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芫花反应了许久,才理解了郁决的意思。
窗外又有骚动,是一只耗子,它顺着墙根,偷偷溜了进来。
耗子甩着尾巴蹿进来,芫花说:“郁大人,你这儿不干净,你们东厂不是最爱干净利落么?有点像折大人那边一样乱糟糟的了。”
被她错乱无序的话头搅动思绪,郁决觉得很烦躁,翘着的腿毫无规律的抖起来,他取过瓷碗盖,指尖微动,碗盖飞了出去,“你管耗子干嘛,你不愿就算了。”
一声瓷器破碎声,耗子身下淌了血。
芫花看着耗子最后抽搐了下小腿,她侧身,一腿跪上了案桌,欠身过去摸郁决的额头。
突如其来的,毫无征兆的,一只暖呼呼的手贴上额头,她的垂髻晃了过来,扑在面上,郁决把住她的腕,没好气,“做甚么?”
“郁大人,你病得不轻,”芫花又爬过来一点,距离更近,她整个人都在案上了,身子向郁决靠。
“我没病。”
“真的啊?”
“不然呢!”郁决一把拉过芫花的手腕,让她栽到怀里来趴着,他翘起的一侧大腿,正好给她垫了脑袋。
狐耳迸了出来,瑟缩着。
“你扯甚么话头!”郁决两手穿过芫花的胳膊内侧,放下自己的腿,将她抬坐起来,面朝自己。
芫花很委屈,坏郁决又开始不讲道理了,她可怜兮兮地垂脑袋,“可是我怎么给你名分,我只是一只狐狸呀,你想和我回天盟山?那里倒是有几只还活着的兔子啊猫啊甚么的,你要见见它们?”
“那倒不必,”郁决放柔了声,指尖捻了捻她的耳朵,“王暮当初送你来,叫你过来做妾,是吗?”
指上的茧,蹭着毛茸茸的狐耳,带起一阵密密麻麻的酥,狐耳弯得更厉害,几乎要缩成一团了,芫花晃头反抗,没用。
“是,”芫花推了推耳朵上的手。
被推开的手,听话了,不再捻狐耳,而是从耳根,移到了芫花的头顶,轻轻柔柔地顺着发丝走向,反复摸她的头,就像在抚摸一只狐狸的头。
郁决看着芫花的杏眸,再将声嗓放得柔和,“你给我个名分,就认了他们喊你养母,让他们给你磕头,好不好?从今以后便不再是妾。”
好不好?
她从来就没拒绝过,也从来没否认过别人喊她,除了上回在佛云殿时。
“随你。”芫花忍着痒,头不自觉地低下,愈来愈低,低到下巴都快触到胸口。
郁决看着她脸颊上微微泛起的酡红,慢慢勾出笑意,及至眼底,他另一只手将芫花再往身前带了带,“尾巴呢?能不能露出来。”
芫花顿时清醒,狐耳竖立,“你要砍我的尾巴吗?”
沉寂片刻。
“噗,”郁决没忍住,笑了出来,方才刻意缱绻出的蛊色瞬间弥散,他没收敛,笑得身子都在颤。
坐在上方的芫花也跟着颤,狐狸恼了,仅剩的理智被郁决的笑一把火点燃。
“啪!”一巴掌打偏郁决的脸。
芫花早想打他了,不止一次,也早想咬死他了,在他清醒时动手,头一回。
芫花的神情,在巴掌落下的时候就变了,她的尾巴也被自己吓出来了,她抱着脑袋,“郁、郁大人,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打,我……你……”
“再打一巴掌。”
“呜呜呜我认,我认,你说甚么就是甚么,给你名分,我带你回天盟山见那几只兔子好不好?你不要吓我啊呜呜呜,”芫花真的吓哭了,明眸缀碎星,不是她在勾引他,是蓄满了泪。
呜呜呜不要啊!坏郁决被打疯了!
他死了谁给狐狸买新衣,谁去杀太后,谁教她读书写字啊!
郁决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脸,笑着转回头,从下往上,仰视芫花,“再打咱家一巴掌,成不成?”
他猜到芫花心里嘀咕的事儿了,还多说了句,“咱家没疯。”
芫花眨了眨眼,一滴泪顺着眼尾滑到脸颊,淌过下颌,落到颈侧,“你砍罢,尾巴给你砍,你别这样了,我不生气了,你凶我罢!”
颈侧肌骨拦住那滴泪往衣领里钻,郁决盯着那滴泪,凑上去舔了。
“虽然颂念纂骂你是狗,但你不是狗啊,你不要舔了,呜呜呜大人,当狗没意思的,要被人打,还得被剥皮,”芫花心里叫一个难受,好好的人怎么就发羊癫疯了呢,早知今日,她肯定不会钻到督公府里来了,她一定选一个正常大户人家。
后悔,悔不当初啊!
舔了那滴泪,郁决的头便没有再动,只有左手探到了芫花身后,去找她的尾巴,右手掌在了她身后,把她托稳。
狐狸的尾巴,比耳朵更敏.感。
当他带着凉意的手轻轻抓住茸尾时,芫花整个狐都猛地抖了下,她松开抱头的手,条件反射地抱住身前郁决的头,两手紧攥他的厂服。
她很害怕,但还是逼着自己说:“你、你砍罢,我我我、我不要尾巴就是了。”
痛感却迟迟没降临,只有反复摩挲,反复揉捏的怪异酥感,从尾巴,蔓上了背脊,再散到全身,紧绷的状态,逐渐放松,直到芫花的手,将郁决的厂服后领攥皱。
郁决在芫花颈下侧了侧脸,盯向她快要被拱开的衣领,他问:“你是不是闭眼了?”
“嗯嗯,我、我有点害怕,你直接砍,别捏我了。”芫花越说越小声,声线中,夹杂着微微可辨的颤抖和低吟。
她以为,那是害怕。
郁决笑了笑,捏狐尾的指尖挑了挑,顺着一个方向绕圈,分明缓而柔,可狐狸却不觉得。
对于一只狐狸,是能感受到他指上的纹路,和他指上的温度,连每一个走势都清晰体会。
芫花眼尾又掉了一滴映月光的泪,她自己都憋不住,也不知为何掉了泪,“痒,郁大人。”
郁决没理。
“欺津,痒。”
郁决撩眼看了她一眼,她低下了头,他终于能看见她的脸。
狐狸精哭得真漂亮。
伏在她身前的柔软,有温热的气息,还有她的呼吸起伏,真好呐。
他以唇,覆了这柔软,安抚她:“不砍你,你摸摸咱家,刀都不在身上。”
芫花压根不敢睁开眼,“我不信。”
狐尾不安地晃动,狐耳垂搭两侧,成一条平线。
屋内安静了会儿,芫花感觉到郁决没有抓她尾巴了,悄悄睁开一只眼,眼前,些许朦胧。有凉意忽攀在右腿内侧,衣裙撩开,有风灌进来。
那感觉上移,连同右腹都寒了起来。
“养父,束哥回来了!”
“束哥将人带回来了!”
失焦的眼,有了神,芫花缓了过来,发现尾巴还活着。
敲门声响起,紧接着又是几声欢快的传报,厂院里闹起来,那些被抓回来的人破口大骂,亦有厂卫鞭打他们的声音。
小鞍子兴奋得不行,他老是东厂皇宫两头跑,没了郁束,他一个人值守,蹲在寒香殿外边还容易挨娘娘骂。
现在郁束回来了,太后就得坐牢罪名而死,小鞍子就不用再去蹲寒香殿了!
“束哥,赶紧的,给他们上刑,我去喊养父过来!”小鞍子屁颠颠地拎起衣袍大步跨过去,拍响屋门。
屋门猛地拉开,吓小鞍子一大跳,还没定眼看,叫开门人踹了一脚,坐在地上不省人事。
“咋咋呼呼的都给本督领罚去,方才还有哪些人喊,一律领罚。”郁决狠戾地扫过厂院众人,略尖的嗓阴翳骇人。
鸦雀无声。
“欺津,你送我回去。”
脆甜的声,令厂院更寂。
郁决腰后,探了个脑袋出来,发髻有点凌乱。
见郁决不说话,芫花知道他不想让她走,她叹了口气,拉他腰间的带子,“小鞍子不是才动了刀子?你别罚他了,会死。”
“他不讲规矩,本督为何不罚?”
“……死一个少一个陪我说话的,我不想。”
又是寂。
可这回郁决没再说话,郁束见状况不对,赶紧上来拖小鞍子,打他头,“还不谢谢养母给你说情。”
小鞍子捂着胸口,忍着痛磕头,“养母慈怀,儿子感激不尽!”
芫花默默向上看了看郁决。
“又发羊癫疯。”她低声嘀咕,打量着郁决的表情,嗯……摸不着头,她蒙了个他想要的回答,对小鞍子说,“你起来。”
小鞍子又磕了几个头,郁决还是一张臭脸没反应。
她蒙对了。
“养母恩慈,儿子永生难忘!”小鞍子磕了最后一个头,额头破皮流了血,他才站起来。
厂院众人,滞住,不敢多动。
芫花又说:“那些人可不可以不罚?”
郁决有点没耐心了,“他们也陪你说话?”
“没有,”芫花实话实说,她躲在郁决身后,随手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打了一个长辫,又理顺了衣褶,推开挡在门口的郁决,“随你罢,我出去给你买些东西填肚子,天不早了。”
芫花走得很快,像是在遮掩着甚么。
郁决睥睨着,再扫过一圈厂院,不作声,砸了门回屋。
郁七识相地走到厂院,“去罢,该忙就忙,督公不罚人。”
芫花一路靠跑的,督公府离东厂不算太远,都在皇城根下,她很快回了府,躲到她自己的屋子里。
两手急急忙忙地褪裙衫,“怎么会憋不住尿啊……”
裙衫除净,芫花露出迷茫的神情。
“没有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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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5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