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木兰不明白自己为何又身处在了自家宅院的小屋之中,屋内陈设虽有些奇怪,不似记忆里那般鲜明,但她来不及细想,今日若再不启程去冀州怕是就来不及了。
她推开房门,眼前却不是熟悉的景象,而是直接进入到了父母的房间。四周无人,父母不知何踪,木兰走出房门想要寻找他们的身影。但空间诡异地扭曲了一下,木兰竟不知为何又踏入了花家祠堂的门槛。
祠堂正中立着两个人,背对着木兰,但她是再熟悉不过那身影了:“阿娘!阿爹!”二人缓缓转过身来,一霎时木兰直冒冷汗——那绝不是活人的面色,他们脸色和嘴唇苍白,没有丝毫血色,眼翳爬满了整个眼球。“为何要骗我……”“为何要置我们于死地……”她来不及多想,转身而逃。
跑了一阵,空间似又诡谲地缠绕衔接着,刚刚她还在平地,现在却在上楼,甚至不是一步一步跑上去的,而是飞着上去的。楼梯的尽头又是一扇窄门,木兰想也没想就直接推开,这里是她所住的客栈。
对啊,自己怎么忘了呢,今天是赶路的日子,再不收拾东西出发就要来不及了。
木兰迅速舀水洗了把脸,正要刷牙时竟发现自己的牙直往下掉!算了,晚些时候再想办法补救吧,现在得赶快更衣收拾行李。她赶紧收拾好了一切出门,可旁人不知为何都在啼笑她,木兰低头看了一眼——她居然没穿里裤!
正不知所措之时,屋外却生出一声沉闷的巨吼声,她隐约听出是有人在叫她名字,但为何那人离她那么遥远。
接着又是一声,第三声时那声音变得格外清晰,甚至夹杂着一丝愤怒:“花、木、兰,你再不起床,就快到晌午了!”
木兰猝然惊醒,现实的所有感官一下变得异常清晰,所有的触觉听觉和记忆一齐向她涌来。
是的,她还在床上,而现在已快到午饭时间。叫她的“人”正是忍无可忍的嘲风,。
她平日里不会睡这么沉,一般在鸡鸣之前就自然醒了,但昨日的种种事情让木兰倍感疲乏,仔细一盘算竟睡足了六个时辰。再不能耽误了,虽然出发时间比计划的要提早一天,但昨日花费了半日在集市里买马,今日又睡到临近晌午再起,后面几天可千万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的卢昨日休息得不错,精力大都恢复了,今天一早就躁动不安,搅得马房不宁,客栈小二正愁要不要上楼叫客官安抚一下自己的马儿,木兰便来到了马房。
她已背好行李,结了房钱。吃午饭又会耽误一点时间,她索性拿出干粮啃了几个馍馍,就直奔马房来骑着的卢上路了。
这匹早已在逼仄马房里待不住的马儿如破笼之鸟,仿佛有日行千里之势。
一人一马在道路上飞驰着,每到一处驿站便停下来歇歇脚,自己啃点干粮,再给的卢喂些粮草,天色一暗就加快速度找个客栈住下。
往后每日都如此重复着。
三日之后,木兰终于到了冀州。
冀州地广人众,想找到征兵报到处需要费些时候,木兰四处打听,又是花了半天时日才到达府衙官吏设置的新兵登记处。
登记处设置在临近郊野处的一片大平坝,平日里百姓集会都在这里,达官显贵们也偶尔在此施粥,以彰显自己爱民之切。
官员们早早清场把这块地简陋布置了下,最里处搭了几张桌子,每张桌上都堆叠着厚厚的卷宗,桌前都坐着几位近乎焦头烂额的官吏。
木兰把的卢拴在一旁官员设置的临时马厩里,随便挑了个队伍排着。
人很多,嘈杂又拥挤,最前排被堵得水泄不通,喧闹声完全掩盖了一旁士兵维系秩序的声音。
后面有两人异常聒噪,大嗓门扯得方圆几十米都能听见。
“害,甭提了,你一说那妖后我就来气。不过好在朝堂还有不少大臣和她抗衡着,不然这王位还不知道要交到谁的手里!”
“对,我就听说太后这次本来安排了人当都尉,统管冀州练兵一事,可是被邹家抢了去,虽不是什么特别大的官,可也够那个老妖婆气得牙痒痒了,哈哈哈哈哈……”
“邹家?哪个邹家?”
“还能是哪个邹家,朝庭内只有那一个邹家!不过我听说邹家老头都已经七老八十了,他真的还能带兵打仗吗?”
木兰也听说过邹家,他和伯父花禄在朝廷里一直不对付。
虽不在意这些事情,但木兰还是对邹家留了个心眼,毕竟他是这次冀州练兵的负责者,之后定是免不了与他打交道,还是小心为妙。
吵嚷声一直没停下,木兰被搅得有些脑瓜子疼,她带着些许厌烦回头看了一眼,不巧和其中一人对视上了一秒。
她回过头,后方却安静了下来。
自己有那么凶吗,只瞪了一样就让他乖乖闭嘴了?
可也就停歇了几秒,那人竟爆发出鹅叫般的笑声,随后一语把木兰吓个不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有女人也来从军了!”
啊?
女人?
我吗?
从军第零天就暴露身份了?
花木兰背后直冒冷汗,但面色不改。唔,也许说的不是自己,镇定,镇定。
不幸的是,那人见没人应他,竟走出队伍到了木兰跟前,狠狠拍了下她的肩膀:“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有些懵,但木兰还是不失礼节,她抱拳:“在下花木兰。”
眼前这人是个大块头,木兰身长本就和成年男子差不多,可这个人居然还比她高上半头,五大三粗的倒有些压迫感。
“哈哈哈哈哈嗝哈哈哈哈……”大块头又发出了经典的鹅笑声,“你们瞧瞧啊,长得白白净净的像个女人,声音也娘们唧唧,就连名字也这么女流女气。木兰花?我还兰香草呢!哈哈哈哈哈!”
周围人也都大笑了起来。
木兰倒在这讥笑声中放松了许多,只是嘲讽啊,还好还好。
她再次规规矩矩地作揖:“多谢兄台夸奖,兄台谬赞了。”
大块头:“?”
众人:“……”
那大块头气不打一处来,又恶狠狠推了一下木兰:“喂,我说你像女人不是在夸你啊!”
木兰未搭理他,大块头又准备推第二次。
可这一次,他的手悬在空中——是木兰将他的手腕紧紧扼住了。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木兰就将他的手臂用力向前一拉,大块头的身子一个没稳住就往前栽。但木兰没让他摔倒在地,而是在他即将着地之时反用膝盖狠狠顶了一下他的腹部,大块头吃痛叫唤了一声,身子又不住地向反方向倒,
木兰期间一直拽着他胳膊未松手,此刻她猛一转身,大块头的胳膊“嘎吱”一响,随之而来的是杀猪般的嚎叫。这还没完,她又顺势背过身给大块头来了个过肩摔,两百多斤的肉沉沉地砸在地上。
木兰拿出别在腰间的湛卢剑,朝离他脖子两厘处的地面用力一插,泥土将剑末入了一截。
这倒没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毕竟剑都未出鞘,甚至连裹在剑外的品红色花布都未被摘下。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剑若是被拔出来,那大块头的脖子就会被抹成一片血红了。
“喂,你们在干什么!”几个士兵匆匆赶到。
大块头像迎来救星一般,不顾身上的剧痛开始嚎叫起来:“大人你要替小的作主啊大人!这个叫木兰花的把我打成这个样子,他差点把我杀了啊大人!”
他挣扎了片刻翻不动身子,只得躺在地下扭动,像一只海豚。
“放你的狗屁吧!明明是你先招惹花兄弟的。”奇了怪了,说话的这个人方才还跟着大块头一齐笑过木兰,这下竟又替她说理。
“是啊官兵大人,我们都看见了,是他先对木兰兄出言不逊的。”
“就是就是,他纯纯是活该!”
真是令木兰摸不着头脑,刚刚被大块头讥讽时有那么多人站在自己这边吗?
打架斗殴在军营里属家常便饭了,那几位士兵一副“你们这样的我见多了”的表情,分别对木兰和大块头说教一番便作罢。
“都散了吧,散了吧。”士兵一边重复这句话,一边拨开聚集的人群走了。
“花兄弟,我叫侯昇,初次见面,幸会幸会!”这是第一个替她向官兵说理那人。
“侯昇兄,不必见外,叫我木兰就好。”她回礼。
侯昇挠了挠头,“你也太厉害了吧木兰,刚刚那几招是谁教你的啊,能不能也教教我?”
“家父是拓跋部下一骑军百夫长,这些都是他所教。”木兰这几日说话都尽量压低声音,又力求简短,竟显出了几分老成持重的劲头。
另有一人从人群中冒出头来:“木兰兄,侯昇兄,鄙人严治,是冀州本地人,多个朋友多条路子,以后在冀州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
三人又是互相一番客套。
后面又有几人来找木兰攀谈,她都一一体面地回应了。
登记效率并不高,队伍挪动得很慢,大概过了两三个时辰,天已渐黑,这才轮到木兰一行人。
她将从家里拿来的军书交给负责登记的官吏:“家父花弧,身染重疾卧床不起,我是其子花木兰,前来继任父亲百夫长一职位。”
官兵抬头瞄了她一眼,随即写下了她的名字,“几岁了?”
“年十六。”
“十六啊……还是个小毛孩子,这样吧,你先随新兵历练一番,到时看表现再把百夫长之位交给你。”他递给了木兰一张糙纸。
木兰接过,拧了下眉头,“大人,这是何意?”
“你不识字?”
“识得。只是父亲说他以往都是独设一帐,但这上面……怎的有床号?”
花弧常给她讲自己的军营往事,木兰知道百夫长虽只是个统领百人的芝麻小官,但住所都是单独一人一房的。
“我都说了,你得先和新兵一起历练一段时间,待遇上肯定不能有优待。快走吧快走吧,后面还一堆人等着呢。”
也就是说,今后住大杂寝了?
苍天啊,为何要处处给自己出难题!必须要努力当上这个百夫长,否则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