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难驯 第17章 第 17 章

“小九……小九！”

巫眠也不知自己何时满面泪水，她只觉得耳际炸开，嗡鸣一片。她朝着眼前景象狂奔，却始终没能靠近半步，此时她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将小团子抱起来，不然他会死的。

小九……小九……小九你等我……我就来救你……

好像听到她呼唤似的，眼前景象终于朝她涌了过来。巫眠张开手臂想要抱住迎面而来的小团子，却穿过它环了一把空气，她急切回头，四周瞬时漆黑一片。

还不待她反应，远处又传来钟冥的声音：“果然，万妖之主不死不灭，上一个肉身死了，眼下又长出新的来。”

顺着声音，巫眠看到一丝亮光，她发觉自己置身于洞穴之中遂弓身往外爬，终于，得见光亮。

“什么妖主？”光亮处一只雪白狐狸自洞府中探着脑袋，“我只是比同族多生了几条尾巴，并非一族之主。”

只见钟冥用一方素帛裹着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眯着眼缓和道：“当是我认错了，抱歉。”

说罢，钟冥转身欲走。

小狐狸见状从洞口探出来，只见他浑身毛发雪白，只脖颈后一圈金色光华隐现。他见钟冥背过身，原本圆睁的眸子瞬时眯起，嘴角扬起一丝狡猾的弧度。

咻——

狐妖身后九尾朝钟冥飞扑过去，眼见便要刺入他脖颈。

钟冥立刻自长袖抽出细软竹条，左右闪了几下一一将尾袭挡了下去。

这二人真是演戏演到一处去了。

钟冥手中那竹条像是有生命一般，顺着衣袖缠绕了几圈，尖锐之处直指向狐妖。

那狐妖终是化出人身。

“小九……”

这回面前站着的这人与小九长得一模一样。

巫眠不解，这个人是小九，方才的那只狐妖是……

“你们上界的，真是不厌其烦来寻我麻烦。在你死之前我想问个问题……”小九轻抚过身后长发，“我是挡你们上界的神运，还是捅了你们老窝？怎么对我如此仇视？”

“孽畜！”

钟冥浑厚声音自素帛后发出。只见他竹条自尖端劈开几瓣四处炸开，他并未回答小九的发问，直接攻了过去。

小九迎了上去。

几招过后，二人不分上下，小九面部被竹条蹭了几道，钟冥长袍也损了几处。

巫眠没想到小九竟能和钟冥不分上下，甚至胜过钟冥几分。

不对……

她细看了一圈周遭环境。

这里是……她将小九捡回去的地方，她记得小九那时重伤……

不好！

待她反应过来，二人又过了几个回合的招数。

巫眠想起那时小九的伤势便愈发揪心，偏她只能在一旁瞧着，无论她如何呼喊着想要靠近，也只能作画外之物。

钟冥眼见着招架不住小九的攻势，可他手中的那节竹条甚是诡异，似是活物一般替钟冥挡了许多招数。

这东西哪来的？

巫眠皱眉回想，她从未见过钟冥将竹条当作武器来用，且荒山也没有这般灵性的竹子。瞧着虽是粗糙的一条，却能肆意变化，时而炸开时而聚合，好似一条青龙游走于招式之间，伺机索命。

单是钟冥或许早已败下阵来，可这竹条委实缠人，二人始终僵持不下。

忽而巫眠觉得心口似是有一处裂开，源源不断的气息自那裂口处泄出。她只觉呼吸困难，眼前也一阵模糊，隐约间他见小九似是同她一般模样。

钟冥趁此档口，接连出招，竹条锋利如针，瞬间穿透小九的身体，又自他体内炸开，血肉绞在一处，小九疼得脖颈间青筋暴起也未吭声，他只咬着牙默默忍下。

“不……钟冥，快停手……”

巫眠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无力地垂落。

她眼见着，小九身子被创飞而后狠狠落下，细密竹条一次次刺穿他，又在他体内炸开。

“小九……快跑……小九……”

她意识愈发的模糊，渐渐只剩下一片殷红血色。

蜡烛燃了又燃，直到烛台盛满滚热蜡油，只剩下一簇火苗不疾不徐地独自摇曳，屋内光线渐渐暗淡。终于，最后一簇火苗也熄了，天光才得以透过窗子洒落进来。

巫眠皱着眉，缓缓睁开眼睛，木然看了会儿房梁，待脑子清醒过来，她眼睛倏尔圆睁。

“小九呢？”

巫眠扭头看了一眼，床榻另一侧是空的，她隐隐生出一个不好的念头来。于是她迅速整理好衣衫，出门查看。

“小九……小九？”

院子里无人回应，小九平日住的屋子也空了。

巫眠不死心，又推开小七的房门，几片羽毛从房内飞出来，只见小七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熟睡正酣，她门都不顾及关上便又去伯元的屋子。

“伯元也不在？”

巫眠将后山里里外外寻了几圈，累得瘫倒在藤椅上，不知为何这一觉醒来她便脚步虚浮。

这时，有人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巫眠忙起身，见是伯元回来了，瞬时苦着脸道：“怎么办……伯元……我好像做了一件错事……”

伯元手里正拎着俩大黑鱼，主子宿醉后习惯喝一碗姜丝鱼汤，因此天未明他便下山去捉鱼了。今日他收获颇丰，同来垂钓的村民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他本是得意了一路，结果一回家便见到主子失了魂一般立在院子中，笑意顿时消失。

“怎么了？昨夜我便听到您房内有动静，是昨晚发生了何事吗？”

听到伯元提昨夜之事，巫眠心虚地眨巴几下眼睛，随意糊弄了几句，“昨夜……一切如常……别提了，这都不重要……”

“那主子这般焦急是为何？”

“小九。小九他好像离家出走了……我到处都寻不到他，他房间东西也不见了……”

伯元听后神情这才松快下来，乐呵呵道：“主子在找小九啊，我今日一早见到他，背了个包袱……”

“他去哪了！”

巫眠瞬间来到伯元跟前，双手揪着他的衣领，咄咄逼人问道。

“他他他……他应是离开了荒山……我我我……我在山脚下碰到他了……”

今早伯元在湖边瞧见小九的身影，隔着有些距离，他依稀瞧见小九原本靠在树上，见他来便起身离开。他当时虽疑惑，不过也懒得追过去。

“他离开荒山能去哪？况且外头还有人要追杀他，他一个人恐怕会有危险。”

伯元本不想说，小九离开正合他心意，说实话自他第一眼见到小九，便隐约觉得此妖不简单。小九当时安静地缩在主人怀中，可他那双隐在血污之下的眸子却异常冰冷，有一种寸草不生的荒芜之感。只是架不住主子喜欢……

“往南去了……”

伯元不情不愿地说道。

“南……他莫不是去了青丘？”

伯元疑惑道：“之前主子不是说过要一起送他去青丘？他今日没理由突然独自一人去那……主子别瞎担心了，那小狐妖定是荒山呆久了，想下山溜达溜达，看时辰多半也快回来……”

“不，他只怕不会回来了……”

巫眠想要解释，却又无从开口，只得轻叹一声，不顾伯元呼喊飞盾而去。

“主子……主子？您何时回来啊？”

伯元瞧了眼手中的鱼，嘟囔道：“这鱼还做不做了……”

“这还用问？没个三五天怕是回不来喽。”

小七的声音悠悠传到伯元耳朵里。

伯元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小七已然恢复平日模样，一身华服，长发整齐束于脑后，除却眼皮微肿，完全是个绿玉公子模样。

“此话何意？”

伯元昨晚被小七借着醉意折磨了半宿，此时瞧见他便来气，同他说话也没个好脸色。

小七贱兮兮地凑过来，“你昨夜未饮酒，可有留意这两位有何猫腻？”

伯元想了又想，最后摇摇头。

小七恨铁不成钢，“啧……怎么这点洞察力都没有。”

伯元终于发作，“我虽未饮酒，可主子让我照看你。你可知昨夜自己醉酒后的德行？吵着要飞走，还不断要拔自己身上的毛，若非我一直看着你制止你，此时你已经秃了。”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一觉醒来落了一地的毛……”小七朝他随意拱了拱手，“多谢了。”

伯云看都没看他，“不用。只是因为主子喜欢你这身花里胡哨的羽毛，我才会出手相护。”

否则，他又岂会守在他房中一整夜没合眼。

“伯元兄，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小七清了清嗓子，“你……不会偷偷喜欢主人吧？”

伯元看了小七一眼，“对啊。”

见伯元回得如此爽快，小七很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这个笨蛋。

“我的意思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伯元这才反应过来，当下推了小七一掌，凝眸怒道：“主子是为上神，你说这种话，是对主子的大不敬！”

“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该问……消消气先。”小七抬起双手挡在伯元面前稍稍缓和了一下他的情绪，继续道：“那就好，你没那份心思就好……”

“你说这话又是何意？”

伯元心里堵得慌，瞧见小七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直想将手中两尾鱼甩到他脸上。

“你看不出也情有可原，毕竟你这里……”小七撇着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神情很是欠揍，“没开窍……”

“有话直说，不许骂人。”

“主人和小九，他俩之间肯定有什么……”

“有什么？”

“啧。都暗示到这份上了你怎么还不清楚呢？”小七知道伯元蠢，却没想到他蠢到这种程度，当下也没了戏弄他的兴致，“有男女之情呗……”

语毕，小七视线落在伯元手里的黑鱼上，眼睛顿时发亮，“这鱼不错，串起来做烤鱼定然美味。”

伯元将手中的鱼往身后藏了藏，道了句：“这鱼我要留着给主子炖汤。”便神情落寞地离开了。

小七瞧着伯元的身影，嗤笑一声。

“原来不是真的蠢，而是装糊涂啊……”

青丘地处中幽，周遭尽是起伏连绵的丘陵，很适合穴居，也因此多狐妖。

巫眠躲在几簇灌木后弓着腰四处听着动静，稍有声响，她便立刻施术，长袖间的凌厉之气转瞬便将林子甩了道缝出来。

这林子中怕是藏着上百只狐妖，她可没那么多精力去应对，且小九内丹在她体内，此时她要护的是两个人的性命，更需慎之又慎。

也不知小九如何了……这青丘的野狐狸可是出名的凶恶……往年误入此地的仙人，就没听说有完璧出山的……

巫眠寻了块石头坐下歇息，她瞧了眼天，已成大半灰墨之色。

她不能再深入了。不论修为道行，这天一黑，她就成了半个瞎子，别说打架了，走路都能被绊个鼻青脸肿……且入夜后，狐妖得太阴之气，妖力比白日更盛，对她更为不利。

“就在这将就一晚吧。”

巫眠寻了一处洞穴，极为隐蔽，四处皆是草木，不远处还有湖泊。

她低头翻腾了一会儿，终于拿出块木头来，这块木头颜色瞧着和她的茅草屋一样。

她口中念了道诀，将木块扔了出去，瞬时从洞穴深处长出一张木床来。

这些东西都是伯元做的，用黄极仙人那捞来的口袋装着。她抖了抖手中的黄色锦袋，里头哗啦作响。

她又寻了些枯草，垫在身下，和衣而卧。

她枕着自己的手，侧躺着，眼睛不断煽动。昨夜的梦过于可怕，惊得她不敢轻易入睡。既然睡不着，她便细细盘了下今日进展。

她寻了青丘外沿，没有发现小九踪迹，只怕他早已经深入青丘之中，群狐聚集之地。

一想到此，她便心口突突直跳，她用手小心护着心脉处的内丹。

内丹还好好的，小九定然也会安然无恙。

她闭上眼，将呼吸放慢，她能感受到那颗内丹正源源不断向她全身输送着气力，这股气覆盖了她的全身，巫眠甚至觉得眼睛都清明了许多。

这传闻竟然不假，狐妖内丹可真是个好东西。

可这内丹虽好，于她而言是滋养，于小九却是命之根本，之前小九重伤，是靠着内丹不断续着妖气，若是他在同别的狐妖缠斗中受伤了，此时没了内丹，他又该如何恢复呢……

想着想着，巫眠越发清醒。

她干脆起身走出洞穴。

夜极深，月甚明。

“这青丘莫不是只有狐妖？”巫眠扫了一圈周遭，隐隐觉得有些阴冷，“怎得如此寂静，连虫子都不叫？”

巫眠站了会儿，觉得有点慎得慌，便要缩回洞穴中。

“姐姐，救我。”

忽而从深林中幽然飘出一个声音。

吓得巫眠身形一滞，差点一头磕在石壁上。

“谁？出来！”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望，隐约瞧见一张白皙的小脸，不过这张脸藏在林丛荫翳中，看不清楚。

“姐姐，快来救我……”

声音更清晰了，此物接近的速度也忒快。

“啊！”

巫眠将才晃神半刻，抬眼便见到丛林中走出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吓得她腿一软，靠在洞穴口。

“姐姐，快来……”

虽有些诡异，巫眠还是跟了上去。

少年将她引到一个山路，石阶一直延伸至深处。巫眠一路顺着走，越深入山间，意识越发模糊，脑袋也混沌不堪，直到她心口之物猛烈颤动，她方才恢复一丝神志来。

她再度抬头看去，面前早已没了少年的身影，却是一只狐妖正在头前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