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有薇停下,慢慢悠悠喝光酒,再一看,秦杉一瓶早就见了底,她笑眼一弯:“小子酒量见长。”
她又笑得像浪荡子,带着痞劲,坏在了心尖上。心头暗藏的火在煎熬着秦杉,他脑中的弦极力绷紧,拿过乐有薇的空瓶子,跑向旁边的垃圾桶。
乐有薇袖着手看了看天,月亮隐进云层里。有些话,藏在心里太久了,跟秦杉说一说好受多了。
一起向11号楼走去,郑好竟还没睡。阳台上堆满了从花篮拆下的鲜花,郑好正分门别类插进各种容器里,秦杉忧急起来:“你还得面对郑好。”
郑好看到两人了,乐有薇冲她挥挥手,对秦杉说:“你以前说羡慕我会说话,其实很多时候,会说话是会说谎。我有办法混过去。”
真想和她走遍万里长街,不让她去面对内心的折磨,秦杉心绪烦乱:“如果有天郑好找到两情相悦的人呢?”
“你说得对,我自己的心愿呢?这件事取决于我,我不想把人生建立在别人放弃或成全上。”乐有薇自言自语,“我这个人,道德感不强,肯定会选出最有利自己的。”
秦杉笑出声,乐有薇看看时间:“已经是明天了?上午我很忙,你们吃完午饭再走,我去送送你们。”
乐有薇长发绾起,轻灵干练,秦杉站着没动,下次见面,她是不是就跟叶先生出双入对了?
“那……上去歇歇脚再走吧。”乐有薇快走几步,按亮单元楼门口的灯,回头小声说,“脚步轻一点,这几天是高考季。”
乐有薇喝了酒,面色酡红,嘴唇湿润,泛着光,像花瓣一样。真想做一只蝴蝶,在那上面停一会儿,轰的一声,秦杉脑中的弦断了,猛然把她拽进怀里。
秦杉的动作强有力到不容抗拒,乐有薇迅速地一头扎在他肩头,不让他亲到。秦杉后背冒出层层冷汗,青春时期,他被教导接吻前要询问对方,我可以吻你吗,但是那天在乐有薇办公室,他什么都来不及想,就亲下去了。这是冒犯,他为此不安过,此时他张了张嘴,却问不出来。
乐有薇在为另一个男人伤着心,不可能答应。秦杉很清楚这不合时宜,冲郑好的态度来看,乐有薇的前未婚夫一定做过很糟糕的事,而且没能得到乐有薇的原谅,她连一句话都不跟他说,自己不能犯错。
乐有薇被抱得透不过气来,使劲挣了挣,秦杉视死如归,紧紧地箍着她的腰,绝不松手。
乐有薇轻叹一声,呼吸掠过秦杉后颈,他全身如被电流窜过,血液滚沸。在乐有薇面前,想要自恃克己,太难了,他做不到。
两人交颈相拥,密不可分。秦杉心跳如鼓,汗出如浆。乐有薇也觉得热,扯了扯衬衫领口,想透透气,秦杉整个人都一僵,情动了。他大窘,如芒刺在背,但松开手吧,他舍不得,难堪地说:“即使……这样,我还想再抱会儿。从明天开始,又见不到你了。”
秦杉身体绷直,声音紧张得带着喘,乐有薇暗笑,这种话,说出来干嘛。她问:“你有多高?”
秦杉的声音在抖:“1米83。”
乐有薇说:“只比你矮10公分哦。”
乐有薇语调又软又糯,秦杉放松了些,一低头,却望见她低垂的脖颈。她身穿的廓形衬衫领口很大,在看到内衣带子那一刻,秦杉心跳骤停,拼命凝聚神思,想找些话来说,想到却是乐有薇在拍卖场说过的话:“大海为什么是绿色的呢?大海是红色的。”
当时,秦杉很想像现在这样抱着她,把所有安慰所有力量都给她。失了火的大海,让你失去父母,若在那时认识你,就陪着你哭,给你吃巧克力,拉着你的手去看荷塘,满池都是碧绿的荷叶,你不会写碧字就不写,郑好陪你错,我也陪你错。
突然之间,泪意争先恐后涌上秦杉眼眶。乐有薇颈边隐有温热的湿意,她心里微震,抬起手,从秦杉脸颊摸上去,摸到眼泪。
秦杉哭了。成年后的泪水只和乐有薇有关,一次是看到她被张帆绑缚时脚踝的勒痕,一次是看到江天和她拥抱,一次是现在。前两次都能忍住,可是今晚,小薇在盛会上被人发难,在为叶先生心伤,还得回家面对郑好……
乐有薇轻轻问:“为什么?”
秦杉哽声说:“羡慕郑好,她认识你那么早。”
乐有薇笑了:“你也不晚,也是自己人。”
乐有薇说话时,头发蹭到了秦杉脸颊,他一颤,脸如火烧,心上发痒,像吞了一只蝴蝶,在胸腔扑腾乱飞。他想舔舐她脖颈那片柔腻,想噬咬,想吞没……
为了阻止这可怕的想法,秦杉腾出右手,摸向乐有薇盘起的发髻,摸索着解开。玉蝴蝶发卡吧嗒弹开,一头秀发纷扬而下,铺满乐有薇肩头,遮住了那撩乱人心的肩颈。
乐有薇挑眉,小子大胆。秦杉把发卡别在自己T恤一角,双手抱她更紧,整张脸都埋进馨香的发间。
江天曾经说,美人当然要兴风作浪。此刻,秦杉仿佛就置身于海浪中央,隐隐晕眩,他情难自已,亲吻着乐有薇的头发:“小薇,你今天特别好看。”
他拘谨地颤抖,话却说得直率,乐有薇仍挣不开他,秦杉继续说:“又好看,又善良,又聪明,在台上发挥得完美。”
乐有薇听得笑了一声。小时候,爸爸妈妈总夸她,薇薇学会洗菜了呢,真能干;薇薇又考了80分,真聪明;这个月要给薇薇买小裙子穿,薇薇穿裙子像小公主……
如今做了一件堪称得意的事情,多想听到爸爸妈妈的夸奖啊。乐有薇笑道:“你看到的是我比较好的一面。其实一半一半吧,自私自利,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乐有薇的语气有些戏谑,秦杉说:“严奶奶她们都不会这样认为。”
乐有薇说:“我这一行,经常摧眉折腰事权贵,我也都从了。但也想做点漂亮事,至少台上那一会儿,他们得听我的。”
乐有薇语声如撒娇,秦杉满腔渴慕,明天就要告别了,他抓住她的手,贴在他腰间,他喜欢环抱她,想被她这么抱着。
屏息以待长达几十秒,乐有薇手掌慢慢贴合上来,环住了秦杉的腰,哭过的小老虎让她有点心软。
最包容的姿势,化掉了一颗心,秦杉胸腔血潮汹涌:“你会抱夏老师吗?就是晚上坐我旁边那个。”
这真是个新鲜的问题,以至于乐有薇还反应了一下:“我和夏至是很好的朋友,无关风月。”
所以也就是说,我们之间有风有月?秦杉郑重地喊她的名字:“乐有薇,我喜欢你。”
乐有薇静默了。总有些人,你想对他好,但没法做到他期待的那样好。她对郑好也是。
头顶的灯光一晃一晃,晃在了秦杉的心上,他缓声说:“小薇,我是在表达自己的想法,没有别的意思。希望不会让你困扰,因为你有你的意愿。”
乐有薇觉得欣慰:“你的表达很流畅,我很高兴。”
“你让我慢慢说,那天对我很特别。”秦杉咕哝道,“你一次次来到我身边,你就没有给我放下你的机会。以后不能再这么要求我,我也有我的个人意愿。”
乐有薇趁他整个人都松懈了,松开圈在他腰间的手,快速脱离他的怀抱,顶着他**的视线,走进楼道。
秦杉跟着她身后,用英语轻声说:“道义很重要,可我们不是超级英雄。在公义道德之前,我们能否忠于自我意愿,接纳自我**,也很重要,想想你最想要什么。”
从小受的西方教育,更有助于秦杉此刻的表达。乐有薇明白他的意思:“可你自己也说过,不能和朋友争抢。”
秦杉说:“即使你和江天在一起,我不认为能天长地久。你会离开他,他会离开你,那时候我还是会来追求你。”
乐有薇听笑了:“你分析过啊?”
秦杉点头:“他需要很多次感情,你需要很长久的感情。”
乐有薇又笑了:“还真分析过啊?”
秦杉又点头:“郑好是你幼儿园认识的,你长情。”
两人小声交谈,到了门口,郑好呼啦把门打开,迷惑地看了看他们,她又戴上了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乐有薇把秦杉往屋子里请,秦杉望过去,满屋子鲜花,自己送的大象杯搁在茶几上。
花香四溢,出租屋几无立足之地。秦杉从背包里掏出剩下那支香槟,再摸出一只小锦盒递给郑好,郑好讶然,指着自己说:“我?”
秦杉说:“就是给你的。”
郑好打开锦盒,里面是个小金佛吊坠。秦杉拍下《猫头鹰》,排队付款时,江天的员工发放答谢礼品,他们遵循“男戴观音女戴佛”,准备了玉观音和小金佛,秦杉选了小金佛。
郑好说:“无功不受禄,不能收你的礼物。”
乐有薇在台上讲起她和郑好的渊源时,秦杉对郑好心生亲近,看到小金佛就想送给郑好:“是江天的谢礼。”
乐有薇对郑好说:“收下吧,就当慰问你的伤。”
郑好这才收了,在会场时,她就听到别人议论,江天是乐有薇的“富豪男友”。有的竞拍者只花了一两千块就拍到绣品,获赠的玉观音和小金佛价值反而更高些,都开心得当场就上网为今生珠宝打了广告。
10万元以上的绣品拥有者,江天让女助理送出的是黄金龙凤情侣手镯,诚意十足。郑好笑嘻嘻:“明天中午一起吃饭!”
秦杉坐了几分钟就要走,乐有薇为他叫了车。玉蝴蝶发卡还别在秦杉T恤上,她拿了回来:“车就在附近,你走出去估计就到了,我把车牌号发你手机上。”
秦杉说了再见,乐有薇把他送到门边,按亮楼道灯:“明天见。”
秦杉带上门,在门口站了站,下楼。乐有薇总记得开灯照亮他的路,小小的,暖暖的灯。
郑好听到门外脚步声远去,摘下口罩,拍掌道:“定情啦?”
郑好嘴角的伤呈青紫色,乐有薇心疼,心虚得不敢多看:“没有。”
郑好奇道:“那你们刚才半天没上来,不是在卿卿我我吗?他还送我东西,很有家属的自觉性啊。”
家里花器不够,连洗菜的水盆里都插上了百合。乐有薇走到阳台看秦杉,他依然是望着她,倒退着离开,直到身影消失在拐角。
乐有薇的发卡居然别在秦杉衣摆上,郑好怎么想都透着古怪。从他们出现在楼下,到进门,时间挺久,坐在台阶上谈天吗?
乐有薇拆着头发上的一字夹,郑好上前帮她,乐有薇说:“他又表白了,我没接受。”
从小到大,乐有薇得到过很多爱慕。郑好和她外出,时常会有人来搭讪,派侍者送来酒水,或是悄悄买单,遥遥一笑,无欲无求的样子。但秦杉在乐有薇心里是不同的,郑好掂掂小金佛:“你让我收,我就收了,人情归你还。”
乐有薇见她穿的是睡裙,问:“都洗完澡了,为什么不去睡?”
郑好把一缕湿发从后领里勾出来:“想等它自然干。”
乐有薇皱眉:“今天冲洗一下就行,还敢淋浴,伤口感染了有你哭的。”
郑好掀开膝盖的绷带,伤口暴露在外,比嘴角更严重,乐有薇暴躁起来:“涂药了吗?”
乐有薇凶巴巴的,郑好莫名高兴:“马上涂,涂完就睡觉。”
乐有薇翻出郑好买给她的祛疤药,郑好老老实实涂抹,乐有薇冷着脸:“下次再听到别人说我坏话,你就当没听到。反正她们说我什么,都伤不到我。”
郑好嘟囔:“当着我的面骂人,我怎么忍得了?”
乐有薇玩着香槟瓶子:“那些传出丑闻的名人,都能活得起劲,腆着脸到处为人师表,他们都不在意,我一个普通人更不怕。以后你记住,这个世界上,我只在乎少数几个人,其他人都无关紧要。我随便他们说什么。”
郑好欲言又止,止又欲言,还是说出来:“少数几个人,包括叶师兄。”
乐有薇点头,尽力坦然和郑好对视,郑好说:“今晚我对他有些失望。当时那种情况下,他应该挺身而出,澄清你俩不是那种龌龊关系。我看到他明明找保安要了话筒,怎么还是算了?”
乐有薇暗叹,郑好永远会为她家乐乐着想,她笑一笑:“摸着你的小金佛想一想,我可是有正牌富豪男友的。网上扒出江天家世了,我没你想的那么没面子。”
真假掺半,虚实结合,乐有薇这一招对郑好永远管用。郑好大笑起来,乐有薇心里的警戒刚解除,郑好嘶了一声,笑得太厉害,扯到了嘴角,伤口渗出细小的血珠子,赶忙拿纸巾捂着。
乐有薇眼圈一红,郑好明白她在心疼。其实她也是,她从小见不得乐有薇哭,总想着,漂亮得像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子,不该吃苦受穷,应该凭着美貌一帆风顺,去过富足幸福的日子。但是乐有薇很早就说过,美貌和幸福没有必然关联,有时美会带来灾祸,越美丽的花,就越容易被人折下。
拍卖晚会结束,郑好看得出来,叶之南对乐有薇满怀愧疚。她下意识地低头涂药,涂了一层又一层,乐有薇注视着她,吃不准该说什么,但似乎不适合说什么。
片刻后,郑好决绝地抬头:“你那天说,师兄在追你,到底是不是真的?”
达摩克里斯之剑终于落下来了,乐有薇反倒轻松了,认真说:“是真的。你能接受吗?”
郑好的眼泪一下子迸出来:“我是很难接受,可能、可能过几年就想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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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