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槲元青,出身江宁,大约一百多年前被涂山狐狸绑架,从此下落不明。”
“啊?可是涂山好像不干绑架的活吧?”苏苏举起小手反驳。
“你站哪边的?”槲蝶梦在桌子底下掐苏苏的大腿。
“呀!苏苏不说话了。”
至于白月初,正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全然不知这个课间里,槲蝶梦来着苏苏来找他同桌讨论身世的事情。
“怎能证明我是你祖宗?”槲元青反问道,他并不是很相信这小姑娘的话,或者说,并不在乎。那只白毛狐狸只告诉他,涂山容容欺骗他的感情获得妖力,却不肯转世续缘使他死去。
这一切在槲元青有限的记忆里有迹可循,他始终记得一个连绵潮湿的雨夜,苍白瘦弱的少年匍匐在一棵树冠硕大的树前,气若游丝仍念念有词:“苦情巨树,请你……允准……我们……来生再见……”而他望向的绿衣少女站在雨幕中,一字不发,一言未动。
少年拼尽最后的气力,嘶吼道:“涂山容容……你……究竟爱不爱……”一语未毕,便已经失去了气息。
所以,他心里便一直记挂着复仇这件事,涂山容容带来的痛苦都不是假的。
这一问有点噎到槲蝶梦,她往家里寄信要过祖祠里的那幅叔祖爷爷的画像,奶奶昨天回了信:
“亲爱的梦宝,
展信佳,家里已收到你的来信,你堂哥浦和休假在家,把你的信一字一字读给我听。家里一切都好,不要挂念。
你三叔家又添了个可爱的妹妹,皮肤很白,就像你小时候一样。那天从你三叔家回来,奶奶偷偷哭了一场,梦宝。你从小就在我身边长大,这可是你第一次出远门去外地上学,奶奶实在担心。
数着数着日子,也有一个多月没见了。在临海市和爸爸妈妈相处好嘛,要是爸爸无缘无故发脾气,你就跟奶奶说,奶奶非狠狠骂他不可。受了委屈,也记得跟奶奶说。你爷爷这个老顽童学别人参加什么象棋比赛,这几天去了市里不在家。
过几天要去乌镇游学的话,一定要跟紧老师,带好吃的喝的,衣服要多添两套,现在天气冷了。
对了,你说见到了和先祖很像的人,要用画像验证。正好你哥说他上班要从乌镇过去,就由他带给你。
随信寄来一千元供零花使用。
爱你的奶奶”
槲蝶梦昨天收到信,好悬没把脸给哭花了,同样的,她现在有底气说:“等到乌镇,我把画拿给你,一看便知。”
苏苏留下两个蒟蒻果冻,便和槲蝶梦一起回三班,果不其然看到后座又是空着的。
近来课间王权符忙得非常,不住地在办公室和教室间来回跑,原因也很简单。
“姑姑!开学一个月,你是不是什么材料都没写啊!”王权符左右开弓,拿着两只笔正奋笔疾书地在听课笔记、备课本上写写画画。
过了好几分钟,带着耳机看电影的权醉儿才幽幽回答:“哎呦,就教你们的英语,我还需要备什么课嘛,人家从小学毕业考到专业八级考试,几乎都是满分啦。”
“厉害厉害。”王权符敷衍地捧场道。
青木媛这时神神秘秘地跟权醉儿咬耳朵,“你发现没呀,杨二哥好像谈恋爱了?”
“铁树还能开花?”
两人正准备深刻八卦这个话题时,权醉儿收到一封邮件,内容上说要她帮忙通知叶碧魄去见校长。八卦当前,怎能去做旁事!
“真是的。”最终王权符去往隔壁办公室,告知了叶碧魄这个消息,并成功见到叶碧魄脸色霎那间惨白三个度。
叶碧魄心下焦虑非常,她已经得知崔珏被阎君殿下以贪污的罪名革职下狱。
以他们的交情,陆之道必然求情。
陆之道一向是最讨殿下欢心,他求情都没效果,崔珏被罚得如此重,那自己这个从犯只怕更没什么好下场。
怀着如此忐忑的心情,叶碧魄到底见到了阔别已久的阎君殿下。
从那时叶碧魄以全部妖力与崔珏做买卖,换取在琉璃瓶里存了五百多年的杨一叹灵魂转世后,她便失去意识,只以彼岸花根茎生长。
无祈正在给花盆剪枝,淡淡抬头:“来了,把门关上,过来坐。”
叶碧魄心神不宁,因而错过了最后一个机会注意到身后跟着的小尾巴——关门时看见躲在门边的王权符。
一是好奇叶碧魄忧心何事,二是对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校长很好奇,故而王权符一路跟了上来。
话说来路上他还撞见了权翎儿和她师兄,边境时见过,似乎是叫张玄机的。他走得匆忙,没听清权翎儿说了句什么。
那句话是“再也不见,王权。”
权翎儿将箱子递给二师兄,平静地签下退学申请书。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她说:“这件事就不用告诉大师兄了吧,张玄机。”
张玄机道:“没大没小的,我是你二师兄。”可声音却是哽咽的,细看脸上似乎带着泪痕。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高冷脸,早在昨天晚上,权家被海雾影响时,听完师父交代的独家任务后,裂开了。
今早那句“小师妹,我来接……你回家…”几乎断断续续地没有说完,他捂着眼睛,不敢看这个被所有人看着长大的师妹。
但权翎儿面色如常,仿佛一切尽在所料,顺从地不像那个传说中权家最调皮的小姑娘。
直到此刻,才提出了这一丁点要求,希望不要和大师兄说,谁能说不呢,他望向小师妹郑重点头。
也是此刻,张玄机才发现,小师妹那张挂满微笑的脸庞消失了,明媚的笑颜褪下,取而代之是沉静、从容。
难道她从一开始就全知道吗?张玄机崩溃地想。他很努力才没让眼泪夺眶而出,嘴唇上咬出几道血印。
叶碧魄明显是哭过一场,从校长室出来时,鼻头眼眶都是红彤彤的。
到底说了什么呢,王权符藏在墙角,浑身扭曲地想,余光却看见校长室里又走出一个人影,再想躲时已经来不及,便只能眼睁睁由着那人走到近前。
片刻之后,王权符悠闲坐在沙发上喝茶,“茶味淡了。”
“不喝就滚。”无祈骂他。
滚当然是不可能滚的,茶几上一碟玉带糕好吃,王权符一连吃了四片,悠悠地在屋里转圈,从桌上拿起印章细看,问道:“涂山的狐狸为什么不在这里上班,明明两个校长她翘班是吧。”
“这不是你们马上游学,容容先去乌镇了。”无祈掰开一块松饼,蓝莓在舌尖上绽开,她想起容容的来信又接着说:“说是乌镇美如画卷,水碧瓦灰,小桥画舫,人至于其中,不知是人在画中游,还是景与人相映成画。可惜,你们几个估计是看不见了。”
王权符还没来得及追问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便听见小花园里一阵喧闹,打眼看下去,杨蔑正被一个紫衣女子拽着,不知在争执些什么。
那女子有几分眼熟,似乎是权家弟子。他觉得奇怪,抬眼看无祈。
无祈坦然看回去,怼道:“看我干什么,想知道自己下去问啊。”
等王权符赶到时,路过而被认出来的白苏已经被迫加入战场,正在听紫盈痛诉。
权华音的五弟子紫盈在中秋过后第二日回老家探亲,这是拜师后第一次出门。原因无他,权家家训,凡入门弟子,十八岁上方可外出。
“重点!”白月初着急着去食堂吃饭,急得抓耳挠腮。
路过临海市时,紫盈顺路拜访,那时候大师兄还好好的!
她怒吼着说:“一起吃饭的时候,虽然很明显师妹不太高兴,但是你那时候还很正常啊!你还给师妹夹菜呢!现在你居然说师妹没住在这里过!你是不是疯了!”
“啊,那不就是权姐姐带我们游湖泛舟的第二天,中秋那天权姐姐跟我一起睡的,哭得可伤心呢。”苏苏认真地回忆道。
“师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还没满十八岁呢,不能随意离开权家的。”杨蔑正色道。
“权翎儿,前不久我好像看见过。话说,杨蔑,如果不是为了照顾权翎儿,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王权符问。
“我来这里是……”杨蔑拍拍脑袋,怎么也想不出来。
溜去餐厅觅食回来的白月初怀里揣着两长条法棍,脖上挂着一串大蒜,端着巨无敌大碗羊肉烩面胡吃海塞,点评道:“一觉睡醒都失忆了,真有你的。”
“道士哥哥,这个西红柿面真好吃……”
“你真是,算了……师兄先跟我回权家吧,今早收到消息,权家受到不明生物的攻击,我们先回去再说。”
王权符的脑子却从未如此清晰过,权翎儿的告别、无祈嘲弄的嘴角、奇怪的杨蔑,还有……
他脸色陡然一变,拽着杨蔑就走,往地下停车场去。
紫盈、苏苏、小白快步跟上。
一辆红色的特斯拉表面落下一层灰,似乎是很久没开出去过了。
及至近前,杨蔑一把挣开,“难道是要劫持杨某吗?”
王权符打开车门,“hi,小特。导航到权家。”
“正在为您规划路线……全长……”
这时他才抬起头,“各种缘由如何,我们都不清楚。但你最在乎的师妹,如今恐有性命之忧。你虽然失忆,不至于脑残吧。”
车辆一路飞驰,紫盈挨着苏苏坐在后面,回想起今早的情景:她推开门时,杨蔑伏在桌上,一碗海鲜粥还冒着热气。
似乎中秋那次,师妹接过一株药草还说谢谢师姐?
那天晚上睡觉前,小师妹是不是端来一杯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