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小红娘—众星捧月 第36章 尔卿终归涂山

无祈一脚踏进金圈时，见远山青青碧水悠悠，苦情巨树仍璀璨盛放，一切与涂山一般无二，叫人恍惚。

街市匆匆，涂山红红着鲜红的嫁衣与东方月初并骑于高头大马之上，众人高声欢贺直送到苦情树下。早有宴席齐备，绿色罗裙的少女语笑嫣然，说着新婚如意的贺词，蓝衣少女四处与宾客斟酒喝得面颊绯红，衬得无祈的话越发放肆。

“久闻涂山当家美貌世所无匹，我后院中正缺一位压寨夫人，今愿夺取之。”

这话像暂停键，将方才喧闹的婚礼现场震惊得寂静无声，众人露出傻愣的表情停在原地，也是你怎么能要求一群“木偶”对超出剧本外的事做出反应呢？

“尔等小怪，居然胆敢犯我涂山！扰我姐姐婚礼，不可饶恕！本小姐绝不放过你！”雅雅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要与搅局人一决生死，掌风却被轻易化解。

若说是之前的雅雅，无祈必定不会接这一掌。然而冰封龙湾后，涂山雅雅的记忆和身体大小皆回退幼年时期，一身妖力所泄颇多。

她身量如同幼年，只是不着那件红白拼色的裙子，反而是件没见过的天青色裙，露出白皙的腿、**的脚踝，连着后背也露了多半，一看就知是谁的手笔。

不欺病时虎，岂是至善人？

无祈轻易地用锁妖链锁住曾经的妖盟之主，“从来只听说涂山红红震慑天下，不知道阁下算哪根葱啊。”

“本小姐是涂山红红的妹妹——涂山雅雅，哪里来的村妇，竟敢不认识我，信不信我让姐姐现在把你打一顿！姐姐！姐姐！”

“姐姐？你的姐姐在哪儿？是你姐姐的话为什么不应，我看呐，是你乱认的亲戚吧。”

“胡言乱语！肯定是我姐姐见你是个小辈，作为妖盟之主，不好意思以大欺小动手打你。那个蟑螂精现在打架也很厉害，我叫他来打你。还有我妹妹容容，可聪明了！”

“可他们是真的吗？”

“姐姐、蟑螂精、容容……”

一直得不到回应，又被这样嘲讽，雅雅忍不住转头去看，见涂山红红靠在东方月初肩头一动不动，嘴角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容容仍不断念着新婚颂词：“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宾客们面色自若，觥筹交错，举杯欢庆。唢呐与琴瑟和鸣，而婚礼的主人靠着彼此，仿若供人欣赏的雕塑，栩栩如生却终究不是血肉之躯，无情、无欲、无思、无智。

雅雅连何时被锁妖链放开都不清楚，愤怒喊道：“容容，别念了！容容！我叫你别念了！别念了！”她捂着耳朵，可容容那徐徐的声音仍穿过手掌心，走过耳道，直击脑髓。

“结发为夫妻，恩爱……”

“我叫你别念了！”雅雅近乎疯癫地冲过去，推倒妹妹，又慌张地抱住妹妹，“容容，姐姐不是故意的，你流了好多血，好多好多，到处都是红色的血。是他，是你捡回来的那个孩子杀了你容容！不，是我，是我害了你容容。若是我更努力修炼出更强大的妖力，你就不需要欺骗他，不会背负情债……你说过会一直陪着姐姐，为什么要抛下我……”

但其实，她的怀中空空如也，只有一根猴毛。

是她遭受太多打击，姐姐与发小同日赴死，并肩而立五百多年的妹妹死在自己怀里，尸骨随风散去，连一点儿灰也没留下。妹妹的死或许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逼得她神智不清，试图抓住一缕幻影。

无祈静静站在空地上，看着雅雅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痛哭，低声说：“想起来了吗，雅雅姐，容容她就死在你怀里啊。还有涂山红红、东方月初早就死了，当年你和容容正是在苦情巨树上亲眼见证两人赴死，否则怎么能及时阻止凤牺取走第二只虚空之泪？”

“你不要说了！我不听！”

“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吧，雅雅姐。”

雅雅本来几近崩溃，但睁眼见到一派祥和的涂山，却突然有了底气，跑去抓起红红的手：“我姐姐自然是在这里，你在胡说些什么！”

那涂山红红适才动了一下，仿若触动某种机关，机械般开合嘴唇，生硬道：“雁过拔毛，兽走留皮。涂山我罩的，懂？”

雅雅的胆子似也大了起来，大声嚷嚷：“听到没有，这可是我如假包换的姐姐！”

“是吗？”无祈轻轻笑着，眼中却带着几分令人憎恶的洞若观火，她道：“那你是不是还有个妹妹呢？世人皆知，涂山是有三位当家的。”

妹妹？妹妹……

容容……

涂山雅雅的心脏猛然抽动着，喘不过气的悲伤席卷而来，眼前的涂山如此温暖祥和，为什么我要失去它呢。

无祈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小雅雅，低伏在她耳畔说出最诛心的话来：“你看她像是你姐姐吗？涂山红红可从来都是用腹语说话的。”

那一天，雅雅最终随着无祈一道，离开了“涂山”。当她一脚踏出涂山的地界，地上泛起金色的光芒，周遭的景色全变了，是熟悉的傲来花果山。

雅雅没有回头，几乎落下泪来，又强忍住。

所谓的“涂山”，不过是个三少爷幻化出的圈中桃源。它真的太美好了，刨去容容死去带来的极端痛苦，涂山红红仍在，东方月初一生都没有离开涂山…

桃源终归不至，穷尽一生难寻。

不过几步，金圈的主人便闻声赶来，在傲来国结界出口等两人。

无祈往前走了一步，“好久不见啊，三哥。这是要拦着妹妹嘛。”

三少爷齐天的视线越过她，看向涂山雅雅，没有说话。

小雅雅却从无祈身后站出来，说：“是不是你把我关在这里？大胆!”却被无祈抱起来，几番挣扎不得，只得气鼓鼓瞪着她。

“哟，看看这是谁？我怎么好像想不起来？不太认识?”三少爷边说着边打了个响指，小雅雅应声睡过去。

“到底有什么不能让嫂子听的啊，三哥。不就是因为我压着王权富贵的灵魂，不让他转世，你去了好几次地府，人家都避而不见嘛。”无祈往后退了几步，强撑着笑：“这有什么啊，你的金蝉计划我肯定也有考虑到……”她还是个婴儿时，被六耳和齐天在傲来国附近的海域捡到，一直养到两百岁，她偷跑出去，一路游遍涂山、道盟等地，结识了涂山容容、王权富贵……最终在地府上任成为阎君。但她从小到大，都怕极了三哥。

谁知齐天只是问道：“行啦，几百年躲着没见我，过得还好吧。”他上前一步，撩起妹妹的额发，奚落道：“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非要去那地府当官。”

无祈笑道：“三哥啊，其实我生来就是属于地府的。因为我的亲生父母，其实是地府跑出来的一对鬼魂，我生于傲来阵法边境，却害得父母死于灵压之下。从生到死，从死到生，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

此时距离涂山苏苏爆发出惊天妖力，打退黑狐娘娘，已经一月过去，连白月初的伤都渐渐好了，涂山再度繁荣，一切归于祥和。

纵然苏苏获得滔天妖力，只是稍微长高了一点儿，外形上没有任何变化。

她本推着伤重的白月初出来晒太阳，乍然见到雅雅过于惊讶，丢下轮椅，向这边扑来。

雅雅也在那一瞬间叫出声。

“雅雅姐！”

“姐姐！”

无祈、白月初和出来摆摊的糖一姑娘对视一眼，显然是没搞清楚这个关系。

但这边姐俩已经激动地抱在一起，难分难舍。

糖一望着冒泡的糖液，不动声色地开始挑事，“论起来到底谁算姐姐呢，涂山红红绝对是涂山雅雅的姐姐，可涂山雅雅又当了涂山苏苏这许多年姐姐，真是不好说啊。”

白月初受了大雅雅多年欺压，如今也算是可以扬眉吐气，此刻绞尽脑汁地开始争取：“苏苏长得高一点，肯定是姐姐啦！”他暗搓搓地想，那我不就是涂山雅雅的姐夫了。

可惜，这场辩论赛还没开始就被打断，颜如玉从远方跑来，一路连叫带喊：“师叔，你们快来看，苦情树下发现了一只小狐狸。呀，师伯你回来啦！”

几人一道过去。

雅雅拉着苏苏跑得飞快，一径冲到傻站着的律笺文前，正看见幽鸣从树下绿叶环抱之中抱起一只绿瞳的小狐狸，折耳，见了她一笑：“雅雅姐回来了，你要抱抱她嘛。”

雅雅颤巍巍地伸出手，把那小狐狸接过来。

白月初远眺一切，试图上去凑热闹，然而坐在轮椅上寸步难行，因此只能和阎君搭话：“阎君殿下，这一切都是你和二老板早就安排好的吧。”糖一听他说完这句话，吓得直往他嘴里塞糖，低声道：“不要说了，我们殿下可不是什么好脾气，你和陆之道勾结的事情她还没算账呢。”

无祈耐心等了一会，直到白月初吞完糖果，才说：“白老板，刚才这堆糖果五百两，你是刷卡还是现金。”等写完欠条不顾小白的哀嚎推着轮椅向前走，停在山坡上，正视前方死不认账：“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当天一切可都是意外，谁想到幽鸣会真的被酆美控制，一刀捅上去呢。”她话锋一转，又接着说：“容容可是我的挚亲密友，我怎么舍得她冒这么大的风险。”

白月初露出一副尽在掌握的神情：“是你和二老板联手，在测试苦情巨树的底线。”

无祈笑道，“愿闻其详。”

“二老板虽然死了，但转世续缘还在，幽鸣还活着，二老板留下的妖力仍然分文不动存在苦情巨树里。她爱涂山甚于爱幽鸣。你们想看看，苦情巨树会否承认这个转世续缘。”

“需不需要我提醒你，容容死后，苦情巨树花叶落尽，几近将亡。为此事，妖盟闹得不可开交，有许多大妖王在私底下说此为大凶之兆，因此以盟主涂山雅雅失踪为由，力主召开妖盟大会重选盟主。若非涂山傲来联手，在先前最恰当的时机给梵云飞、石宽还有南国公主牵上转世续缘的线，他们记得涂山的恩情，否则选盟主那次你和苏苏可没那么容易过关哪。”

白月初道：“当然，老话嘛。群星荧荧，捧皎月出东海，如涂山；金乌灼灼，昼耀万国夜映月，如……”说到此处，他勾起笑容，转了话头，“苦情巨树异象不假，但我想应该只是因为这些年来容老板不断往苦情巨树注入自己的妖力，日积月累，与苦情巨树的连接很深。所以容老板濒死，苦情巨树深受其痛，便引雷击假死诱敌。这一点，你们肯定预料过，因为王权符先前修得那一幢别墅里，正巧有个摄像头正对着苦情巨树。异象之时，众人神色慌慌，惶惶不安，只有阎君殿下你面色如常，甚至没有往那个方向看一眼。”

“我和容容可是至交，怎么会用她的命来做赌注。况且妖死则缘灭，大家都知道。”

白月初道：“可从没有过这种情况，妖死了，妖力却还在，人还活着。一般来说，人的寿命短，会先死去，妖怪们奋力追寻爱人转世时，若是不幸死去，则妖死缘灭。他们的妖力也随之流逝，契约作废。”

不等无祈回答，他又继续说：“所以那天，糖一从阁楼里下来，不顾重伤的苏苏，先救毫发未伤的幽鸣。苏苏她需要得到涂山的认可，伤越重反而对局势有利。但幽鸣如果死了，容老板可就……”

若说起这计划，真的要追溯到很久以前，早在月红双双陨落后，涂山庚子之乱平定时，雅雅容容二人便获得傲来三少爷的肯定，成为他“金蝉计划”的合作者。

“也许从那个时候，容容就已经在布局了。既完成三哥的计划，又顺便掌握她想做的事，譬如苏苏如今的威望。你不也跟着她学得好，此次涂山一战，你和我的两位判官配合得挺不错嘛。”

白月初嬉皮笑脸：“哪里哪里，这其中还有你的小情人王权少爷的帮助啊，理论就是他帮我完善的。”

无祈没再继续说，但白月初早就看见她腰间的配饰，正是一柄缩小版的王权剑。

“说起来，听闻南国公主不日神功便要大成，有望超越毒皇毒后，成为南国第一人气。”

白月初掰着指头算：“我们涂山四个，你们傲来两个，再加上西西域、南国、北山一人一个，最后一个，难道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炼出来的王权符。”他又往苦情巨树下望了一眼，“像雅老板容老板这样子还不知道哪天能修炼回去呢。”

最后白月初望着苦情巨树上新出的一片嫩叶，感叹道：“当真，算无遗策二当家。”

无祈摇头笑道：“哪有说话说一半的。”

自然，寒冰妖气惊天下，算无遗策二当家。

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苦情巨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抽枝换芽，而树下的狐狸精怪和人类们叽叽喳喳，一派坚持说那小狐狸是容容，一派以涂山雅雅为代表，据理力争说容容绝对不是长这样，一点儿也不像，难看死了！

无祈推起白月初的轮椅，缓缓往苦情树去。

白月初说：“你那两句都老掉牙了，新的涂山一战后，该推陈出新了。”

无祈笑道：“痴情的妖怪呀，再等等吧，好事者还没编出来呐。”

复生的苦情巨树，较之往日更绚烂百倍，玉树琼华，卿归如期。

还有一章就结束啦，祝贺我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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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尔卿终归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