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饭后,年长的睡了,为人父为人母的相谈甚欢,在他们眼中毛都没长齐的许愿和钟望星带着许蔚然,去到外面玩雪。
花园里设立了许多营造氛围感的庭院景观灯,在这个天空将黑未黑的时辰,在这个白雪皑皑的季节,美得很宁静。
许愿和许蔚然全副御寒武装,找了块雪很新的空地,拉开了一场堆雪人竞选赛。
评委只能是找不到其他人做评委的钟望星。
和许蔚然碰到一起产生的化学反应会使许愿格外幼稚,逗着人玩地跟小孩抢这抢那,雪也要抢。
许蔚然几次推走许愿,许愿一身反骨偏不听,许蔚然走到哪他就跟到哪,然后一手扫走小孩看中的新雪。
许蔚然再吞不下这口气,跺着脚摔下手里用来铲雪的小铲子,烦躁道:“你别老抢我的雪行不行!?你这是耍赖皮!”
小孩一心想赢得这甚用没有的竞选赛,许愿又不想,他就喜欢看许蔚然急,越急他越有当哥哥的快乐:“我就不,这又没写你的名字,我为什么不能抢?”
蹲在旁捏着雪球过把冬天瘾的钟望星对许蔚然表示同情地笑了笑。
许蔚然骂许愿神经病,气鼓着脸捡起铲子,在雪地上画出一道楚河汉界,将空地等分划成两份,铲尖指着许愿说:“你就在那边,不准过来。”
“还画三八线。”许愿大步迈上前,踩在界线上:“难怪你没有小女朋友。”
“你!”
许愿此举此言无疑是践踏到了许蔚然幼小的心灵。
骂又骂不赢,打又打不过,他还能找谁?
不只有钟望星。
小嘴一瘪,扑到钟望星怀里,哭腔虚假道:“哥哥!他欺负我!他抢我的雪!”
钟望星团得不圆的雪球被许蔚然撞掉,无辜加入混乱:“啊?这……那这怎么办?”
他想着那就抱抱吧。
手还没搭上去,许愿就学着许蔚然,有些警告意味地叫道:“哥、哥?”
明明是个挺亲切的词,明明咬字很轻,钟望星听着就是觉得毛骨悚然,后半句不言而喻——
你就说你站哪边吧!
求生本能驱使钟望星推开许蔚然的肩,自保道:“你找我告状也没用啊,我打不过你哥。”
许蔚然两眼不信,被许愿背后偷袭,锁喉搂走:“过来吧小崽子。谁你都缠,这我哥哥,会帮你?”
“他脸上也没有写你的名字啊,我就要他做我哥哥,我不要你!”
“不行!钟望星是我的!”
许蔚然压下挡嘴的围巾喊回去:“我的!
许愿跟他额头怼着额头:“我的我的!”
“我的我的我的!”许蔚然忍着疼,跟他较劲。
……
钟望星:“……”
就是说,他能不能是他自己的?
在炙手可热的钟望星出手调停以后,这两个加在一起不超过五岁的人还算给他面子,休战了一会。
可惜他们大部分时间都用来争夺钟望星的所属权,以至于许蔚然的爸妈要走时,许蔚然那不见得能堆出来的贝利亚雪人还是颗球。
“许蔚然!回家了,别玩了!”
听到妈妈唤他回去,许蔚然有些没玩够,不想走,隔着十几米喊道:“我还不想回去。”
那边苏怜也留了几句许蔚然,还是被蔚然母亲婉拒了:“再晚天就黑了,下雪爸爸不好开车,听话啊,明天还有你期待的轮滑课,你不上了吗?”
许蔚然一个月前报的轮滑兴趣班,难得坚持了这么久还在学,是真心喜欢,能说动他的也就只剩下这点事了。
“要上,我来了!”
一脚一个雪坑地跑过去没几步,他的母亲又说:“跟哥哥说再见了没?”
许蔚然立马懂起礼貌,转身挥手,点名道姓地告别道:“钟望星哥哥拜拜!”
许愿不屑地笑了一声:“还蛮记仇。”
说句再见都没他这个堂哥的份。
钟望星和许蔚然挥着手,话给许愿:“他才多大呀,你这么逗他,肯定记仇啊。”
“让他记去呗。”
许愿接着去完成他的雪人大业:“记多久他今年的压岁钱都得分我一羹,还敢跟我抢你?寸步不让。”
这醋又是从何而起呀?
钟望星勾唇失笑,蹲下去说:“许小愿,他是你堂弟。”
“亲弟也不行。”
许愿探起脑袋看了眼花园外,确认该走的走了,该回屋的回屋了,勾过钟望星的脖子说:“对你,我一视同仁,谁来都不好使。”
冬日的凛冽寒风吹红许愿的腮颊,半掩在姜黄色的围巾里,偏偏就是这样一副天真无邪的面容,讲出来的话却完全不跟长相走。
飞扬跋扈不说,还独裁。
钟望星压下想要做点什么欲念,拉高许愿塌下的围巾,遮住他的半张脸:“知道了。脸都冻红了,这雪人就非堆不可吗?”
“也没有,就是应个景,都堆一半了。”
许愿把主意打在了许蔚然没滚完的贝利亚下半身上:“这不我可爱的弟弟给我留了另一半嘛,快了。“
钟望星帮着他一起:“那赶紧堆完回去吧,别感冒了。”
加快动作麻利搬完雪后,一尊长得稍显磕碜但问题不大的简易雪人立在了空地旁的景观石上。
许愿随手从他叫不住名字的树上折两根带叶的树枝,抖落雪花给雪人当手,再套上自己的围巾。
能上的都上齐,他才心满意足地拍了拍雪人:“还像个样吧?哥。”
他没怎么堆过雪人,能成个形都已经让他很知足了。
钟望星说:“嗯,挺有那么回事的。”
“那你给我和这哥们拍一张吧。”许愿把手机交给钟望星,“站近点拍,框住上半身就行。”
钟望星点开原相机说:“哦,好。”
雪人垫上了巨大景观石后几乎和许愿一个身高,许愿靠坐在景观石上,他歪一歪头,就能和雪人的头碰在一起。
高杆的庭院灯倾泄出黄橙橙的灯光,钟望星拍下许愿挨着雪人比着剪刀手的样子。
快门声落下后,许愿松下姿势,过去检查了几眼照片说:“可以,我们的拍照技术都半斤八两。哥要不要也拍一张?”
钟望星只想许愿别在外面受冻了,摇了一下头,不字还没发声,许愿就说:“你要拍,我听到了,来吧。”
于是,钟望星被许愿架到了拍照打卡点,双手实在不知道往哪放,只得藏在外套口袋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许愿在的方向。
“哥,你笑一个呗,像我这样。”
许愿从手机后冒出脸,做了个五官扭曲丑到憨的表情。
靠着这一招,他成功抓拍到了钟望星微微偏头绽开的柔和笑颜,透过屏幕怦然心动道:“OK!帅的帅的!”
“我看看啊。”
许愿迫不及待地点开自己的大作欣赏起来,花痴没多久,就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他的视线:“唔?”
是他的围巾。
钟望星从雪人那拿了过来,一圈一圈地重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再抓着他的手探了探温,都凉透了。
钟望星给他搓着手,企图靠摩擦产生热度,“手跟块冰一样,可以回去了吧。”
许愿握着手机用手背贴了贴钟望星的脸,“你也比我好不到哪去呀。”
相比夏天,他是更喜欢冬天的,他的身体也是,虽然该冷还是会冷,但他熬得住。
他缩着头,垂目看了看被钟望星绕得不进一丁点风的围巾,笑道:“你怎么抢雪人的围巾啊?”
钟望星牵着许愿,步步远离这片空地,清醒发言道:“雪人不会冻死,人是能被冻死的。”
回到充盈着暖气的房屋,钟望星叫许愿去洗个热水澡,没想到许愿也以相同的条件要求他,加上还有许家和这个他不好说不的长辈的敦劝,两人才分别进了一间浴室。
钟望星就这样顺理成章地留宿了下来,借穿了许愿喜欢往大尺码买的睡衣。
洗完澡,喝了苏怜做的姜茶,两人屁股还没在沙发上坐热,许家和就提着一个不小的恒温泡脚桶过来,卷着裤腿说:“许愿,你妈给你和小钟也烧了泡脚水,你去端过来,都泡一泡。”
“哈?”
许愿按着电视遥控器说:“不去,没事泡什么脚啊,麻烦又浪费时间。”
来到中临后就再没正经泡过脚的钟望星不好发表意见,对许家和夺走许愿的遥控器给了他一记敲打袖手旁观。
“麻烦麻烦,什么都麻烦,你知道啥呀?我特意找老中医配的泡脚包,驱寒祛湿还助眠,你懂个屁。”
“能助眠?!”许愿马上来精神了,拽起钟望星说:“那可以啊,哥,跟我去端水。”
许家和:“……”
这小子最近缺觉?
家里没买那么多功能花哨的泡脚桶,就许家和那一个看着炫酷一点,许愿和钟望星用的都是最原始的泡脚盆。
等两人搬着盆返回,电视机的播放权已落入许家和手中。跨年演唱会许家和不爱看,放的是一档他常看的民生新闻重播。
若非爷爷奶奶入睡早,他们今晚看的很有可能就是黄梅戏了。
但要是能选择,许愿宁愿陪爷爷奶奶听女驸马西厢记。
“许愿你看看,这就是你平时点的外卖,就是这么做出来的,你还多吃点,有你后悔的……”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许愿麻木地看了看钟望星,在他眼里,是饱经沧桑和批斗的疲倦。
这就是许愿最佩服许家和的地方。
不管新闻里的受害者是谁,不管这类事件有没有几率在许愿身边发生,许家和都能把他代入进去,盼不了他一点好,感觉下一秒要上新闻的就是他了。
许愿一句辩解都不想有了,动动浸在变色的水里的脚,问:“许公公,这要泡多久才有效啊?”
虽然泡得很舒服,但他想逃。
“才几分钟啊,还早着呢。”
知子莫若父,许家和怎会不晓得许愿,“说你几句就不耐烦了,你要是上班碰到那些难缠的客人怎么办?未必和他吵啊?”
这就让许愿很不服了,欲说些什么,钟望星比他快了一步:“许愿不会随便和客人发生争吵的,这点叔叔可以不用担心。”
一直努力淡化自己存在感的钟望星马上成为了父子目光的交集点。
许家和更像是个将孩子托管出去的家长,分明就是关心,还犯起傲娇,漫不经意道:“是吗?那他在你那怎么样?没给你惹乱子吧?你不用讲场面话,就事论事,直接说。”
许愿目不转视地看着钟望星夸自己:“许愿很聪明,学东西很快,性情也好,我们许多客人都被他聊熟了,惹不出什么乱子的,反而很多时候,都是店里离不开他。”
电视里慢条斯理字正腔圆的新闻播报已无人关注,许愿压一压疯狂想上挑的嘴角,侧头像许家和炫示道:“听到没?你儿子我全能!”
“嘚瑟得你。”许家和说:“人家小钟给你几分颜色,你就要染坊连锁了。”
“本来就是。”
苏怜护完肤回来时,泡脚三人组围绕着许愿的工作日常相谈正欢,她也过去听了一耳朵,好像是在吐槽一个点沙冰硬要去冰的客人。
她没去凑热闹,上楼在房间待了大概一两个小时,许家和就回房了。
“聊完了?”
苏怜回着工作信息,腾出一手提前为许家和掀开一角被子。
“聊完了。”许家和坐靠在床头:“你儿子话太密了,当着他店长的面什么客人的坏话都敢往外讲,是真不怕被开除啊。”
苏怜说:“他们看上去挺要好的,应该不是普通的同事关系。许蔚然住院那回,他还带着人去探望过。”
“你们那次就见过面了?”
“嗯,是个懂分寸沉稳的孩子。”
“那再要好也不用睡觉都粘一块吧。我叫阿姨去给小钟准备房间,他还拦呢,又不是没房,非要挤一张床。”
苏怜放下手机,伸手摸灭房间的灯光:“年轻人可能就这相处模式吧,你少管了。”
“行,我不管。”许家和给苏怜掖好被子才躺了下来:“交个朋友嘛,有啥好管的,睡觉。”
是否跟许愿挤一张床这事,钟望星到底还是顺了许家和的意,选择分房。
置身在完全陌生的卧室里,钟望星坐在飘窗边,将屋外白茫茫造价不菲的园林景观尽收眼底。
他打开许愿的微信,想问他睡了没?
同时,对方似乎也有话要和他说,正在输入什么。
钟望星等了一等,等来了两张图。
这两张图,有一张还出自他手,是他们和雪人的合影。
许愿把图稍加改动了一些。
其他都没变,就是换了个滤镜,把头部画成了没那么写实的漫改形象。
许小愿:【哥,要和我用情头吗】
原来他那么鼓动钟望星拍照,是在这等着呢。
钟望星当即就保存了下来。
. :【好啊。】
许小愿:【耶!那你选一个,喜欢你还是我】
. :【喜欢你。】
他换上了许愿的头像。
一分钟后,钟望星就见到许愿顶着自己的头像发消息过来。
许小愿:【看看!多登对】
钟望星不自知的嘴角微扬。
. :【嗯,登对。】
许小愿:【那个泡脚包有效吗?你现在困不困?】
他是为钟望星才看中了泡脚包的助眠功效。
. :【哪有见效这么快的,我就泡了一次。】
许小愿:【那明天再找我爸多拿点,我们带回去泡】
钟望星当下只想撤回自己的上一句。
不断有群里的消息弹窗跳出来,不用看也知道是群里在欢腾。
瑶啊瑶:【元旦快乐啊我亲爱的小伙伴们!有在中临要来玩的吗?我和姐在峰河等你们哦】
杨灿:【不在】
光军:【中临已无我】
瑶啊瑶:【@光军那太可惜了,你错失了认识漂亮小姐姐摆脱单身的机会】
瑶啊瑶:【那对小情侣呢?来不来?】
许小愿:【不来,我们很忙】
瑶啊瑶:【忙森么?请形成详细的书面文字】
许小愿:【哥在我家】
瑶啊瑶:【喔嚯嚯!很好很好,别见外,继续】
光军:【哇哦!这么刺激】
看到这,钟望星真的有点担心许愿会在群里编出什么子虚乌有的事情来。吓得立即甩了个五百的红包出去,用人民币吸引走了大家的注意力。
转瞬红包就被瓜分,激起群里一堆夸诞的跪谢表情包,钟望星连忙辟谣。
. :【就吃了个饭,许愿爸妈也在,没什么好打听的,快散了吧你们。】
瑶啊瑶:【???都见家长了?】
瑶啊瑶:【还有这小情头用的,如此明目张胆呐钟招牌】
光军:【啥?神速啊哥!】
杨灿:【祝福】
钟望星对着手机百口难辩。
为避免越描越黑,他退出群聊,起身扑上床,将自己裹进棉被里。
无视掉消息提示音,钟望星了无睡意地闭了半晌的眼,房门忽然悄声裂出一条朝内打开的光缝。
听到有诡秘的脚步靠近,钟望星冒出头来一探究竟,就看到一道像手机电筒的白光遽然加速,光背后的人不再蹑足,大步跨来。
身上的被子飘起一瞬。
有人不仅溜上床,还钻进了钟望星怀里,缠抱着吸走他的和暖。
即使电筒光在这人躺进被窝时,就不知被扔到何处压着了,钟望星还是认出了来人,回抱着有些发凉的清瘦身体问:“几岁了?还爬床?”
“谁叫你不回我微信,群里的人也不理。”
爬床的许愿说:“我来看看你是不是生气了。外面暖气都关了,冷死我了。”
许愿的卧室和钟望星隔了几间房,他又没顾得上添衣,这一路走过来,他像是穿过了一个冰窖。
“我什么时候和你生过气?”
钟望星纵容许愿把脚塞到自己小腿间,“你的信息我是没看,不是故意不回。为了这么点事,你就跑过来,万一被你爸发现了怎么办?”
“我算过时间了,许公公睡眠质量很好,不出十分钟就能睡死,一觉到天亮,他不会发现的。”
许愿从钟望星的肩颈里抬起脸,枕上枕头:“而且,我还有话想面对面和你说。”
“什么?”
许愿抚上他的脸颊:“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是1月1号了。哥,你要记得,这天你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
“如果可以,希望明年也能是我。”
钟望星稍许愣怔,耳廓边,指腹摩挲的声音异常明显。
他覆上许愿骨节凸起的手背,侧了侧头,唇就贴在了他的掌根。
像一个吻。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