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令：潘杨之好刘郑版 第4章 腊肉

“你这肉怎么卖啊？”菜市场的某个摊位前，一位黑衣服的大叔停住了脚步。

“四十五一斤，大叔，这土猪肉，而且是我们家自己晒的，肯定好吃。您要不要买点回去尝尝？”说话的是个年轻女孩，毛绒绒的棕黄外套，梳两个辫子，圆圆的脸，模样可爱。

“四十五？我上次买还三十呢，怎么就涨价了？我之前可一直在这里买的。”大叔摇摇头，作势要走。

“不可能吧大叔，我们家一直卖这个价的。”小惠立刻大声喊道，一边回头看了眼背后的价目表，只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腊肉四十五，可她又不想这么轻易失去这位顾客。怎么办？

她为难地皱起眉，忽然灵机一动，想到办法。

“要不，您买这种，这种可以算您便宜点，三十一斤就行。”小惠蹲下身，从脚边的箱子里取出一块颜色鲜亮些的肉来。“这是这两个月新晒的，水分多些，所以价格也便宜点，但一样好吃，真的。”

“行，那你给我拿点。”大叔爽快地点头。

“好。”小惠选了一块放在案上，正要下刀，却被大叔匆忙叫住。

“你等等，我不要这么多，少一点。”

“那这么多？”小惠试探着将菜刀的位置往后挪了两寸。

“少点，再少点。”

经过再三讨价还价，最终，大叔只买了巴掌大小的一块儿。

“大叔，上称是三两半，给您凑个整，就十块好吧。以后麻烦您继续照顾我们家生意，咱们有来有往，是不是？”

“那你再送我点萝卜干。”大叔倒也不客气。

小惠一愣，萝卜干不贵，不过这大叔的要求未免也太多了些。

在打折又附送一小把萝卜干，终于成功送走这位顾客后，小惠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

这工作还真不容易啊，小惠发自内心感叹道。虽然她知道爸妈早出晚归，一向辛苦，可此刻她才真正体会到，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想到自己的学费就是这样一单单讨价还价中凑出来的，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学好技术知识，成为一个能干出色的人，好好挣钱，孝敬爸妈。

“买两块腊肉。”一个声音冷不防打断她的思绪。

“谁？”小惠下意识地抬头，正迎上摊位前男孩的一双眼睛。眼睛睫毛很长，好像蝴蝶翅膀一样扑闪不停，男孩目光就仿佛一只蝴蝶，轻轻飞过，停在小惠脸上，让她觉得鼻子痒痒的。

见男孩望向自己，小惠立刻眨也不眨地盯回去，男孩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迎接小惠的目光，忙低下头，脸也微微红了。

“哦，腊肉是吧。”小惠忽然反应过来，忙伸手去取腊肉，可下刀的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什么，“差点忘了问，你要四十五的还是三十的？”

“不知道。”

男孩摇摇头，两人目光相接，面面相觑。

“都，都给我一块吧。”说完这句话，男孩再次低下头，脸似乎更红了。

“好嘞。”小惠麻利地切了两块巴掌大小的肉，上称称了，正好二十块。

“要不我算你便宜两块，或者，你要什么别的配菜吗，萝卜干？或者你喜欢葱，香菜？可我不爱吃葱和香菜，所以我们家只有萝卜干，嘿嘿。”小惠扬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不用了。”男孩将三十块钱放进离他最近的装鸡蛋的篮子里，提了腊肉就跑。

“谢谢惠顾，欢迎再来啊！”小惠高兴地在后面招呼道。

要是每个来的客人都像他这么好说话又省事就好了，小惠想。这当然只是个天真的愿望，来买菜的客人依然形形色色，什么样的额都有，不过，让小惠没想到的是，男孩倒成了摊位的常客，更准确来说，是腊肉的客人。

“我说，怎么最近阿义老买腊肉回来啊，家里都吃了快一星期的腊肉了。”吃完饭，见阿义关门回房间去了，正看电视的王叔忍不住小声开口。

“是吗，我看看。”妈妈依言打开冰箱，翻开阿义今天带回来的白色塑料袋。那里面，除了他常买的青菜豆腐和鱼之外，果然还有半块腊肉。而冰箱的上层，中午吃剩的半盘蒜苗腊肉正赫然摆在那。

“我还以为是过年时别人送的没吃完呢，原来都是小义买的啊。”妈妈笑着关上冰箱，走回到沙发上。

“怎么可能，这小子天天拎半块腊肉回来，雷打不动，饶是我这么爱吃的人都吃腻了……你还以为是别人送的，真是，一点不关心你儿子……”王叔不满道。

“那不是有你关心嘛！再说了，不就买块腊肉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妈妈不以为然。

“什么事？你就不怕，是被什么人威胁了？我上回去买菜，遇上那卖肉的可凶得很。莫不是，阿义一个小孩子，被哪个大人盯上了，逼着他一直买腊肉呢！”

“你胡说什么呢，想象能力真够丰富的。”妈妈嗔怪道。

“哼，你不信，那我自己去看看。”王叔摇摇头，心里有了盘算。

第二天上午，阿义像往常一样早早出门。听见关门声，一向爱睡懒觉的王叔也破天荒地一个猛子蹦起来，都没来得及洗漱便匆匆拿了两根香蕉跟出去。

一小时后，阿义带着刚买的菜回了家，妈妈会心地打开塑料袋。里面，除了她爱吃的河虾，韭黄和蒜苗外，果然还有半块腊肉。她装作没有注意，将袋子重新拢好，塞进冰箱，忽然门又开了，是王叔。他一进门，便瘫坐在沙发上，显然，一口气爬七层楼，对他来说是不小的消耗。

“怎么样，找到那个欺负我们家小义的彪悍大哥了没？”看着在沙发上气喘吁吁的王叔，妈妈微笑着问。

“奇怪，真奇怪，我跟着阿义兜了一圈，没看到什么面目凶恶的人。而这腊肉，则是在一个和阿义年龄相仿的小女孩那买的，人也好，腊肉也好，看起来都没什么特别的。”待呼吸平稳，王叔长长吐出一口气，双目无神地倒下去望着天花板喃喃道。

“是吗？这么说来，是一场误会了？”妈妈似乎并不觉得奇怪，反倒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对，所以你说，他到底为什么要买那腊肉？难不成，他什么时候起口味变了，跟我一样爱吃腊肉了？”

见王叔面露疑惑，妈妈忍不住笑了。

“这么想知道，要不，你自己去问问小义。”

“我问他？他一向跟我说不了两句话的，怎么问……”王叔摇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不过你笑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没有啊。”见王叔起了疑心，妈妈立刻收回脸上的笑容。

“你肯定知道什么。”看清她的表情变化，王叔更加笃定这其中有什么内情。

觉出异常的自然不止王叔，还有小惠本人。虽然她自信自家腊肉的品质，可男孩来她家摊位的频率未免太高了些——别的不提，单说他天天买的这半斤腊肉，带回家吃得完吗？就算是他家里人多，而且家人都爱吃腊肉，可这么天天吃熏制食品，就不怕影响健康？

于是，在男孩第六次造访，并一言不发地放下数目正好的钱打算走人时，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叫住他。

“喂，你买了好几次腊肉了。”

“啊？”男孩回过头，愣愣地看着她，“我付过钱了。“

他指了指鸡蛋篮子里的现金。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家就这么爱吃腊肉吗，不吃点别的？”

“我妈爱吃鱼和虾，我正要再去给她买条鱼。”男孩老实答道。

“那你呢，你爱吃腊肉吗？”小惠追问道。

“不……”男孩摇了摇头。

“那你买那么多，还天天买，为什么？”小惠歪着脑袋不解道。

“……家里有人爱吃。”

被小惠看得有些不自在，男孩低下头眨了眨眼，半晌才答道。

“好吧。”小惠点点头，忽然睁大眼睛好奇道，“那你呢，你喜欢吃什么？”

“……我？”男孩抬头瞟了小惠一眼，又迅速收回了目光。

“对啊，既然你这么照顾我家生意，我关心一下客人，也是应该的吧。”小惠理直气壮。

“我，我喜欢吃好吃的……”男孩的声音变小了些，脸也微微红了。

“好吃的，什么好吃的？肉，鸡蛋，菜，还是海鲜？”

“我喜欢吃鸡蛋羹，喜欢甜的点心。”在小惠不依不饶的追问下，阿义终于松口。

“好。”

见小惠郑重其事地点头，仿佛在收到什么重大的信息，阿义也胡乱点点头，慌不择路地转头便走，差点撞到一个推自行车的大哥身上。

“小心点！”大哥大着嗓门提醒道，声音很大，不过看样子倒没什么恶意。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阿义连连点头，一猫腰从大哥胳肢窝底下钻过去，匆匆跑了。

“你小点声，别惊了我家的狗。”小惠蹲下身，抱起一只毛发潦草的暗黄色小土狗。

“惊了你家狗？怎么，狗不是看家护院的吗，我一嗓子就能吓倒了？”听了小惠的话，大哥并不生气，倒觉得十分有趣。

“对，要是被你吓倒了，你可付不了责任。”小惠信誓旦旦。

“行行，我小点声行了吧，你这小姑娘，真是奇怪。”大哥果真压低了声音，推了自行车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目送大哥远去，小惠正要收回目光，忽然余光瞥见，不远处菜市门口的水果店里，男孩正望着她这边。见小惠发现自己，男孩忙放下手里的苹果，急急地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