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匣出了书房,回房换了身寻常的衣裳,找了一圈,未见到玉珠,便直接去了伙房。
伙房内,玉珠正同李厨娘交待今日晚膳,她见到宝匣,脸上漾起一抹笑,走到她跟前,说道:“你怎地到伙房来了?可是三娘子有事寻我?”
宝匣面无表情道:“不是三娘子寻你,是我做错了事,三娘子罚我来伙房烧火打杂。”
玉珠诧异道:“三娘子怎......”
宝匣伸手拉住玉珠,食指在她手臂处轻点了两下。玉珠立马会意,赶忙转了口风道:“定是你不好好解释,让三娘子误会了去,你这人就是话太少。”
说着还似模似样得叹了一口气,反手拉住宝匣的手腕,走到李厨娘身旁。
灶前的李厨娘,虽忙着手中的活计,可耳朵早已竖起,听着二人这方的动静,余光瞧见她们走来,忙正了身子,眼观鼻,鼻观心摘着手中的菜。
玉珠将宝匣拉到李厨娘身侧,笑着同她介绍道:“李大姐,这是与我一同在三娘子身旁伺候的宝匣,惹了三娘子生气,被罚来这伙房烧火打杂。这几日就让她在这里帮着你,你有事就喊她去做,她力气大着呢!”
伙房在西园,李厨娘整日都呆在伙房,连颜从安都只是远远瞧见过二次,哪里知晓颜从安身前都有哪些人伺候。这些日子一直都是玉珠来同她说事,她也从未见过宝匣,只当宝匣是个普通的女婢。
听宝匣被罚来伙房做事,李厨娘忍不住在心中嘀咕:这大户人家的娘子,当真是不好伺候,一不高兴就会罚人。幸而自己是这伙房的厨娘,离那颜三娘子天高皇帝远,不会轻易惹她不悦,说不定还会一不小心丢了自己的饭碗。
丢了这厨娘的饭碗不打紧,可若丢了私下挣钱的活计可就吃了大亏了。想到这,她忍不住有些同情宝匣,自己手上的活也干得更加仔细。
宝匣同李厨娘一同在伙房做了两日的事情,李厨娘对她甚是满意。她见宝匣面上冷冷清清,话也少得很,可干起活来手脚麻利。人也勤快的紧,无需她多说就帮着她做了不少事。
平日这伙房里就李厨娘一人,忙着山庄上下的吃食。这几日有了宝匣帮忙,她确实轻松了不少。
二人闲暇,李厨娘又问起宝匣家里事,知晓她十多岁时,就出来做工养活家中弟妹,更是觉得她身世可怜,对她的防备之心也放下了许多。
这日,厨房的大米用尽,李厨娘领着宝匣去西园仓房拿米。
西园的库房在园子的东北角,二人走了不到半刻钟,就来到仓房门前。
仓房一侧的侧屋外正站着一小厮,那小厮一身穿粗布短褐,腰间挂着一串钥匙,就是仓房的守门人。
那小厮见到李厨娘,面上一喜,忙迎上前笑嘻嘻道:“你今日怎得过来了,是来看我还是取甚东西?”
小厮说着话,便伸手去拉想去拉李厨娘的手腕。
李厨娘稍稍向后一躲,未让他得逞,先是看了一眼身后的宝匣,又睨了他一眼:“你这是做甚,没瞧见我身后还有人?”
小厮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宝匣,也未在意,依旧笑着道:“你我二人都未婚配,本就是两情相悦,又非私下偷情,作甚要避着人?”
李厨娘拍了他一下,嗔怪道:“嘴上也没个把门的,我厨房中米用完了,就领了人来取,你快给我开门。”
小厮拉着她的手走进侧屋,从屋中桌案上拿起一本簿子,摊开到桌面上,对李厨娘笑着说道:“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也不同我好好说说话,咱都有三四天未见了,你都不想我的?”
小厮说这话,指了指桌上的簿子道:“在此处画个押。”
李厨娘春色满面,看了一眼屋外的宝匣,压低了声音道:“想的,好几日不见,想死你了,行不?”
小厮笑着道:“这还差不多。”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银簪子,递给换厨娘:“前日跟着管事去县里买的,你看看可是喜欢?”
李厨娘笑吟吟的接过那簪子,仔细瞧了瞧,小心收到怀中,娇笑着道:“晚间你要是没事,就上我那去一趟,我今天方便了。”
小厮闻言喜上眉梢,忙应道:“没事没事,今晚就是天塌下来也没事。”
待李厨娘摁完手印后,小厮喜滋滋收好簿子,走出侧门摸出腰间的钥匙。打开其中一间仓房的门,对二人说道:“前日刚收了新米,就在南面的墙根放着,你们去那处寻便是。”
踏入库房门,宝匣四处望了一眼,只见库房内除了南墙那边堆着的米袋,并未瞧见其它杂物。
小厮伸手拉住李厨娘,对她说道:“你让她去拿就可,我有话同你说。”说着便拉着李厨娘的手,向库房外走去。
李厨娘眼见着要被他拉走,急忙转身,对宝匣说道:“你去那墙边随意拿上一袋就可。”
宝匣抬脚走至南墙处,大多数米袋都随意得临墙堆置。她仔细得打量了一下,发现了异常之处,轻轻跺了一脚,脚下的地面震了震。
宝匣抬腿将脚边的米袋往旁边一推,脚下露出一块空地。这处地面并不平坦,地面的沙土上有一丝缝隙。宝匣见此,心下了然,又将推开的米袋归回原位,随手抓起上面的一袋米,出了库房。
她走出库房时,那李厨娘与小厮二人还在门外说话,见到她出来,李厨娘拍了拍小厮的手道:“那事我稍后再同你说。”
小厮见她要走,忙又拉着她的手腕,同她说道:“如今你阿弟的房子已盖好,也有事做,你家中也没了负担,过二日,我要我娘寻了媒人去你家说亲,你看如何?”
李厨娘面上羞红一片,嗔怪道:“你这人怎这般猴急,不是说好了来年开春再提这事。”说着,急急挣开他的手,“今日我就先走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得领着宝匣回了伙房。
翌日。
澜溪山庄,书房。
宝匣站在案几旁,同喝茶的颜从安说道:“昨日夜间我潜进库房,那库房果真有一地窖,地窖中堆满了海盐,那盐与黑妞家中发现的并无二致。”
虽颜从安早有猜测山庄有人私藏海盐,可得到证实,依旧觉得有些吃惊。听宝匣所说,那地窖中的藏盐,数量不小。如此大量的海盐运入山庄,钱管事又怎能不知情?
来了山庄不到一月,发现这钱管事不仅贪墨钱财,竟然还胆大到贩卖私盐。颜从安心中甚是不满,爹娘生前精心打理的山庄,如今却被这等小人搞得乌烟瘴气。
她冷着脸对宝匣吩咐道:“你今日就回颜家,将家中剩余的护卫带来山庄,顺便找人带信与楚无歌,让她抽时间来一趟山庄。”
宝匣应声,出门离去。
荀飞白见她面色不虞,坐到她身旁,将人揽入怀中,出声安慰道:“莫要因为他们这些人气坏了身子。”
颜从安靠着她的肩膀,有些疲惫道:“也怪我长年不在花溪县,让他们钻了空子。我只是有些见不得这山庄变成这般模样,飞白莫要担心。”
荀飞白柔声说道:“此事也不能怪你,只怪这些人罔顾法纪,贪心不足。”她想了想,又道:“从安可是想等将他们拿下后,直接送官?”
颜从安思忖半刻道:“贩卖私盐乃重罪,更何况此事发生在澜溪山庄。若冒然报官,定会将山庄牵扯其中。这事要等楚无歌来后与其仔细商量对策再做决断。”
二人静坐片刻,颜从安想起一事,出声问道:“飞白可还记得那苟二郎?”
荀飞白疑惑道:“苟二郎?”
颜从安沉声道:“正是。飞白可还记得苟二郎都做了哪些恶事?”
荀飞白想了想,道:“拐声幼童,诱使良家妇女做暗娼?”
颜从安问道:“那你可还曾记得他将那些幼童卖给何人?”
这事崔嘉泽来山庄那日同她提过,苟二郎虽不承认,但他猜测苟二郎应是将那些幼童卖给了城中的大户子弟,做玩乐之用。
想到此处,荀飞白恍然大悟道:“从安是说那苟二郎不仅是与城中大户做皮条生意,亦向他们兜售私盐。”
颜从安答道:“我原本一直想不明白,那苟二郎为何会在狱中被人灭口,如若是因着他参与到私售海盐之中,倒也说得过去。”
荀飞白讶然道:“可那钱管事可是苟二郎的亲舅,怎会如此不念血亲,痛下杀手?”
颜从安解释道:“私下售卖海盐,从晾晒到运送,再到最后售卖,中间经手之人,有怎可能是钱管事一人所能办到,定还有其它人牵扯其中,让苟二郎死的人应是另有其人。”
原本苟二郎那事荀飞白已觉得复杂之极,却不曾想竟还有旁的恶事与他有关。她想起账簿一事,了然道:“这么说来,我倒是知晓了庄中其它账簿并无问题,原是钱管事有了别的来钱门路。”
前后这些事情,连接到一处,倒也只有这个缘由说得通。那钱管事不仅贪墨修坝筑堤的钱银,还通过山庄储藏和贩卖私盐,当真是人心不足。
荀习白侧身望了一眼窗外,晴空碧洗,青天朗日。
她拍了拍颜从安的手,说道:“我看时辰差不多了,村中的长桌宴快要开席,我们稍做准备便出门吧。”
桃花村。
村中的长桌宴就摆在村正家附近的空地,如今秋收已完成,各家的稻谷也已晒好,村中空地没了往日金灿灿的稻谷,摆满了从各家搬来,形色各异的桌椅。
空地的东侧搭着五、六口土坯灶台,灶台上的铁锅中,白雾腾腾,香气四溢。有些个馋嘴的孩童早早就守在一旁,眼巴巴望着锅中吃食,既不敢上手去拿,又不肯离开。
今年年景颇好,风调雨顺,五谷蕃熟,穰穰满家。村民们个个满面春风,三五成群,聚在一处闲谈。
因着苟二郎一事,村中大部分人皆认得了荀飞白与颜从安,一路走来,频频有人与她二人打招呼。
吕村正见到她二人,忙笑呵呵得上前招呼道:“颜三娘子,飞白,你们来啦,快上这边坐!”
他引着二人坐到主位,又同一旁的人群喊道:“人到齐了,快开席上菜!”
席间有偶有人来同二人敬酒,荀飞白皆笑着回敬。
米酒醇香甘甜,亦不醉人,她忍不住多喝了几杯,不多时,脸上泛起红晕。
颜从安见状,忙将给她添置菜品,嘱咐她少喝些。
荀飞白笑着应下,忙低头专心吃菜,也未再贪杯。
酒过三巡,众人脸上皆带了些醉意。荀飞白见天色不早,拉着颜从安,欲起身同吕村正告辞归去。
此时,身侧来了一人,正是前几日那猎户。猎户似是吃多了酒,面颊潮红,举着酒碗,走到二人跟前,同荀飞白说道:“那日多谢荀娘子与颜三娘子出手相助,曹九敬你们一杯!”
荀飞白见他这般豪迈,伸手欲拦:“曹兄无须如此客气。”
曹九未听她劝,抬起手一口将酒喝下,等酒喝完,他张嘴欲言,却被旁边一男子打断。
那男子面酣耳热,不由分说,拽着他往外走:“曹九,你在这躲什么清静,大家都等着你呢,快上这边来!”
曹九推拒道:“你们稍等半刻,我有事想同颜三娘子她们说。”
男子醉熏熏道:“我知晓你想感谢她二人,如今你二手空空,哪有半点诚意,赶明上山打些野味,再亲自登门致谢,那才像样!”
荀飞白闻言,连忙摆手:“莫要如此!那日皆是顺手而为,众人都出了力,哪只有我二人功劳。”
曹九见状,看了一眼四周,人声嘈杂,确实也非谈话之地。他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拱手与二人道别后,随了那男子去了旁的酒桌。
见曹九走远,荀飞白二人也未多留,同吕村正道别后,起身向山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