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早课还没结束,至清峰男女弟子均在校场修习打坐。至清峰是整个玄灵山灵力最充沛之地,每年都有很多人挤破脑袋想拜进来,哪怕至清峰的主人是玄灵山最废物的无忧仙尊。
但得天独厚的环境足以让他们忽略自己的师尊是个金丹期,不,现下是元婴期的修士。更何况对至清峰的弟子来说,相比江思昭,他们的师尊更像是大师兄寂怀月。
除去那三位仙尊,寂怀月是玄灵山天赋最高实力最强的弟子,在一众弟子中的威望极高。
今日又是寂师兄带他们修习,石台之上,青年衣袂飘飘,一双凌厉的冷眸横扫台下,看到有人摇头昏昏欲睡,手指一弹。竹叶如同利器击到小弟子额头,咚的一声,小弟子“啊”地叫了出来,抬眼对上寂怀月冷淡的视线,立刻低下头专心打坐。
然而专心不过半刻,小弟子又开始摇头晃脑。趁寂怀月在巡视另一片,眼睛偷偷睁开一道缝,这一睁就看到鬼鬼祟祟躲在树后的人。他转过脸正要一探究竟,又被寂怀月的竹叶打到。
“师兄,有人躲在树后偷懒!”小弟子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指着旁边的梧桐树。
果不其然,在他告状后,寂怀月的目光移到梧桐树,小弟子松了口气,也好奇地往旁边瞥。
“何人躲在此处?”寂怀月上前,银剑拨开灌木丛,看清躲在里面的人,皱着的眉登时一舒,后退半步行礼:“师尊。”
听到声音,江思昭抬头,见是寂怀月,疑惑地环视四周才发现自己传错了地方。
还以为元婴之后,瞬移术法可以手到擒来,没想到还是出了差错。江思昭叹气,他本想传到膳房,结果不小心传到了反方向的校场。
后面的弟子听到了寂怀月喊“师尊”,也不顾修习了,他们有很多人自拜入至清峰还没见过江思昭,纷纷睁开眼睛往江思昭这里偷看。
这一看均是呼吸一滞,师尊与他们想象中的鹤发老头丝毫不同。乌发红唇,黑亮的眼睛明镜般澄澈,浅青色衣衫素雅,腰上佩了一块羊脂玉佩,瞧着像是十**岁的贵族小公子。
“专心。”寂怀月向身后喊了一句,清润的声音极具威严,众弟子顿时低下头不敢再看了。
令人生厌的视线消失,寂怀月又在两人周身步了隔音结界,才启唇问江思昭:“师尊是来巡视么?”
江思昭立刻摇头,巡视那么累,他才不要。
寂怀月掌心微缩,注视着师尊,小心翼翼道出心中猜测:“那师尊是来看弟子的么?”
不知何时,师尊每一个小举动都会牵动他的心脏。他会为师尊待自己与别的弟子不同而心生欢喜,也会因师尊情识懵懂而心急燎乱。
师尊闭关的这七十一日,他彻底认清自己对师尊的情感早已超出了师徒之情。
想要师尊的眼里只有他,想要师尊只有他。
江思昭抿了下唇,还是点头。
“嗯,早课要何时结束?”
“一刻钟。”寂怀月回答。
江思昭眉心快速拧了下,一刻钟,有点太久了。他遗憾地划去让徒弟给自己做饭的计划,转而对寂怀月说:“可以借给我一个瞬移符么?”
寂怀月从芥子袋掏出一张瞬移符递给师尊。
“谢谢。”江思昭勾唇道谢,离开前看到后面坐着的几排弟子,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还有个师尊的身份。
寂怀月太过让人省心,硬是一个人撑起整座至清峰,没让他这个师尊废一点心。哪怕是花市修仙文,也是修仙文。可惜虽然作为师尊,他的修为实在没法教给他们什么。
但是他可以提供精神上的支持,就像现在,江思昭毫不吝啬地称赞寂怀月:“怀月,你很厉害。”
“至清峰离不开你,为师也没法缺了你。”
这话完全发自内心,他对每一个为自己咸鱼生活提供外在支柱的人都很是感激,无论是掌门师兄还是榜首徒弟,也真是没法缺了他们。
寂怀月掌心微蜷,冷白的脸颊浮起薄红,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江思昭,心脏又不受控制。
“师尊…”
师尊说没法缺了他,是意味着他于师尊也是重要之人么。
或许,师尊并非对自己只有师徒之情。
吹完彩虹屁后,江思昭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运作瞬移符准备离开。
“师尊。”寂怀月连忙上前挽留,一时焦急握住了江思昭的手背,温软的触感传到掌心。他身形顿了顿,紧张地观察着师尊的反应,见师尊没有嫌恶的表情,暗自舒了口气。
“嗯?”江思昭疑惑地抬眼。
“您明日会来么?”
明日是寂怀月的生辰,早上他去问师尊要的奖赏正是让江思昭陪他过生辰。
迟来的师徒情小小上头,江思昭暂时抛弃咸鱼本性,扑棱一下,掀唇道:“明日申时我在灵镜台等你。”说完被瞬移符带到了一座小院子里。
刚一落地,就听到男人调侃的声音。
“什么风,把无忧仙尊吹到我这儿来了?”
江思昭把瞬移符装进芥子袋,往男人那边走去。院里放着一张石桌,石桌上摆满了刚做好的饭菜,还冒着热气。
男人坐在凳子上,懒散地靠着身后的古树,见江思昭毫不客气地在对面坐下,凤眸上下扫了他一眼,轻嗤:“我们无忧仙尊到了元婴,还是用不好瞬移术?”
江思昭诚实地应道:“有点难。”
林修远笑出了声,“难为你不惜用一张瞬移符也要来我院里蹭吃蹭喝。”
玄灵山上下几乎都已辟谷,只有江思昭和林修远的山头还保留着膳房,但并非是他们没有辟谷,而是两人都嘴馋,都爱吃凡间的菜肴。虽是修士,却像普通凡人一般生活。
所以,江思昭才想起到林修远这里蹭饭。
林修远的厨艺甚好,各种凡间的菜式都能信手拈来,碗碗碟碟色香味俱全,摆满整张石桌。
江思昭吃得很开心,这个尝尝那个尝尝,很快就饱腹。用完膳后从袖中拿出帕子擦嘴,林修远却快他一步伸过来手,印着合欢花的丝绸拭去唇角的油渍。江思昭下意识地闭上唇,饱满的唇珠在帕子上印出形状,恰好蹭到林修远拂去的指腹。
柔软的触感一扫而过,林修远显然没预料到这个意外,动作一顿,随后若无其是地收回手,把帕子塞进了胸口。
“谢谢。”江思昭眉眼弯弯,脸上绽出笑容。
林修远手抵着唇,咳嗽两声:“...无事。”
日头正盛,照得人暖洋洋的,差不多该午休了。
江思昭站起身,对林修远说:“谢谢招待,我不打扰了。”说完开始施法,心里默念至清峰,希望这次瞬移术可以成功。
“等等。”林修远拂手,一下掐灭了江思昭指尖微弱的灵力。
好不容易燃起的小火苗被浇灭,江思昭有些生气,脸上升起薄红。可恶,他还要再费力施次法!
“你做甚么?”江思昭鼓着腮,清透的眼睛瞪向身后坐姿闲散的人。
“无忧仙尊果真如传言一般绝情,用完就扔,来本尊这里白蹭一顿饭,连句好话都不说就急着跑。”
闻言,江思昭横起的秀眉一点一点抚平,桌上碗筷还没有撤去,就在方才他还在坐在林修远对面开心地用膳。他不得不承认,林修远做饭真的很好吃,他低头又看到自己圆鼓鼓的肚子。
吃完就跑,好像确实很过分。而且,万一以后林修远不让自己来蹭饭了怎么办!
一番斟酌后,江思昭一屁股坐回凳子上。但由于用力太猛,被凳子边硌了下,疼得他皱起眉。
“怎么了?”
江思昭捂着屁股,泪眼汪汪地望向林修远,“你这凳子好硬。”
林修远:......
他无奈地扶额,吩咐人拿来一张软垫。
小弟子很快拿着垫子过来,林修远扬起下巴示意:“给无忧仙尊垫好。”
有了软垫,石凳坐起来就舒服多了。
“可以了吗?仙尊。”林修远手指抵着额,揶揄道。
“嗯,可以了。”江思昭心满意足地点头,余光瞥到桌上没洗的碗,内心涌起一阵惊恐,幽幽道:“你..是要我帮你洗碗么?”
林修远嗤地笑出了声,语气玩味:“怎么,仙尊是不想?”
何止不想,是万分不想!
他从小到大都没干过活,吃过最大的苦,就是师兄送来助他修炼的丹药。连衣服都很少自己穿,以前有师兄,现在还有师兄。虽然后来他住进了至清峰,与师兄也不像以前那般亲密不分。但同时他也得了一个让人省心省力的徒弟,咸鱼生活一如始终,如火如荼。
直到今日总算遇到滑铁卢,竟有人让他洗碗!
江思昭眼睛睁大,浓密的眼睫缓缓颤动,似乎不相信,重复地问了一句:“真的要我洗碗么?”
林修远笑而不语,凤眸眯着,故意催促道:“本尊说一向说一不二。”
“再者,无忧仙尊来我这蹭饭少说也不下三十次,本尊只是让仙尊洗次碗竟都不愿么?”
江思昭捏着掌心,眼睛瞪的像是两颗葡萄,林修远在威胁他!
看来如果他这次不帮他洗碗,以后就不能来蹭饭了。
可是,江思昭目光移到盛着残羹的白瓷碗,内心陷入两难境地。
他真的不会洗碗TT
看来他需要另寻其他能蹭饭的地方了,只是吃了那么久林修远做的饭,怎么都有些舍不得。
江思昭眼巴巴地盯住碗里剩下的一块红烧肉,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下定决心对林修远说:“好吧,我帮你洗。”
没想到江思昭竟会答应,他只是一时兴趣随口逗逗人,林修远惊讶地挑起眉,正要伸手夺回碗,就听江思昭小声说:“谢谢过去你的款待,不过应该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就不用做我的份了。”
林修远脸上笑意僵住,手掌往下圈住江思昭纤细的手腕:“你说甚么?”
灼烫的温度透过衣衫侵袭皮肤,江思昭垂落的眼睛恍然抬起,他与林修远对视,看到男人眸底翻涌的墨色,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花市世界。视线小心地挪到手腕处,男人手臂青筋浮起,让人浮想联翩,小脑瓜开始不受控制地涌现酱酱酿酿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