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的烛光映照得舒湘脸庞光洁如暖玉,华奕朗却看出近在咫尺的她眼里分明有说不出的情绪涌动。
仿佛做了错事般,华奕朗小声解释:“只是护卫太子殿下的安全,等你重获自由,我便向太子殿下解官”。
“圣上之前从未见过你,怎会第一次见面便封你为太子右卫率?你和太子之间发生了什么?”舒湘语气淡淡,眼神却似利刃般划开华奕朗的心理防线。
他自觉自制力已强于大多数普通人,也做了许多心理建设如何在舒湘面前掩饰,可她淡淡一句质问,他本以为固若金汤的防线如万千蚂蚁蛀烂的堤坝,瞬间溃破。
他不想她那样的看自己,他不是唯利是图的人。
“只是因为,太子殿下答应助你离开此地”,华奕朗眼神想躲闪,又不想这短暂相聚时光错过她的片刻。
“你答应太子的什么条件?和襄王府对着干?你知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怎样的人?”
他怎会不知,父亲华弘在知道他为太子右卫率后大发雷霆,他们本可以安安静静回云城,继续驻扎边防,远离京都是非。他只想增加胜算,早日结束现在尴尬的日子。
“当初李焱重病,很大可能是太子所为。襄王府和太子的势力此消彼长,你现在站太子,要过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只要你尽快脱离这个樊笼,我做什么都愿意”。
“我不想你这样!我不想你变成太子的刀,用过便弃,不知何时会断掉”,舒湘言语激动,眼眶中盈盈泪光。
“不会的”,华奕朗上前一步,一把搂住舒湘到自己怀中,低下头轻轻抵住舒湘的额头,轻轻央告道:“别怪我,我会很小心,我只想你尽早离开这儿”。
满腹的怨言担心生气,堵在胸口再也说不出口,舒湘抬头看着华奕朗,一滴眼泪涌了出来:“现在可以去辞官么?”
“不,我不想”,华奕朗抚去她脸上的泪珠,安慰道:“箭已离弦,断无回戈,圣上要命你做郡夫人,没有太子帮助,我们太被动”。
“你主动站队,陷入朝堂风云,以后的日子我们更无法掌控。李焱虽不愿放手,到底未做甚十恶不赦之事,我不想你为儿女私情,沾上不该沾的血”,舒湘直直望向华奕朗:“你以后会为太子而杀人吗?”
四周的空气似乎凝滞,二人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华奕朗轻轻笑了笑,啄了舒湘的额头一口:“我若要沾血,在岳州时便做了,何必等到现在?”他的声音清澈而笃定:“我不会杀任何无辜之人”。
“我信你,你以后也不能再对我有所隐瞒!”
“答应你”,华奕朗点点头,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
日子在舒湘的忐忑中流逝,让她不安的圣旨没有等到,徐玉珠汪笠的大喜日子却是到来。汪笠本想买个新宅院作为二人的新居,舒湘想着以后他们未必长居京都,劝说在谢家老宅办事,最终二人接受了她的心意。
荷花池宅院再没有徐玉珠的陪伴,舒湘虽很不习惯,但心里愉悦高兴,好在只是夜晚,白天仍可在药铺里见到高高兴兴的二人。
这日冬日晌午,暖和阳光晃得人昏昏欲睡,舒湘和众人趁着空隙正忙着午食,远远有锣鼓声传来。舒湘心中一顿,吃饭的筷子便停了下来,徐玉珠知她心事,放下碗筷便到门口观望。
舒湘盯着她的背影,就见她缓缓转身,对舒湘道:“世子殿下和好几位宫人一齐往这边来”。
放下筷子,舒湘疾步向前,并肩站在徐玉珠身边。
远远的,李焱身骑骏马,和传旨宦官并辔而行。周围红幡飘飞,锣鼓震天,他身着绛红官袍于其中,神态惬意自然,似冬日雪中红梅初开,又如春风中桃花轻颤。
舒湘长长叹口气,拽紧徐玉珠的衣袖。徐玉珠反手抚慰她。
“襄王世子妃舒湘接旨!”
舒湘按矩行礼跪了下来,周围人等齐齐跪倒。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皇帝敕曰:襄王世子妃舒湘,端庄淑顺,性行温良,风华雅悦,深慰朕心。着即册封为端淑郡夫人,赏凤冠一顶,黄金百两,锦缎百匹”。
李焱嘴角掩不住笑意,偷偷侧首看了舒湘一眼。她埋首深跪,纹丝不动。
“然端淑郡夫人出身见血月流星,经行处逢瘟疫水患疾疫之灾,朕甚忧之,赐端淑郡夫人于昭国寺带发修行三年,为国祈福,为民消业,不得有出。待污秽尽除可归。钦此”。
李焱惊愕地望着传旨宦官,就见舒湘神情淡淡起身接旨,又命人给赏赐。他缓缓起身,浑身酸麻好似身陷幻梦,走近传旨宦官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殿下,奴才只是奉命传旨,奴才不知,还请世子殿下勿要责怪”,顿了顿,又问道:“端淑郡夫人何时可动身,随我去昭国寺?”
在场的人鸦雀无声,惊讶程度不亚于李焱,个别人想要向舒湘道喜,想到传旨宦官的话,又打消了念头,传旨宦官声量不高,每个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舒湘回道:“大人稍等,我收拾片刻即可启程”。
李焱清醒过来,对传旨宦官道:“且慢,这里面定是出了差池,大人稍等,我到宫里去去便回”。
又快步走到舒湘身边,拉住她的衣袖道:“这非我本意,我去宫里问问,你莫要忧虑”。
舒湘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笑容:“去昭国寺祈福,也没甚不好”。
“殿下,您莫要为难奴才”,传旨宦官在李焱身后道:“殿下想必知道,圣上已随国师修行,不会召见任何人。您这会去宫里,一时半会也难碰到人。殿下还是从长计议,容许我先送端淑郡夫人到昭国寺”。
未料到这个局面,徐玉珠表态要陪伴舒湘一起,又低声和汪笠商量。舒湘嘱托汪笠,药铺要坚持办下去,又歉意让他俩新婚夫妇分离。汪笠小声安慰:“或许很快就能回来,我去和华将军通个气”,其实谁也没底,不知事情怎会如此。
舒湘和徐玉珠从容上了马车。车帘放下,马车启动,马蹄的哒哒声中,舒湘拉上徐玉珠的手,眼神暗淡:“玉珠姐姐,又委屈你”。
车外,李焱飞身上马,向皇城宫门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