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
因为楚怀安?
因为心有所属,所以她才压根没将他瞧在眼里?
可是那个姓楚的,哪儿能跟他比?傅云琅看着也没瞎啊?
莫名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尉迟澍是个少年心性儿,争强好胜,登时泄了气,兴致缺缺找了张椅子坐下。
片刻,吴伯和傅云琅相继回来。
傅云琅将脸盆放在桌上。
“前阵子底下的伙计干活儿时割伤了手,我买了药回来,刚好有的剩。”吴伯将取回的药瓶递过来。
傅云琅没接:“那劳烦您了,再找些干净布条,替他上药重新包扎一下,先止血。”
这日虽是月中,但外面的月光是冷色的,看人肤色不太真实,此时借着屋里暖色的光不难看出,尉迟澍这脸色已经是异常苍白,这血是无论如何不能继续流下去了。
“这……我这……年纪大了,尤其是夜里,眼神不好。”吴伯举着药瓶无措起来,“这位小郎君流这么多血,可见伤得不轻,我这笨手笨脚,眼神又不利索就怕是弄不好再害了他。”
“要不我去请个大夫吧?街尾就有个药堂,不太远。”说着,放下药瓶就要转身往外走。
“别去了。”傅云琅拦下他,看一眼桌上药瓶,然后心一横,“今夜街面上乱,万一叫坏人盯上就不好了。您给我打点热水,再找些干净的布条和剪刀来,这里我来处理。”
说话间,她已经先行走上前去,解开缚住尉迟澍伤口的帕子,先往他伤口上仔细倾了些药粉。
尉迟澍不想丢脸露怯,咬紧牙关,表情虽然控制住了,却又顷刻就疼出了一头冷汗。
傅云琅也没多想,她看到他的伤口也有些瘆得慌,直接拿袖子给他抹了把额头。
她衣料上熏的是和姜沅芷一样的茉莉香,自袖间溢出,依稀带起几分甜腻。
尉迟澍与她表姐妹二人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这香味他并不陌生,却只在这一刻,蓦的有些拘谨,微微往后倾了倾身子。
同时偷眼去看,傅云琅则是心无旁骛,一心观察他的伤势。
吴伯很快打来热水,又从抽屉里找了剪刀和干净的棉布过来,帮着裁成长布条。
夜里用烛火照明,属实不太方便,傅云琅就将他暂时赶开一边,省得遮光。
“你把外袍脱了吧,否则不好包扎。”
她转身,亲手试着水温,很快调好了温水。
再回头……
打架和逃命那会儿不觉得,此时扯到伤口,那便当真疼得人撕心裂肺,尉迟澍衣裳还没脱就先疼出了浑身冷汗。
无法,傅云琅只能上手,尽量减小他那条胳膊的活动幅度,小心替他将两层外袍褪下。
尉迟澍原是心中十分别扭的,可是他也有所感知,自己这条胳膊隐隐开始麻木,必须尽快止血,便也顾不上矫情。
他这里一个走神,就看傅云琅已经抄起剪刀,沿着伤口上方的位置咔嚓几下就将他那整条衣袖剪掉。
尉迟澍:……
这样子,着实不伦不类,很是难看。
向来穿着讲究的尉迟殿下忍不住抱怨:“你剪开个大点的口子不就得了?”
傅云琅不语,转身将脸盆端过来。
尉迟澍毕竟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指缝里的血迹已然叫他难受半天,也不需傅云琅支使,他便自行清洗起来。
男女有别,他力所能及之事傅云琅也不沾手,主动背过身去,只提了一句:“小心些,伤口不要沾了水。”
等尉迟澍清洗完毕,她才又回身,先拿干帕子帮他仔细将伤口附近的水珠拭去,又多撒了些金疮药在伤处,再拿干净的布条不松不紧的将他伤口包裹好。
她做事的时候极细致,而且动作灵活有分寸,即使包扎这样的事情不常做,也给人一种她是得心应手,游刃有余的舒适感。
没有别的衣裳替换,然后她又捡起那两件外袍,帮着尉迟澍重新穿上。
只他那腰带是个特制的剑鞘,锁扣机关设在腰侧的位置,这会儿他怕抻裂了伤口不敢用左手,而单手使不上力气将锁扣合拢,摸索半天,险些将手指划破也没扣上。
无奈,傅云琅只得上前帮忙。
却发现他之前轻松摆弄的机关锁扣,回扣时的力道居然很沉,在她这样的弱女子手上很难掰动。
两人合力,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听得隐约咔嚓一声,腰带扣回了腰上。
傅云琅忍不住多瞄了一眼。
这位尉迟殿下的腰不似寻常习武之人那般壮硕,整个人却十分挺拔,先前打架的时候还挺灵活挺有爆发力的……
还蛮有意思。
后又觉得自己想这些无聊透顶,心里暗笑一声作罢。
匆忙擦了把汗,傅云琅再回头寻人时,就见吴伯坐在屋子另一边的椅子上,已经垂着脑袋鼾声均匀睡得十分香甜了。
傅云琅:……
尉迟澍也注意到这老头儿,玩心大盛,踱步过来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不禁失笑:“看来还真是我们扰人清梦,折腾到老人家了。”
吴伯一把年纪,傅云琅心中多少也有几分的过意不去。
“你坐会儿吧,我把这收拾了咱们就走。”
她将用剩下的一点金疮药塞给尉迟澍,以防万一,又将剪刀和用剩下的布条卷好,放回原来的抽屉,最后才把被血水浸透的帕子和衣袖扔进脸盆里端出去。
尉迟澍自觉退后,倚靠在门边。
有些老旧朴素的屋子里,几支蜡烛,一盏昏黄的油灯,伴着一个女子忙碌的身影……
他突然间就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这样的环境,于他而言过分陌生了,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但总归是没觉得讨厌罢了。
随后傅云琅走到院中井台旁,泼掉盆里脏水,重新打水将脏帕子和那截衣袖淘洗干净。
尉迟澍看她半天,正待调侃她怎么像是市井人家的小媳妇儿似的,会得还挺多?
就看她又仔细将裙子下摆打了个结,然后弯身脱掉右脚的鞋袜,死拧着眉头开始拿水瓢舀水一遍遍冲洗右脚。
月华洒下,清冽的井水濯足而过。
水波过处,足踝精致,玉足小巧,粉白色的指甲沐着水色隐约竟似闪着微光的粉色小贝壳。
也可能是她踩在脚下的青灰色石板太过粗粝,反衬之下竟是会叫人觉得月下的这一幕极美了。
女子的足,算是身体极私密的部分,不会轻易示人。
意识到自己看了不该看的,尉迟澍脸上一烧,趁着傅云琅尚未察觉,赶忙别开了视线。
傅云琅确实没想到他会无聊到从背后暗暗观察自己,匆匆洗了脚她又蹲回去,一脸痛苦的将之前踩了腐臭淤泥的袜子以及被她穿脏的那只绣鞋都一并扔进水中清洗。
没有皂荚和澡豆这些,加上时间仓促,她也只能简单洗洗。
觉得没那么脏了,就尽量拧干水分,重新穿回脚上,端着脸盆折回屋里。
尉迟澍看到的是她若无其事的脸,脑中不期然浮现的却是方才踩在院中青石板上的那只脚……
这仿佛是个不该有的邪念,心虚慌乱之余他连忙欲盖弥彰的掩饰,佯装无事的努努嘴:“这些破玩意儿你不扔了还要带回去啊?”
他指的是傅云琅端在盆里的帕子和那截衣袖。
因为质料的关系,上面血迹无法彻底清除,都被染成了浅浅的灰褐色。
傅云琅道:“血迹清洗不掉,不好随处乱扔,带回去再烧掉吧。”
说着,她想了下,将尉迟澍那块衣袖扔给她,自己那块手帕就顺手塞进了袖袋。
尉迟澍:……
无奈,他也只得有样学样,也将那半截湿漉漉的衣袖自己揣起来。
此时已近三更,傅云琅叫醒吴伯,谨慎之余又讨要了两身衣裳,两人套在身上,这才告辞出来。
门外的整条街上空无一人,月光洒下,路面上白花花的一片,恍若白昼。
两人却顾不上赏景,只依旧警惕戒备着周遭,快步前行。
出了这条街,外面就看到大批官兵往来,以庙街为中心,并着两边相连的街巷已然全面封锁起来。
宫里那边还不及得到消息并且派人过来,是附近步兵衙门和京兆府的人马先行赶到,控制了局面。
京兆府今夜当值的大捕头路铭川刚好认得尉迟澍,他露面简单交涉解释了下,对方就一边谦逊告罪一边热情的像是请祖宗似的将二人请回庙街上。
这会儿那边除了给傅云琅和姜沅芷赶车的车夫,其他随行人等都被朔风带着去附近挨家挨户打听二人下落。
“古师爷,两位走失的贵人寻到了。”陆明川喊了一声不远处牌坊底下正忙得焦头烂额的京兆府同同僚。
古师爷连忙迎上前来,也是大喜过望,随后严肃的告罪,声称是府衙管制不力,疏忽导致了刺客混上闹市行凶。
尉迟澍只是“大度的”挥挥手,然后“随意”踱去停放在牌坊底下的两具尸体前查看。
路铭川跟过去解释:“其中一人是被殿下的护卫和随后赶来的官兵围捕当场剿杀,另一个则是身受重伤,趁乱自裁而亡。”
他没有多问,明显极有分寸,不去打听尉迟澍这种贵人之事。
尉迟澍在聪明人面前也不过分装傻,只笑了笑道:“瞧着眼生,以前也没见过。”
说完,就又转身走回了马车这边。
傅云琅则是正在和古师爷交涉:“你们府衙未曾接到别的报案吧?与我们同行的……”
恰在此时,之前和古师爷站在一处的小子快跑过来,恭恭敬敬作揖道:“您是要寻之前与您同行的那位姑娘吧?我家公子瞧见她和两个婢子都被随行的侍卫护着趁乱离开了,应该……无甚妨碍,要么您回家瞧瞧?”
见傅云琅看向此人,古师爷连忙解释:“这位是翰林新晋的庶吉士楚大人的家仆,之前闹刺客时他家接亲的队伍也刚好经过此地,说起来也是他的下人赶着去附近府衙报官,步兵衙门的人才能第一时间赶到。”
楚怀安的小厮,傅云琅自是认得,也是跟了他许多年,挺机灵一小子,叫楚乐。
“古师爷言重了,这是应当的。”楚乐腼腆笑笑,又再拱手道,“既然此间事毕,那小的就先告辞了,府里今日大喜,怕是还有许多杂事需要人手帮衬。我们公子交代,有关之前街上的风波,府衙若有任何疑问,以后尽管再去我们府上寻他。”
说着,还周到的给报了个楚宅的地址。
那位楚大人,不仅是得了圣眷的新科进士,更是吏部左侍郎家的乘龙快婿,古师爷这等人圆滑至极,热热闹闹的寒暄着还亲自送了楚乐一送。
傅云琅却没再多言,冥冥之中觉得有人在盯着她看,猝然抬眸,正对上尉迟澍饶有兴致打量她的目光。
显然,他依旧是对她与楚怀安的旧事兴味很浓。
女鹅:暗戳戳观察了下未来老公的腰……
女婿:偷摸摸瞄了眼未来老婆的jiojio……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015章 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