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初乐回神,收起掌心宫灯,带上夜言的束缚,准备毫无征兆的同此地永别。这么想想,好似从未来过一样,完全找不见缘由。难道那女子将她引进这宫灯,只是为了让她来欣赏欣赏这“烧城景致”,倒别有韵味。但无理无由的,自己真就这么容易出去了?
走至水镜的路上,初乐的脑子实是凌乱。一会儿蹦出那个阳谋,一会儿跳出这个阴谋。到了近前,方觉自己有些好笑。这么干脆点出去不好吗难道非得出些什么幺蛾子才高兴?自己可也真是戏本子看多,净朝那有的没的想去了。胡乱一拍脑门,抬脚,便要跨出水镜。
但初乐忘了一件事,她的人生,本就比那戏本子还要玄乎。这么个拿人寻开心的好当口,老天爷怎会放过?不整些大“幺蛾子”,还真愧对那“背锅专业扫把星”。
对,就是“大幺蛾子”。
抬脚跨出水镜的前刻,一道黑影忽闪至她余光中,模糊却又熟悉,在这电光火石间擦出一身冷汗。没有任何预兆的,破空声尖锐而又刺耳。
一支箭就那么直直刺进了她的后心,穿过时,似把全部生气都集在了一处,一齐从她前胸射出。好不漂亮一道血线,胸口处那被撕裂的空洞,很快被暗红色覆盖。
伴着血色,直直扎进了空明的水镜。
桃止山众鬼皆做鸟兽散,大气不敢喘一口。若非是他们胆小,而是慌了手脚。谁也不会料到,他们一向好脾气的主子,一向风流不羁的东方鬼帝,竟会如此作怒。差点将桃止山毁的一干二净,却还好没真失去所有理智,尚存的令他们明白,自己只有站边收拾狼藉的份儿。毕竟谁也不知道,神荼到底怎么了。
桃止山大殿里,凡是能摔的,都已粉身碎骨。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立在那一片杂乱无章中。神荼的情况着实不妙,眼窝深陷,角处乌青,一看便知,已许久未眠。那原是熠熠生辉的泪痣,此刻也黯淡了下去。
究竟是什么在变味?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好似这空荡荡的大殿,有什么“看不见的人”,神荼一句接着一句抛出这些极无逻辑的话。可连在一起,却又惊人的发现条骇然的线,“我本已不记得这些,就那样不好吗......什么?你做了什么?无论如何,我绝不容许旁人动她一根手指头。”
在谁也没发现的角落,略过了道一直藏匿的黑影。
终是要重现天日了吧。
在一箭穿心的巨大牵力下,初乐直直跌出了水镜。暗红色的鲜血已不止顺着心口蜿蜒,嘴也是没闲着,吐出大片咸涩,染湿初乐的脖颈。
四处皆是这股子血腥味,若冰冷的游蛇,一切都发生的毫无征兆。
唯一令初乐欣慰的点,是师尊竟第一时间接住了她。
“你?”虽已看不清他的脸,表情无从得知。但从那不再清淡,万事皆波澜不惊的语气中,也能感觉到。自己于他来说,恐怕是个很重要的人。
“没,我没事。”虚弱道毫无底气。好罢,都到了这份上,也就别自己骗自己。初乐确确实实,没有能活下来的把握。方才那一箭直直穿过她的后心,甚至带着曳血的尾羽无影无踪。可以说,她现在还能言语,便已是天大的奇迹。只是上一次没体会到那种挣扎而无望的抵抗,当真未料到,死亡过程是如此的痛苦。
不独为精神上的折磨,还有自心底深处涌开来的强烈不甘,以及,对重要之人的眷恋。或许这就是世人“贪生怕死”的原因,只是放不下。
初乐活的“寥寥无几”,却也还是会有牵挂。像师尊,如果自己死了,缘分或许就尽了。
真是个猜不中结尾的戏本子。
“不要说话,不要乱动,我给你渡气。”语气甚至乎有些慌乱,清清淡淡的表象,总会在某些时刻被扯破,露出里头些微真情实意。虽隐隐约约,却也还摸的着。他毕竟活了上万年,凡尘俗世皆以窥破,生死由天,甚至于也在他手上。其实一切早就知道,可为何还会害怕?
初乐以为自己会“不省人事”,结果老天就是要折磨她,不仅未有晕死的迹象,神志还清明的很。两股气流在胸口处对撞,好似上了绞刑架,噬骨剜心也没这般生拉硬扯来的痛苦。却也奇怪,明明很清楚那痛苦,可又发不出一点声音。哪怕是喉头涌出腥甜,依旧无声无息。就好像她是个看客,以旁观者的姿态来对待。脑中某个角落,忽而冒出那日的情景。
下界酒肆,不明所以的被刺,用的是灭魂,黑袍裹住全身,严严实实。再来那日幻华山新弟子入门典会,被东海三公主划伤手臂时碰见的人,同这一模一样,只是少了份戾气。而算上今日,三件事串并在一处。记忆若冲破大堤的潮水,毫无保留的展示了几乎要被遗忘的细节。
除九,初入地府时,曾因生死簿一事前去打过交道,也是他引出了灭情灯之事。若非为他提的条件,初乐怕是不会恪守自己的“祖制”,管它什么灭情灯,爱哪玩哪玩去。再牵扯出孟十五,似明知道实情,却只字未提。然后一点,画魂楼的“有缘之人可入”,又究竟是什么缘分?共同点在哪儿?所有人都似被一条看不见的线连在此处,搭台唱戏,一步步的抽丝剥茧。
初乐忽很想知道真相,或许还得要些时日,但待此事结束,定要将这一切搞明白。
她已无法再对这些谜团视若无睹。
同样无法镇定自若的人,遥遥千里之外,还有个婴宁。
那日听闻涂山灵相好之死,心下便生出不好的预感,真相许已被她摸中,只是不敢下定论。谁都一样,关是看着她,没有人会将她同那穷凶极恶的“剥皮”联系到一起。往日活泼可爱的小红娘,怎会是那所谓的“画皮鬼”?且画皮鬼剥人皮还有个用处,她一小狐狸,又为何要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明明摆摆的可笑。
死的同样是只狐狸,名唤纪萧,原商议好七日后来向涂山灵提亲。郎有情妾有意,涂山灵又是个无爹无娘的,理应来说,笃定能成。可却在关键时刻出了这档子岔,不由让人怀疑。
婴宁十分不愿相信自己的猜忌,于便又至了青黛所居,想再寻些证据。或是说,希望自己打消将此二事连在一起的无稽之谈。
如此多日过去,里头几乎再闻不见一丝血腥味,入目所至的,还是从前景象。紫薇花若往常一般,在余风中蹁跹而舞,惊鸿了潭中鱼,落在那清透泉水之上,泛起圈圈涟漪。还真如镜中花,只是遗憾,乱红依旧,人却已无迹可寻。
别过头,不再去看那景致,轻车熟路的摸进青黛卧房。此正值夏夜,蝉鸣声声,聒噪得很。天干物燥,应小心火烛,所以,也只点了一根,却还能感到隐隐灼热。好似蹦出点火星子,便真能燎原。
室内除了一张床,空空如也。之前为方便寻查,才出此下策,将无关紧要的东西搬了个一干二净。而床未移过,只当是留个念想。婴宁很清楚,这床里头是实的,没有藏东西的可能。却又不知为何,抬脚时,依旧不由自主超那头走去。许是在这空荡荡中,唯一证明存在的痕迹吧。
烛光昏暗,上面实实积了一层厚灰,伸手拂去,足花了一个圈,方才停下。坐在里头,甚至突就有些恍惚。究竟为什么,同样的事会发生两次?上一次死的,是她全族,这一次,模仿的如此拙劣。但无论精细还是粗制滥造,都能达到同样的效果。陈年旧事,并不会似过眼云烟。或许一开始,会渐渐为人们所淡忘,但只要还留有一丝影子,便就是狗皮膏药,在下回碰见类似的空壳时,都会不由自主的联想。所以不论真也好,假也罢,永远都无法抹去。凡事皆不能讲究彻彻底底。
余光瞥见面前空空四壁,无奈叹了口气。婴宁实在不知,该算确有其事,还是她过于敏感。
等等,那是什么?
红烛昏光闪烁不停,烛影也被拉得格外纤长,分分明明的印在墙上,张牙舞爪,似随时都能将人吞去。
墙影,却也有些不对。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理应是一致的和谐,可此处,却出了个断层。打破这微妙的平衡。
这便是迎来的转机吗?
伸手朝面前墙砖摸去,这块是平的,连下来是平的,并没有间隙。那么只剩。
抬指轻推中间青砖,“咔嚓”,刺耳的打破寂夜的安宁。青砖朝里头缩,取而代之的,是上方缓缓推出的瓷匣。
果然是暗格。
飞快取下那瓷匣,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打开了里面会有什么?不言而喻。
我就是皮一下,结局h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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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昼夜践血未敢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