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酒 第70章 沈长明

夜色逐渐深重，漆黑一片，阴冷、晦暗的环境中只有一盏蜡烛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光芒，囚房狭窄牢门紧闭，内部充满了沉闷和压抑的气息。

南星两手枕着脑袋，躺在坚硬的床铺上，除了衣物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搜走了，就连一直随身配戴的簪子也没有放过。

廷尉府牢狱位于地下，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难闻的味道，让人感到浑身不畅。衙役送来的饭菜放在门口没有动过，对于觅食的耗子是莫大的恩赐。

她冷冷地扫了一眼，毫不在意。

周围一片静谧，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显得异常突兀，步履沉稳，落地轻巧，想来身手不错，应是习武之人。

南星蹙眉，她迅速起身蜷缩在角落，紧抱着双腿把脸埋住。

脚步声停下，吓跑了觅食的老鼠，铁链拖动发出金属声响，南星抬头，眼里有泪滴滑落。

谢南潇推门走进来，嫌弃地将饭菜踢到角落，他扫了一眼牢房，低声吐槽：“尹川正可真不是人，把一个小姑娘扔这种地方。”

他看向南星，问了句：“你没事吧？”

南星胆颤，半张脸埋在腿间，通红的两只眼睛防备地盯着他。

“有人让我来领你，走吧。”

南星依旧不动，颤颤问他：“是……是公主派你来的吗？”

谢南潇摇头又点头：“算是吧。”

——

燕王府邸，大门敞开，灯笼高挂一片通明，两侧石墩庄严厚重一尘不染，司柠焦急地来回走动，时不时往巷口看。

沈昱站在她身后，懒懒地靠着石墩，眼睛一刻不离随着她左右转动。

“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他靠谱吗？”司柠走到他身前，质疑道。

离宫之前他就已经让谢南潇去牢狱捞人，何况廷尉离王府算不得远，结果回府这么长时间都不见他们回来。

沈昱直起身子，垂眸看着她：“耐心点，他人看着不靠谱，做事还是挺靠谱的。”

“希望吧。”

“你好像很在乎那个小侍女？”沈昱好奇地问她：“她在南桑就跟在你身边？”

“嗯。”司柠点头：“我刚入宫那会皇叔就让她跟着我了，最开始我不太适应宫内的生活，还好有南星在。”

“她身手怎么样？”

“她身手……”司柠疑惑着看他：“你问这干嘛？”

沈昱摇头，笑了笑：“没什么。”

到底是太过于了解，司柠还是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她凑近沈昱：“你……在怀疑什么？”

“真没什么。”

“不信。”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身后：“他们回来了。”

司柠回头，门口灯笼的光线蔓延，有两人自昏暗走到光亮之处。

“公主。”

“南星……”司柠快步跑向她：“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对你怎样？”

南星摇头：“公主，我没事。”

“人我给你带回来了啊。”谢南潇走到沈昱身前：“酒呢？”

沈昱侧身，两壶桃花酒规规矩矩摆在石墩脚侧，谢南潇推开他，两手各抱一壶，脸上是掩盖不去的笑意。

“什么情况。”沈昱看着那边相互关心呼寒问暖的两人，趁她们不注意低声问了句。

谢南潇谨慎地回头看了眼：“感觉不像。”

“确定？”

“嗯。”

“你俩干嘛呢？”司柠余光瞥见两人奇奇怪怪的，忍不住开口问了句。

谢南潇刻意拔高声音，生怕她们听不见：“人我给你带回来了，一手交人一手交酒，说到做到啊，夜也深了，我就不留下来了，酒我带走，你们接着聊。”

话音未落，人已经携着酒开溜了。

“酒？什么酒？”

“……”沈昱沉默了一会，说瞎话：“徐福今日从邀月酒肆买回来的百花酒。”

——

步辇起轿，浩浩荡荡离开，送走了晟帝，咸福宫又同往日一般安静，赫连皇后在浣碧搀扶下慢悠悠走回殿内。

“昱儿那边可派人去了？”

“回娘娘，清容早在王府等候，方才已派人出宫告知她，这会儿应该准备好了。”浣碧遣退了身后众多侍女，扶着赫连皇后跨上台阶。

“嗯。”赫连皇后驻足，抬头敲了眼殿门上悬挂着的牌匾，勾唇笑了笑：“也不知我能不能有抱得皇孙的那一天。”

“娘娘……”

赫连皇后抬手打断了清容：“我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子嗣，昱儿是我养大的，有时候……我是真想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墨夜间，明月高高悬挂，西苑清棠宫的宫门被人推开。

沈辰翰踏入宫苑，微风吹过，杂草梭梭，月光下的海棠树摇曳着枝丫，浓浓绿意掩盖了海棠花，他走到树下，抬手摸了摸杈枝。

上面的风铃早已不见。

——

“清容，你这是……”司柠刚回到浅月阁就被清容以及几位她从未见过的侍女拦住去路。

“回王妃，近日府内谣言四起，有损于王爷与王妃，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督促王爷王妃行夫妻之责，早日……。”清容低垂着头，有些难以启齿，声音不自觉放低了几分：“早日圆房。”

“不是……”司柠无措地回头求助南星，却忘了方才她已让南星回房休息。

今日晚膳之时，皇后娘娘是提过一嘴，可她也没想到她会来真的啊。

眼下她左右无人，孤立无援，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威胁清容：“你拦着我也没用啊，我又不能做什么，而且这种事情你跟我说干嘛？你找他啊。”

清容也有些难办，她身边都是皇后娘娘从宫内派来的人，若没有个结果，今日之事不好交代。

她凑到司柠身前：“王妃，新婚之时您尚卧病在床也就作罢，现在您病好痊愈，可您与王爷迟迟不圆房，眼下府内已有传言您与王爷不和，若传言扩大，皇后娘娘担心会影响两国关系。”

“这……怎么就能影响两国关系了，我不就……”

“王爷！”

司柠回过头就瞧见一脸无奈的沈昱站在身后，他两手背在身后，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本王今夜于浅月阁就寝，你们准备准备。”

“是。”清容放下心来，欣喜地招呼着人回去准备。

司柠看了眼方才不让她进去转眼又消失不见的那伙人，又回头瞟向沈昱：“你还真来？”

“不然呢？打破传言最好的办法就是证实传言是假，不然解释再多也没用。”沈昱挑眉：“怎么？你怕了？”

“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睡个觉而已，又不是没睡过。”司柠无所谓道。

沈昱震惊，猛咳了两声：“胡说什么呢？”

“谁胡说了。”司柠站到他身前：“那次你被人追杀昏迷不记得，是我拖着你跑到树林，后来你毒发浑身发冷把我当做暖炉抱着我……”

沈昱想也没想捂住了她的嘴，柔软的唇瓣触碰在他手心，伴随着呼出的丝丝热气，手心一阵麻意蔓延。

两人停留之处离浅月阁花圃仅两步之距，鼻间有股淡淡花香，清甜不腻。他眸色暗了暗，记忆飘回百草园，愈浓的花香染上木质香味，清脆的风铃声在回荡，以及那个趁人之危的吻。

司柠讶异，瞪着个大眼珠子看他。

沈昱与她目光相撞，心间的层层枷锁不攻自破皆被卸下，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此举过于冲动，沈昱急忙收回手，眼睛盯着地面，不敢直视她。

手心奇异的感觉未散，甚至有些发痒，他忍不住将手心紧握，感受到的是心脏的猛烈跳动。

头一次在他身上看见慌张，司柠好奇地凑近他：“你慌什么？难道你……那次是在装……”

“没有。”

没等她话说完，沈昱便开口反驳，耳朵却泛起红色。

司柠忍不住笑出声：“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沈昱背过身：“不需要知道。”

司柠绕到他身前，笑意盈盈不怀好意：“你不对劲，你特别不对劲。”

她扯住他手臂，防止他再次转身：“你那次是不是装的？”司柠指着他警告道：“不准说谎。”

“……”

沈昱闭上眼睛，抬手揉了揉额角：“头有点疼，可能刚刚在门口吹风着凉了。”

司柠歪了歪脑袋，笑着看他：“好啊你，沈长明，亏我那时候那么担心你，你居然骗我。”

沈昱掀开眼睛瞟了她一眼，见她笑着不是生气又急忙挪开眼睛，理屈词穷：“其实也没有骗你，我确实没有意识，只不过后来醒了，然后就……嗯。”

“嗯。”司柠回呛他。

——

嘴上说着不紧张，可真正躺到床榻上，司柠开始慌了，心脏一直跳个不停，虽说身侧这人从躺下就没动过，可有人与没人终究还是有区别。

司柠翻身面向墙壁，看着烛光映衬在墙上交错的影子，更是不得安定，没过一会儿又翻身回来。

“沈长明，你睡了吗？”

“嗯。”

司柠坐起身：“你也睡不着。”

沈昱两眼迷离看着她，哀怨道：“有的人一直动来动去，我怎么睡得着。”

“你不觉得奇怪吗？有人睡在身边。”

沈昱拢了拢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裹在里面，满意地闭上眼睛：“不觉得。”

“好吧。”

司柠换了个姿势，盘腿坐着，安静了一会儿她又俯身凑到沈昱旁边：“崔太尉今日面圣其实根本就不是为了栽赃我，他是想让父皇母后知道我曾出宫找你，他是要报复你当初把崔子奕送入牢狱损害了崔家的名声。”

“嗯。”沈昱点头，掀开眼睛看着她：“你竟然猜到这一层了。”

“当然了，我很厉害的。”司柠紧接着说道：“那崔子奕的死会不会是崔太尉有意为之，不然为什么廷尉到现在都查不到真凶。”

沈昱翻身正对着她，将手从被子拿出：“崔太尉虽不喜崔子奕，可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他下不了这么狠的手。”

“可依照廷尉的效率，这么多天毫无头绪不应该啊。”司柠嘟囔着，将滑落的头发随意撩到耳后：“有没有可能廷尉已经查到了，但是不敢捉拿所以才对外说没有线索。”

“尹川正不是那样的人。”

司柠侧躺下，右手高高地撑着脑袋：“那如果连他也被骗了呢？”

沈昱盯着她，困倦地眨了眨眼，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随后翻身背对她：“困了，睡觉。”

“哎……”司柠推了推他：“我还没说完呢。”

“……”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司柠质问他。

“……”

司柠捻起他垂落在后背的头发，无意识地在手中玩弄：“你不说我就自己去查，反正我……”

沈昱突然间转过身来抓住司柠的手，指尖的头发顺着力道滑落，他扫过她蜷缩起来的指尖，语调极缓，薄唇慢慢溢出：“你可知圆房为何意？”

司柠呆滞，点了点头：“知道。”

床头的蜡烛燃至最后，悄然熄灭。

司柠看不见他的脸，只感觉握住自己的那只手稍用力了几分，继而听到他不疾不徐唤她，声音沉哑：“柠儿，还不睡吗？”

“沈长明，你……”

“我也是男人。”

“哦。”司柠乖乖躺下，局促地扯了扯被子，然后动了动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我要睡觉了。”

沈昱从容不迫地放开她，嘴角勾起轻浅的笑。

我们长明困了想睡觉，女鹅不要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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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沈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