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 第26章 番外四

“谢嘉杨！有本事你就别理我。”

“不理就不理，谁理谁是小狗！我不和你玩了，我要和你绝交！”

谢嘉杨愤愤地说完，撅着小嘴，迈开腿，头也不回的往宴会厅里跑去。

今天谢嘉杨跟父亲谢旭明来参加宴会。来之前，谢嘉杨听到谢旭明说陆家也会去。于是他兴致冲冲的装好了谢旭明从国外给他带回来的机甲赛车玩具，准备炫耀一下，然后大发慈悲地允许陆霄一起玩。

结果到了后，陆霄远远看到，还不等谢嘉杨张嘴，就两眼放光，冲过来抢过他怀里的玩具，谁知道下手没轻重，变形后的机甲战士一下子掉了一根胳膊。

陆霄：……

谢嘉杨：！

谢嘉杨反应过来小脸都绿了，小陆霄抱着断臂战士，一下子有些尴尬，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眼疾手快地捡起断掉的胳膊，理不直气也壮，“机甲战士哪那么脆弱，看我给你接上。”

谢嘉杨埋头看陆霄近乎粗暴地捣鼓他心爱的玩具，他都舍不得碰两下，结果现在被扯断一根胳膊。而且看陆霄弄了这么久，也没弄好。谢嘉杨一张小脸耷拉着，气呼呼的腮帮子鼓起来，愤怒又委屈，看似凶狠实则力道软绵绵地推搡了陆霄一下。

陆霄正埋头拼接，可是他哪里会弄，他的玩具从来都是坏了就扔了，哪里干过这种苦活计，心里很郁闷烦躁，手足无措的想着怎么忽悠谢嘉杨，结果猝不及防的被这么一推，火气一下子上来，甩掉手里坏掉的玩具，“修不好了！大不了我给你赔一个。”

新玩具就这么被陆霄搞坏了，谢嘉杨什么也顾不上了，他踮起脚，腮帮子又鼓得像只小河豚，生气地朝陆霄吼，“已经绝版了，我爸爸从国外给我买的，你拿什么赔，哼！”

陆霄长到5岁，数不清的玩具，从来都是别人上赶着讨好他，只有谢嘉杨敢这么冲他吼，他不受这个气，想到什么说什么，“又不是买不到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破玩具嘛，你为了一个玩具跟我吼”，陆霄越想越气，“谢嘉杨！有本事你就别理我！”

谢嘉杨受不得激，连地上的玩具都没捡，扭头就跑了。

宴会厅里人来人往，他垂着头，也不管是不是会撞到人，跑过大厅人群多的地方，从一片衣香鬓影中穿过，引起一阵低呼，“这谁家的小孩，莽莽撞撞的！”

跑进偏厅，人一下子少了很多，有一些阿姨和大叔推着餐车忙里忙外。隔绝了外面的热闹，一安静下来，谢嘉杨就想起刚刚光顾着发誓，跑得太匆忙，连机甲战士都没顾得上拿。他想回去拿，但又拉不下脸，索性跑得远一点，让陆霄找不到他。

刚转进过道，他就愣住了。

包间门口站了几个比他大一点高一点的男生，正在朝一处牌子上写着“金香轩”的门口扔东西，前厅摆盘的小蛋糕和水果砸在门上，有几个嘴里还念叨着“没人要的东西”，“有娘生没娘养”，“野孩子”，伴随着还有一阵哄笑声。

谢嘉杨一点也不怯，上前，推开门，探了探头，直接走了进去，说不清是因为好奇，还是觉得藏在房间里陆霄就找不到他。

看着谢嘉杨走进去，外面的一群男生懵了，他们拿不准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孩，要做什么。或许是因为谢嘉杨闯进来的时候一脸怒气看着就不好惹，也可能是他身上精巧又贵气的穿着，看起来不像是穷人家小孩好惹的样子。总之他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动。

谢嘉杨进去后，一屁股瘫坐在地毯上，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旁边的窗帘动了动。

谢嘉杨偏过头，猝不及防的对上一双沉静的眼睛。

谢嘉杨一怔，谢嘉杨只在电视上看过这样好看的人，尤其是那双眼睛，像夜空里天上的星星，却暗淡沉寂，静得像一潭死水，此刻正戒备地盯着他。

谢嘉杨一点也不怕，他甚至往前凑了凑，一改刚刚和陆霄吵架的臭脸，“哇”，他看着眼前的漂亮哥哥，“哥哥你是从电视上来的吗？”

顾瑾看着眼前这个小团子，穿着漂亮英气的小西装，嫩生生的一张小脸，脸颊两侧还有浅浅的婴儿肥，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点缀在没长开的脸上，显得很讨喜。一看就是哪家娇生惯养的小孩。

但是顾瑾却冷漠地偏过头，不想理任何人。

这一偏头，刚刚藏在阴影里的半边脸露出来，一道一指长的伤口横在脸侧，往外渗着血，在顾瑾惨白的脸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从小娇生惯养的谢嘉杨哪里看到过这种伤，他平时连手被不小心夹了一下，都能病假两周不去学校。

“哥哥，你……你流血了”，他从自己的兜里，扯出一张皱巴巴的小手帕，想要给眼前的这个漂亮哥哥擦。

顾瑾蹲着，他下意识的蜷缩身体，以绝对的自我保护的姿态，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个举止莫名其妙的小团子。

谢嘉杨这个时候小大人起来，“哥哥，你别怕，血，擦擦”

谢嘉杨按着顾瑾的肩膀，顾瑾抖了一下，在他愣神的间隙，谢嘉杨已经抬起手用手帕慢慢的给他擦脸上的血，边擦还边撅着嘴吹气，“宋姨说，吹吹好的快，呼~呼”

看着眼前靠自己极近的小团子，圆圆的眼睛透着一股天真和执着，对人毫不设防。顾瑾有一瞬间的恍惚，透过窗外的一缕光亮，他能看到他肉乎乎的小脸上，有像水蜜桃一样细小的绒毛，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是不是外面那些坏人欺负你？”谢嘉杨低头看着近在眼前的漂亮哥哥，再次感慨，“哥哥，你真好看”

“我帮你打他们，我不怕”，小谢嘉杨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说完就气势汹汹的要出去。

“谢嘉杨——”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喊叫，不远不近的，门没关，清晰的传进房间里。

“糟糕！我爸爸来了”，谢嘉杨吓得肩一颤，“他来找我了！”

顾瑾看着这个小团子，上一秒还气势汹汹，这一下就泄了气。说完就打开门，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嘭”的一声，门又被关上了，除了门上被砸东西的声音，房间里一下子又变得很安静。像是刚刚根本就没有谁来过，一切都是幻相一样。

顾瑾身影单薄，瑟缩在角落。

今天跟着他父亲来参加宴会，自从他母亲跟父亲离婚后，母亲抛下他，父亲把别的女人接回了家。他就变得不爱说话，经常听到别人说，“没人要的野孩子”，刚开始他会跟别人动手，后来被父亲狠狠训了一顿，说他不懂事后。他就变得越来越沉默。

那些小孩子朝他扔东西，西瓜皮蹭过脸颊，划出的伤还隐隐作痛。面对这种场景，他也会下意识的害怕，他想还手，但是那些小孩子都是权贵的心头肉，如果真的打伤了他们，换来的又是一顿教训，他们的父母不会罢休，这会给顾家带来麻烦，这是他父亲说的。

顾瑾静静地蹲在角落，脸上还有被手帕抚摸过的柔软触感。刚刚那个小团子说要帮他，他来过，又突然走了，像一阵温柔的风，转瞬即逝，那么不真实。

或许，他只是觉得好奇、新鲜又好玩吧，顾瑾想。

——

陆霄先前冲谢嘉杨吼完，没想到谢嘉杨直接就跑了，还发誓说再也不和他玩。谢嘉杨居然为了一个破玩具就不理他了，看着地上的机甲战士，他就来气，抬起就是一脚。

盯着被踢远的破玩具几秒，他又走过去捡起来，盯着，愤愤地说：“谢嘉杨，你最好来现在来找我道歉，不然我……”

“陆仔——！”

小谢嘉杨原路返回，他一跑出宴会大厅，直接冲刚刚机甲断臂的地方大喊。

陆霄猛的抬头，他看到谢嘉杨向他跑过来，他急忙迎上去。

嘿咻嘿咻，谢嘉杨上气不接下气，小脸蛋红扑扑的，“陆仔……有人……有人欺负”

“有人欺负你？谁！”，小陆霄拧起眉。

“不是……不是我，是一个漂亮哥哥！”小谢嘉杨拿手比划着，“有坏人，打他”。

说完他就拉起陆霄的胳膊，拽着他就跑，“我带你去，我们去帮他，快一点吧”

两小只刚跑进宴会厅，谢嘉杨突然间就觉得身体一轻，眼睛向下一扫，发现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拉着陆霄的手也撒开了，身前环着一只粗壮的胳膊。

自己被提起来了！

他胡乱地蹬了蹬脚，“唔，放开我！”

“小少爷，谢总到处找你。”周助理一只手卡着谢嘉杨的胳肢窝，像拎着一只小鸡仔一样，冷冷的说。

“你放开我，我要去救人！”

周助理对这位少爷的脾性可谓是相当熟悉，他不会再上他的当。

谢嘉杨看他不撒手，冲陆霄指了个方向，“陆仔，就是那里过去，你先去！”

陆霄得令后，一溜烟地就跑了。依旧是穿过那片人群密集的交际堆，引起又一阵低呼，“怎么又来一个！”“酒洒出来了”“我的裙子！”

陆霄不管不顾的往前冲，穿过偏厅，往右一拐，就看到了几个男生站在那里，朝门口扔东西。

他们看着陆霄，领头的那个看着跟他差不多大，察觉到陆霄来势汹汹，心里想着，怎么走了一个又来一个，挑衅地看着他，并警告，“少管闲事！”

陆霄一下子扑上去，把那个领头的小孩按倒在地，照着脸，一拳挥上去。

被打的人和旁边的人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一句话都没说就打起来，五六岁的小屁孩，下手还这么猛。

顾子皓被打懵了，但到底是被打的，他率先反应过来，抓着陆霄的胳膊，想要借力翻过来，结果根本动不了。

陆霄趁机又往他左脸挥了一拳，顾子皓彻底被激怒了，他冲旁边大一些的男生吼，“打他！”

那些男生按住陆霄，顾子皓狼狈地翻过身，也给了陆霄一拳。

陆霄闷哼一声，“你敢打我”，他抬脚往按住他的人的肚子和膝盖狠狠一踹，那两个人吃痛地松了手。

陆霄又冲上去把顾子皓推倒，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谢嘉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谢嘉杨在周助理的钳制下扑腾着，脑子里想的却是，他们有几个人，陆仔打不过怎么办。慌得不行，一着急，抱着周助理的胳膊，张嘴就是一口。然后趁他松手的间隙，撒开腿就跑。

又从路过的阿姨上菜的小推车最下层，顺手抓了两只螃蟹，握在手里。

从偏厅拐进来，就看到地上扭打在一起的陆霄和另一个男生。

他先跑到金香轩包间门口，拧开门，只伸进去一个脑袋，朝里面说，“漂亮哥哥，别怕，等下再出来”，然后嘭的一声关上门。

旁边的男生往陆霄的肩膀踢了一脚，谢嘉杨迈开腿就冲上去，拿起螃蟹就往那个男生脸上呼，“啪”，听到螃蟹壳碎裂的声，还伴随着一声惨叫。

这边想还手，谢嘉杨照样把螃蟹砸过去，正中额头。

谢嘉杨拉起地上打得难舍难分的陆霄，“陆仔，走！”

陆霄被谢嘉杨扯起来，还不忘伸出小腿往地上踹两脚。

他们往来的方向跑，果然，那几个人追了出来，谢嘉杨抬头就看到了紧追着他的周助理。

他拽着陆霄，抱紧周助的腿，往周助理身后一躲，指着后面的人，委屈巴巴的，“周酥酥，有人欺负我们。”

——

顾瑾打开门的时候，外面已经没人了，只留一地的残渣，打斗的痕迹很明显。

没人朝他扔东西了，也没人说他是“没人要的野孩子”了。

他以为那个小团子跑了，可是他竟然又回来了。他说他要帮他，他是认真的，那么小的小孩。

他长这么大，来自小孩的恶意他经历得太多了，他没法反抗，渐渐的已经麻木了。原来也是会有人在乎他的感受，会为他出头。

脸上依稀还残存着手帕的触感，和这若有若无的触感一起留下的，还有那个男孩的名字——谢嘉杨。

顾瑾望着那个狭长走廊的拐角，自认为冷硬的心中突然有一丝无法言说的情绪上涌。

当时的顾瑾还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只是，在以后的很多年里，每每遭遇到和当年，或者更甚于当年的恶意的时候，他总是会想起，那个稀松平常的日子里，有过那么一个小孩，瘦弱又娇气，却以一己之力，替他赶走过伤害他的人，让他本就晦暗残缺的人生里，多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很多年后，他凭借自己一步一步运筹帷幄，从他父亲那里将宣布破产的海外分公司起死回生，成为集团最年轻的总裁，手握总公司大于三分之一股权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也能够回报这份感情了。

所以在他第一次听说嘉华集团遭遇资金链断裂，急需帮助的时候，他伸出了手，不仅如此，他竟然卑劣的想要用这次交易，把当初那恩情和悸动永远的留在身边，于是他跟谢旭民提出了联姻。起初事情的发展很顺利，谢家也同意了这门亲事，只是变故出现在了订婚宴了，顾瑾敏锐的察觉当那个男生突然出现后，谢嘉杨就不太对劲，心不在焉，还说着刺激人的话，原来，这就是他的男朋友吗。直到那个男生走了，他看到谢嘉杨奋不顾身的跳进喷泉池里，他才如梦初醒，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他认为没有人会比自己更爱谢嘉杨，可谢嘉杨好像根本就不需要自己这份爱，他终于明白，于是放手。

本以为自己当初做的决定会帮助到谢嘉杨，没想到，资金被父母拦了下来，再次回到南城，顾瑾带着愧疚和歉意找到了谢嘉杨，希望能弥补他。可是谢嘉杨还是没有变，他还结婚了，真好，自己那份不见天日的感情可以永埋地底了。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衷心的祝愿谢嘉杨能获得平安与幸福，他永远都值得。

——

“陆仔，你看到那个漂亮哥哥了吗？”

自从宴会发生那件事情后，谢嘉杨被谢旭民关了足足一个月。而另一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不过陆霄倒是乐得自在，家里好吃好喝好玩，还不用去幼儿园，如果忽略掉不能见谢嘉杨的话，倒也是个神仙日子。

一出禁闭，神兽出笼，这对难兄难弟又紧挨在一起。

“哪个？”小陆霄握着勺子，一勺一勺的往谢嘉杨碗里舀胡萝北，又甜又素的东西，搞不懂谢嘉杨怎么那么爱吃，兔子似的。

谢嘉杨张着嘴，一张小脸皱起来。

“噢……”，陆霄把自己的碗凑近，从谢嘉杨碗里刨过来一块骨头，小脑袋瓜转了转，好像有点印象，“没有，我打人都来不及。”

谢嘉杨垂头丧气，有点惋惜的看着陆霄，“好可惜噢”。

“能有我好看？”陆霄看着他那焉不拉叽的样子，不屑一顾地撅着嘴。

“好像是有一点点……”，谢嘉杨停下吧唧嘴，超小声地实话实说。

“喂！你——”

谢嘉杨往陆霄碗里又刨了几块肉，捏了捏陆霄滑溜溜的两颊，笑嘻嘻的，“你说我们还会不会见到他啊？”

陆霄一口吃掉勺子里的肉，吧唧了小油嘴，“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