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下花 第22章 风起二十二

四人队伍已散，月晟被前后推搡着，被迫跟着他前面这只胖胖的蜥蜴走，只要稍微慢一点，身后的金鱼就会十分不满地吐泡泡催促他。

起初月晟对这里的一切都保持警惕，警惕之间还夹杂着好奇，但待久了，耳边那种悉悉索索的声音就变得恼人起来，非常乱人神智，让他无法集中精力。就在此时，他突然感觉到左臂被什么东西抓住，紧接着就被一股力拉了过去。本来他周围都被围得水泄不通，但此劲之大，竟然生生将他扯了过去，一路上撞倒了不少小鬼，在地上骂骂咧咧。那只金鱼本来一直盯着他当路标走，突然被拽走还吓了一跳，一连串泡泡吐了出去，半晌才缓回来，甩甩尾巴开始转向，移动缓慢，朝着前面的大蜥蜴追上去，周围的小鬼都转头看这条不怎么灵活但占地无比的金鱼。

突然，他感到自己的手被抓住了，一个猛拉，月晟被拉出了队伍。月晟站定，转头，抓他的人似乎是个首饰店的老板，此时手还牢牢地锁在他的手腕上，挣脱不开。和其他家胡乱一气堆成小山的做法不同，这家的小首饰摆了三排，全用魔力吊起，最下面还放了一排金边红体的精致锦盒，里面放着奇形怪状的东西。月晟抬眸，瞳孔骤缩，在他面前的，是与人无异的鬼，如果按玲珑说的方式划分，这只鬼的地位一定不小。老板正透过染了橙色的镜片盯着他，见他看向自己，手上的力道更甚，捏得月晟感觉手腕要断了。

老板突然开口，对着他说了几句奇怪的话。

月晟心下一震，他听不懂。这估计是鬼的语言，和周围那些杂音的发音方式很相似。语言不通，无法从对方嘴里得知目的，但看他的样子，又不像是发现自己不是鬼要将自己置于死地。于是月晟闭口不答，定定地看着老板，被捏住的那只手攥成拳头，此刻手心已经被指甲扣得破了皮。

“你……”就在月晟不知道该怎么办时，老板突然发出了这个字的声音。他抬着头，因为额前的碎发挡到了眼睛不得不晃晃脑袋让头发让开，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从镜片下露出，慢慢向他靠近，“是人类吧。”

完了。月晟心下一跳，他的小臂已经开始发麻，在这种地方被发现，他完全没有能力自保。

老板压低声音，盯着他：“你，叫什么？”

老板的鼻尖已经快挨到他的脸上，从这里能清晰地看到橙色镜片下透露的深红血丝，配合红色的虹膜，犹如血海一样朝他压来，月晟心跳加剧，差点就要张口。

“析月。”老板突然笑了笑，放开了手。

月晟听到这两个字顿了顿，脑中有画面一闪而过，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撕开面纱暴露在他面前——

“拿好，你要的东西。”

有东西放在了他手中，月晟回过神，是一个红色的锦盒，接锦盒的那只手被捏得发红，险些没接住。老板示意他打开，月晟照做了，里面放着一枚绿色的环形戒指。银色的花纹张牙舞爪地爬上绿色的环底，像一条条蛇一样盘踞在戒指之上。月晟不知道这是什么，抬眸用疑问的目光看向老板。

“不要相信你周围的任何人。”老板盯着他，缓缓开口，“带着这枚戒指，它会引领你到正确的地方。”

说完这句话，老板便低头专心捣鼓手里断了的头饰，不再与他的目光接触了。月晟心里的疑问无法说出口，不知他是何人，这戒指是何物，如何知晓自己身边之人的事情，只能皱着眉将戒指翻来覆去地看，最终收进衣服里，转身离开了。

等月晟被人群淹没后，老板重新抬起头，一边摘下镜片擦拭，一边朝他离去的方向望，神情极其复杂。

走进深巷看不到街边的灯火后，月晟的步幅才逐渐慢下来。他心绪很乱，应该说，自从花晢醒来后，他的世界像是被什么推了一下，连滚带爬地向前走。不断出现的奇怪梦境，被迫进皇宫的雪家，突然准许的下山和任务，以及一连串设计好的被推入鬼界的通道……还有那个老板的话。如果绪月现在在身边就好了，他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下次见面的话，一定要找他问一问。

然而，在月晟思考的时候，恍惚间感受到了左耳前有物体划破空气的细小声音，他心下一紧，在物体触碰到月晟周遭漂浮的魔气前飞速向右边撤去，脚下有点不稳，向后踉跄了两步，后背抵在墙上才停下来，待他看清那个东西时，才发现是一把银质的匕首。月晟抬头，看到巷子边坍塌的灰墙上蹲着一个人形的鬼，四周被厚实的魔气包裹着。这人只用前脚掌站在断墙上，双手指缝中各有一把匕首，左手少了一把，应该就是刚刚丢出去的那个。似乎是为了隐藏在黑暗中，他穿了一身黑衣，身型中等，估摸了一下站起来比自己高一点，头上戴着漆黑的面具，额头的位置上有一个白色的圆圈，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了。

对方和他对视了几秒，随后突然扬起左手，一把匕首顺势飞速袭来，月晟转了下脚，跳到左边，谁知匕首在空中突然被魔气包裹起来，瞬间转了个向，朝月晟门面飞去。月晟自知躲不开，又不敢贸然使用灵力，情急之下只得伸手挡了下来，匕首刺进他的右手小臂中，血液顺着刀刃流了下来。月晟想都没想就拔了下来，脱离月晟的匕首没一会儿就消散了，他皱了皱眉，能感觉到伤口四周的魔力和灵力一并被这匕首吸走了，没了魔气的包裹，灵气便随着血液泄了出来，他不敢在这里多做停留，即使这里离鬼市有一段距离，四周除了这一人也别无他物，若是不小心惹来成群结队的魔豺，在不能使用灵力的前提下，不知道能不能只身逃脱。

正待此时，对方突然从高处跳了下来，随意扔掉了另外六个在地上，匕首碰到地面的一瞬间就化作魔气消散了。他一手握着一把匕首，随意转了几下后，抬起头一个加速便朝月晟这里冲来。月晟没来得及向后跑便被赶上了，对方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在一刺被躲过后，手中匕首转了个圈向后再次刺来，耳边传来极速划过的风声，月晟躲不及，左脸上被划了一道，感到一阵生疼。左右闪身躲过袭来的两击后，他感到自己脚后突然被绊了一下，向后踉跄而去。对方向下扔了一把匕首，正好刺在月晟腿上，空着的手拽住月晟的衣领用力将他撞到身后的墙上。后背被震得生疼，右腿被刺中使不上力气，月晟怕流出的血液太多招来更麻烦的家伙，咬着牙把涌到喉口的血又咽了回去。

挣扎之中，月晟下意识地去摸身侧的立秋，结果抓了一把空气。当时跟着花晢把武器收了起来，到现在才恍然发觉，自己只学了收回，还没试过怎么拿出来。对方似乎不想直接捅死他，抓着他的右手腕，把最后一个匕首钉进他的掌心，随后一手抓着他的头发强迫月晟抬起头，一手握拳狠狠地朝他打去，一连打了五六拳。胃部被对方第一次击中后便一阵绞痛，接连的冲击让月晟费力压下去的那股血又攀了上来，他再也抑不住地作呕似地大咳了一会儿，地上零星的全是斑驳血迹，还有许多渐到了对方的黑衣上，但碰到的一瞬间便被魔力吞噬得无影无踪了。腥味和对方身上浓重难闻的草药味纠缠在了一起。月晟张口喘着气，满嘴的血腥味，他知道自己再不解开灵力就撑不下去了，抬眼盯着对方，准备破罐子破摔。他松开一直握着对方的左手，将衣领向下拉了拉，碰到脖颈的那一瞬间才意识到已经的项环已经被解开了，便费力地抓着对方站起来，右手反握着刺在手心里的匕首从墙上拔下，月晟本身身体就没有他人那么强壮，此时流了一地的血嘴唇发白，身子都在发抖。谁知对方突然收回了手，看着他又滑落倒地，面具下的眼眯了眯，退了几步，跳上断壁突然离开了。

月晟摊倒在地上，用尽全身力量才让双臂撑在地上，他低头缓了一会儿，又对着地面咳了很久，他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咳出来了，恍然间，他看到了颈间垂下的小河灯，荧绿的花瓣被鲜血染了半边，月晟想碰一下，结果发现右手的五指已经没有知觉了，他闭了闭眼，调动全身的灵力包裹住伤口，他周遭的魔气，至此消散得无影无踪。现在的他对鬼来说，就像是黑暗中闪着白光的存在，几只附近游走的魔豺顺着味道爬来，在拐角处低头观察了一会儿后，用尾部有节奏得开始敲起地面，拐角处露出的脑袋开始变多起来。

月晟用手胡乱擦了一把小河灯，想将它塞回去，但是因为手肘撑在地面上做不到，他便低头用嘴叼了起来，就这么咬着，防止自己混乱之间咬到舌头。随后费力抽出灵力唤出了立秋，然而召唤立秋消耗的灵力很大，这部分灵力一抽走，缓解疼痛的那部分便少了大半，疼痛一股脑地冲撞着月晟的神经，他被潮水般的苦痛冲得几乎脱离，眉头紧皱，额上汗珠甚密，喉间滚出呜咽般的声音，被嘴里的花灯堵了一半：“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