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娘第一次上门那日,荀飞白为显重视,特意回村找了三叔公。三叔公本不满荀飞白入赘,可在知晓对方是颜家之时,便也无话可说,却也只有入赘最为合适。
因着颜老太爷着急,王二娘办事的的速度也快许多,从纳采、闻名、纳吉、到纳征,只用了三日时间。
笃、笃、笃。
院门被人敲响。
荀飞白从回忆里抽回思绪时,林竹已走到院中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颜从安与宝匣、玉珠三人,三人身后还站着几个婢女。
林竹见到颜从安,一时有些无措。上一次见到颜从安时,她刚到荀家不过一日,因着有些拘谨,也未仔细看过她。
今日再见,林竹不由得打量了一番颜从安。
颜从安身穿湖蓝色交领对襟外衫,双蝶绣长裙,内衬牙白色暗纹荷花抹胸,腰束流苏荷花玉坠宫绦。
肤白如雪,杏眸流光。
身材窈窕,气质淡雅。
林竹正暗自惊叹,转而见到颜从安那双微弯的双眸时,竟不自觉的感到有些羞赧,她面上一红,匆匆低下了头。
颜从安一开始便察觉到眼前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打量,也未开口言语,任由她打量。
从林竹第一天进荀家大门,颜从安便知晓她的存在。这姑娘在荀家这一月,一直本本分分,手脚也勤快,将家中的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除去最开始,她对荀飞白并未再起过任何不该有的心思。
思及此,她特意看了看东侧的那片小田地,不似上次看到的那样青黄不接。
如今郁郁葱葱,种着各色蔬菜,为这小院添了一分意趣。
颜从安收回目光,温声开口道:“你可是飞白的妹妹林竹?真是很能干的小姑娘。我叫颜从安,是飞白的未婚妻子。”
刚刚偷瞧被抓了正着,林竹正有些不知所措,这会听颜从安夸赞自己,红着脸怯怯的叫了一声:“嫂子。”
乍一听这声嫂子,颜从安也是一愣,不过转瞬眉间便浸染笑意,柔声问道:“飞白此时可在家中?”
听到这话,林竹更是满脸通红,她打开门就便一直站着,也未让颜从安进门。她急急忙忙侧了侧身,让开路:“在的,姐姐在堂屋。”
荀飞白见林竹去开门,半晌也不见回来,也起身出了堂屋。
刚出堂屋便看到迎面走来的颜从安,她微微一愣,随即笑逐颜开。那日从颜家出来,颜从安虽说让她安心等待,但想到二人的差距,依旧还是有一些忐忑,幸好只过了两日,王二娘就上门了。仔细算算,二人有四日未曾见过。
不知为何,这几日荀飞白一直忙着定亲之事,虽然忙碌,可她却总是不时会想起颜从安,此时再见到她,更是格外欣喜。
她快走了两步,来到颜从安跟前,笑着道:“你今日怎地来了?”
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牵带着颜从安的心情亦是好上几分,她淡笑道:“我知家中只你与林竹二人,想来那些聘礼收拾起来有些麻烦,就带了几个婢女过来。”
荀飞白本就正在忧愁此事,听得有人帮忙收拾,自是乐意至极,忙着夸道:“我正愁这事,从安当真心细。”
二人说完,玉珠便领着一干婢女进了堂屋,荀飞白大致交代了一下,东西如何归置,便放手让她们收拾了。
她领着颜从安在院内的石桌旁坐下,又回屋在聘礼中找到颜从安送来的茶叶,亲自给颜从安沏了一杯茶,笑着道:“上次从安上门拜访,未喝上茶水,实在是失礼。”
颜从安见她还有心与自己打趣,才放下心来。定亲之事是颜老太爷一手操办,颜家在花溪县也算是中上人家,再加上荀飞白是那‘有缘之人’,颜老太爷更是厚待,准备的聘礼亦颇为丰厚。虽然那日在暖香阁二人已说定,但她也不想荀飞白被这丰厚的聘礼,再次吓跑。
喝了一口杯中茶,颜从安想了想,又柔声说道:“这聘礼送过来,全城皆知,我怕有宵小之辈会起一些别的心思。”
荀飞白亦是有些忧心这事,家中的这些聘礼,她本也未想着留下,等着二人成婚,便一同抬回颜家。
这段时间若不请护院,怕是会引得贼人惦记,可她家中只有两间房,即便请了护院,也无空房居住。
再者,如今家中有两人,可过几日自己便要去州府,独留这些聘礼与林竹在家中,她便更是忧心。
颜从安见她沉思,也未打扰,过了半晌,她才开口说道:“我见你东侧的邻居,房子如今空置,若是主人舍得,我便将其买下。我家中有多余的护卫,可以遣两个过来。那边空置的屋子正好可以住人,到时将中间的院墙拆掉,再将两家连起来,也更宽敞些。”
“若是主家不卖,便试试能不能租下,不过这样不如买下那般方便,飞白觉得如何?”
荀飞白想了想,东侧的邻居是位茶叶小贩,去年挣了些钱,全家搬到城北的宅子中去了,房子便一直空置。
颜从安考虑的很是周全,荀飞白便也未推脱:“从安考虑的仔细,那就按从安说的办。”
说完房子一事,颜从安又想起一件要紧事。她微垂这眉眼,她双手握着茶杯,压了压心绪,复又抬头看着荀飞白轻声道:“这月十六是父母的忌日,如今你我二人亲事已定下,我想带上你同我一起,将此事告知父母,不知飞白可是愿意与我同去?”
星眸微垂,语气低落,这般模样的颜从安,荀飞白是第二次见。上一次是在百味食肆,二人并不算熟识,荀飞白只得安静坐于一旁,静静陪伴。
今日再见,荀飞白心中升起一股怜惜之情,她伸出双手,捧住颜从安握着茶杯的手,柔声道:“我同你一道,你我定下亲事,他们亦是我的父母,我本就应该与你一同前去。”
自父母走后,颜从安一直活得小心翼翼。她一直认为父母的死并非意外,而是被人谋害,年幼的她便时刻警惕,生怕下一个被害死的人是自己。
颜从安不怕死,她只怕自己死后,再无人关心父母死亡的真相,让他们死的不明不白,让真凶逍遥法外。也正是这样的信念,支撑她渡过流连病榻的那两年。
那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光,父母骤然离世,自己意外染病,她每日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
颜从安感觉到荀飞白手心的热意,她垂眸看着荀飞白的手。这双手修长纤瘦,却异常的温暖,如同它的主人那般,只是看着她在身旁,便让人感到无比安心。
笃、笃、笃。
荀家的院门再一次被人敲响,荀飞白松开手,起身去开门。
颜从安望着自己的双手,有些怅然若失,十分怀念方才那别样的温暖。
荀飞白刚将院门打开,怀中便扑进一个娇小的身体,她先是一愣,下意识的看向院中石桌的位置,只见颜从安瞬时敛了眉眼,但也并未起身,只静静的看着二人。
赶忙伸手扶住怀中崔嘉沐的双肩,将她推开自己的怀抱。此时的崔嘉沐双眼微红,脸上带着泪花,模样甚是可怜。
荀飞白见状,以为她是在别处受了委屈,赶忙问道:“小沐,怎地这般模样,可是同嘉泽闹了矛盾?”
崔嘉沐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荀飞白道:“飞白,大家都说你跟颜三娘子定亲了,可是真的?不对、不对,这一定是假的,飞白你没跟别人定亲对吗?”
荀飞白闻言一怔,不曾想崔嘉沐如此伤心,竟是因自己与颜三娘子定亲。看着那双哭红的双眸,那里盛满哀伤,荀飞白茅塞顿开,心中震惊不已,原来崔嘉沐竟是爱慕自己。
想到此处,荀飞白急忙松开自己扶着她双肩的手,虽有些不忍,但依旧是开口道:“我是同从安定了亲事。”
听到了最不想要的答案,崔嘉沐更是泪如泉涌,她不停的摇着头道:“不会的,不会的,明明那日我们一同赏花的时候,你们都不甚熟悉,为何短短几日就定了亲。你、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
她紧紧盯着荀飞白的双眸,眼泪止不住的从面庞滑落,一滴一滴,砸落在院中。
荀飞白有些不忍,可也不知该如何劝说,她站在一旁有些无措。在怀中摸索了一下,却发现自己身上并未带绢帕。
正在此时,眼前出现一只白皙的手,那手中拿着一方白色丝帕。
方才二人说话间,颜从安已从石桌边起身,走到二人身旁。她见荀飞白想找绢帕,便把自己随身携带的丝帕递了过去。
荀飞白接过帕子,感激的看了一眼颜从安,本想伸手帮崔嘉沐擦拭泪水,但伸向她脸庞的手顿了顿,转而将丝帕递给崔嘉沐。
颜从安见状,眉眼微微上扬。
崔嘉沐虽然在哭泣,但双眼一直盯着荀飞白,自也是看到了她与颜从安二人的动作,她心下更是伤心,伸手便推开了荀飞白拿着丝帕的手。
猝不及防的被推开,荀飞白一时没拿稳手中的丝帕,那手帕顺着崔嘉沐的推力,飘落在颜从安的脚边。
颜从安冷了眉眼,弯腰将丝帕捡起,轻轻地抖了抖,小心的将其叠好,放回怀中。
荀飞白看到这一幕,有些担心,她伸手似是安慰的拍了拍颜从安的手臂。
颜从安回了她一个淡淡的笑。
崔嘉沐本就伤心至极,如今见到这一幕更是心碎不已,眼中的泪珠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她看了一眼颜从安,想到这人的身份,她转头看着荀飞白,有些不甘,又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飞白,是不是她做了甚么,让你不得不与她定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