它用花少主身上了？”绪月觉得有点好笑。

“……”月晟一回忆起当时就一阵难言的尴尬，还好没人看到，“你怎么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花家的吐真剂，但已经算是淘汰了很久的初代了。”绪月一边说一边看他的表情，“拿花家的东西对付花少主，你也真是能想得出来。”

绪月本想看他尴尬的样子，谁知他突然面色一变，绪月皱眉：“怎么了？”

“你说这是花家的东西？”月晟开口。

“是，吐真剂从不流通，只有花家的人才能接触到。”绪月如实回答。

月晟沉默。如果如绪月所言，那他的母亲很早之前应该在花家待过。

“这个吐真剂被使用的时候，大概有多早？”月晟追问。

“大概……”绪月陷入回忆，隔得太久实在是想不出来年份了，“你还在花家的时候吧。”

月晟闻言一震：“我的生母也在花家？”

“啊，那不是。”提到月晟的来历，绪月神色暗了暗，“你是作为胜利者被花家从角斗场买来的。角斗场大多是失去双亲的孤儿，你的生母应该……”

绪月没再往下说，转头看月晟的表情，却发现他眉头越锁越紧。

“那她是谁。”月晟开口，问的是自己。

“谁是谁？”绪月一时摸不到头脑。

“那父亲呢，父亲也不是我的生父？”月晟继续问。

绪月眼角一跳。坏了，关于他生父生母的事情，还没得到月家主的应允，就这么两嘴唇一张告诉他了，回去家主得把他剥一层皮。

绪月郁闷地闭眼掐了掐眉心：“我知道这么说可能会有些奇怪。你上一世死后并未直接轮回，而是留有徒留魂魄包裹内核，在一种无法转生的状态遗落在边境。家主和主母就是在边境遇到了你。”

“南方边境。”月晟喃喃。

“你怎么知道？”绪月有点诧异，“确实是南方。他们见到遗落的魂魄，用尽一切办法想让你重回轮回道，但所有办法皆不可行。最终，主母将你引入她的体内，以己之血肉供你内核，渐渐地，你生出四肢，重显婴儿之形，不日便出生在了月家。”

月晟久久不能言语。

“不论如何，如此一往，他们也是你的生父生母。”绪月见他不言，有些同情地拍了拍他。一夜之间接收了这么多事情，不知他需要多久来理解、消化。

“你说过我是魔核，”就在绪月以为他不会再提起相关话题时，月晟突然缓缓开口，抬眼看向他，“作为四大家之一，为何不将我直接杀掉，反而要重赐我骨肉，让我再度返回人间？”

绪月看着他，这回他什么都没说。

“上一世，到底发生了什么。”

月晟：还好没人看到

雪澈：我看到了

月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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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雨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