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栗鼠与猫 第3章 故事1

女人低着头好半天，然后缓缓抬起头。她应该是想笑，但露出的那个笑容似笑非哭，说：“她们叫我羽蓑。”把小芙看得心里毛毛的，但羽蓑的声音倒是清晰不少，可能是断断续续一直在说话。

“羽蓑羽蓑，这名字真好听。”小芙说，“你可以叫我小芙。”

外面的雨刚刚变小了一阵，现在又大了。小芙估摸着是阵雨，就和羽蓑商量等雨下次变小的时候把她送到哪里。

羽蓑歪歪头，学着曾经听到过的人类的腔调说：“到西边最靠近山脚下的那间房子就好”顿了顿，又补充一句：“麻烦你了。”

沉默地过了片刻，雨势果然减小。小芙打开伞，把羽蓑拉进来，她们身体靠得紧紧的，向西边走去。

但到了最西边的那间房屋，小芙才发现这不是一间住宅，而是一个类似寺庙的地方，只是因为好久没用了显得破败，里面也只剩下两个蒲团和一只应该是用来放贡品的小木桌。

她疑惑地问羽蓑：“你说的是这里吗，还是我们刚刚路过的那间屋子？”

可是刚刚路过的那间屋子里面住的一家她认识，好像从来没在那里见过羽蓑啊。

羽蓑望着眼前的小破庙，对小芙说：“是这里，你走吧。”

小芙瞬时感到头脑中昏昏沉沉的，她迷迷糊糊地觉得把人送到了，于是晃晃悠悠地走回家。

踏进家门口院子的一刹那，小芙就清醒过来，总觉得有些回想不起这一路回来的过程，但是脑海中的记忆又确确实实地告诉自己是把人送到了。

——————————

这头小芙把伞撑回家，没了伞后羽蓑就暴露了雨中，不过她也不在意，抬腿迈进屋子里。

屋子其实不大，周围的门窗上还有一些原先雕花的痕迹，只是好些年无人问津，也没人来擦拭修补什么的，这痕迹就有些淡了。

羽蓑轻轻把手覆盖在窗格上，拇指来回抚摸几下，窗格上的灰就被擦拭掉了，雕花也清晰很多。是一只高傲的仙鹤，周围有一群穿着布衣的老百姓，惟妙惟肖的，各种小细节一看就能看出当初雕的时候很细致很用心。

她没在窗格这里停留太久，而是来到房屋正中间的蒲团处，认真注视着这个好多好多年没来过的小寺庙。

在她的记忆里，摆放贡品的桌子上是有一个陶瓷制的、大的仙鹤雕塑。当时村民们用不起玉石，所以每个人凑出一点钱，请隔壁镇子的手艺人打造陶瓷的雕塑，虽然比不得其他的气派又贵重的雕塑，但是胜在用心与真诚。而现在目光所及之处却是空荡荡的一片。桌子上连香炉也不见了，只余下厚厚的一层灰。

即使村里已经近百年没有人再记起过她了，这也还是第一次羽蓑直面曾经光亮又快乐的小寺庙如今的模样。

她有些怔住，低头将一只蒲团拿起来，抖了抖灰，然后慢慢坐上去。

自她对外物有感知的时候就一直在这片大山里了，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父母，父母在哪里，她是从小跟着小松鼠、小麻雀这样的小动物一起长大的。

这样一直过了好多年，她对山下逐渐好奇起来，但麻雀朋友说人类有好有坏，人心难辨，于是羽蓑又等了好些年，等自己有些力量了，能短暂维持人形后才下山。

起初她不敢直接到人类村庄里面，第一次下山她只来到了山脚下，也就是后来修的小寺庙的对面。

这里的一切都让羽蓑感到新奇，向外看去是一大片田地，而村庄是被田地围起来的。村子里面好不热闹，有很多小商铺、小摊贩卖一些羽蓑从来没吃到过的好吃的食物。要是运气好，下山的时候碰到了节日或者谁家办喜事，那更是熙熙攘攘，一派和乐景象。偶尔一家铺子去多了，老板还会顺手多给她舀两勺，笑着让她再来。

羽蓑更是在一次次下山过程时结交到两个人类小孩，有时候她吃到什么好吃的就会偷偷到院子后面分享给两个小孩，而作为回报两个小孩也会告诉她最近村子里的现状。

孙家的闺女和赵家儿子成亲了、余大夫分发给村民自制的药材包很好用……诸如此类的消息让羽蓑和这个村子联系得更加紧密，她发自内心地爱着每个村民，也希望村民们的日子都能和美幸福。

可好景不长，由于修炼的缘故，她这一次过了有小半年才又下山。刚走到山脚下就感觉村子里气氛不对劲，往日里那些叫卖声，农作声，小孩子的嬉笑声几乎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叹气与哭声。

羽蓑偷偷找到了之前一起玩的那两个小孩子的后院处，轻拍院门那里的一块门挡石。

说是门挡石，其实就是一块稍微大点的石头。这是她之前和两个小孩的呼叫方式，先拍三下，再拍两下，最后学三声小鸟叫，住在靠近后院的屋子里的小孩就能轻松听到。

可这次只出来了姐姐，羽蓑把对方悄悄拉到屋子旁边的小巷处，问：“阿兰，阿宝怎么没跟着出来？还有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过就出去学习了半年，怎么回来整个村子变了副模样？”

麻雀朋友和她说过，要让自己看着像个人，不是光有外形像就足够的，说话方式等等也是很重要的，所以羽蓑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住在村子边缘的，在邻镇学习手艺的孤女。

阿兰说：“前段时间就有人说镇上常有人咳嗽，生病的人也比寻常多了，但大家都以为只是因为快到秋季了，每年这个时节都有许多人得病。没想到……没想到是瘟疫！”声音到后来更是带上了哭腔。

“姐，怎么办，阿宝前几天也染病了。爹娘为了保护我把我和她们隔开，可是我好担心她们！”

羽蓑也没想到村子一下子变成这样是因为瘟疫，见多识广的麻雀朋友曾和她说过，瘟疫是最为厉害的疫病，会死很多人的。

她不想让村子的村民死去，不想失去原先平静快乐的一切。于是她把阿兰带回家，告诉阿兰乖乖在家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来想办法。

阿兰阿宝两姐弟原先就十分信任羽蓑，在她们眼里，羽蓑身份神秘，又经常能给她们弄来爹娘不让吃的糕点。听完羽蓑这番话，阿兰也稍微放下心，寄希望于这个神秘的姐姐。

羽蓑回到山上后就去询问了麻雀朋友，麻雀灰雾告诉她只能人类自己找到草药，隔断路线，她们这些妖没有办法。

可羽蓑不甘如此，等人类自己解决需要很久，一定会有更多人死去的。在她的不断追问下，灰雾最后才犹豫地说：“其实也有一种办法，但是从来没有妖这么做过，代价太大，而且不知道有没有效。”

“在月盈之日，以自身法力为契，与天女结成契约，抚平一切疫病。”

灰雾又劝诫了羽蓑很久，可羽蓑哪里听得进去。按照仙鹤一族的年龄算还是个临近成年的小孩子呢，满心的热爱全奉献给了村庄。

结契果然是有效的，村子的疫病逐渐抚平，又渐渐回到以往的平静景象。

而羽蓑却付出了很大代价，她法力尽失，连人形也维持不了多久。但她很开心，偶尔到山脚下才从仙鹤化为人形，她的法力甚至不足以支撑她到村中间走一圈，只得在村子外围匆匆看一圈又急忙回到山脚下变回仙鹤的模样。

这个时代本就是相信鬼神的时代，加之疫病突然全部痊愈这件事确实很蹊跷，又有阿兰阿宝两姐弟信誓旦旦地传播，村子里很多人都开始相信曾有一位白衣少女是神的化身，来拯救她们村子。

后来，等羽蓑再次闭关一段时间后，下山在山脚处发现多出了一间屋舍，一间寺庙，一间用来祭拜她的寺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