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酒 第54章 东莱郡

在被接到皇宫前，司柠找了止淮很久，他们都说止淮和小羽已坠崖身亡，她偏偏不信，他一个鬼门关都走过几回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掉。

她跑到悬崖底下找了六天，身上带着的干粮全都吃完了，只能摘一些野果充饥。崖底潮湿温热，与高大树木同生的是毒虫野兽，哪怕凌霄和陵游事先做足了准备，他们依旧没有躲过蚊虫的叮咬 。

最严重的一次发生第三天，司柠靠着树干歇息，燃烧的干木条偶尔发出清脆爆裂的声响，暖和的气温吸引来盘踞在附近的乌梢蛇，司柠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被咬了一口，小臂传来的疼痛让她痛苦的叫出声，惊醒了对面的两人，凌霄快速地反应过来替她查看伤口，而陵游也在瞬间杀了那条蛇。

好在乌梢蛇没什么毒性，司柠除了留下个斑痕身体没什么大碍。

即将在支撑不住的时候他们找到了马车残骸，从高处坠落早已肢解，司柠昏昏噩噩走过去，暴雨冲打着她的身体，视线变得模糊，还没靠近她就虚弱地倒下了。

凌霄和陵游将她背回百花谷，司柠由于高烧一连昏迷了两天，凌霄说他们已经看见了两具腐烂的尸体，并且确认是他们，让她不要再执著于此。

她点了点头，让凌霄找了块好地方安葬他们，她不知道陵墓在哪里，也从来没有去看过。

再后来司柠就被刘弘义接进了皇宫，她日日揣一壶桃花酒登上那观星楼，其实她不是看星星她在晒月亮，有一天她没有看见月亮，桃花酒也只剩最后一壶，那天她哭了，哭得特别伤心。

请求嫁来大晟的那一天，她决定彻彻底底放下止淮，虽然她始终不愿意相信他已经死了，但这不再是她所执著的事情，她现在是南桑永宁公主刘司柠，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做。

她几乎都要忘了止淮的存在，可眼前这个人给她的感觉真的像极了他。

沈昱停下脚步慢慢地转过身来，他惊愕地挑眉：“止淮是何人？”他静静地看着司柠：“哦——你方才没听清是吗？我说过的，我是燕王沈昱。”

司柠没有说话，任由内心复杂的情绪弥漫眼眶逐渐湿润，与头顶月色下娇姿曼妙的海棠不同，她像清晨蓄着露珠的花，轻轻一碰就会掉落。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那一刻她好像要碎了。

说不上是失望，她只是觉得自己很可笑，眼眸一转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他好像真的不知道止淮。

沈昱轻轻笑了笑，提醒她：“离开的时候记得弄一弄头发，乱了。”

……

司柠移开目光，口中的葡萄又酸又涩，这晚宴何时才会结束，她真是有些待不下去。旁边的侍女见她杯盏已空替她斟满，司柠看也不看一口饮下。

“四弟近来可好？”不知是谁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所有人都听见。

沈昱抿了口酒，不紧不慢答道：“承蒙三哥关心，自是过得好的。”

“是吗？我怎么听说花朝节那日你好像惹了事，还挺严重的，需要帮忙的话一定要和三哥说。”沈均这般无所顾忌，摆明了不安好心。

“长明干了何事？”晟帝闲谈一般问话，语气冷傲孤清，带着上位者傲视天地的强势。

众人低声畅谈的声音不再，目光焦聚至被问之人，耳边只剩丝竹管弦之乐。

“出游的时候碰到了几个纨绔为非作恶，小小地惩戒了下他们罢了。”沈昱三言两语道完。

沈均笑了笑：“四弟倒净说些简单的，我怎么听说死了人啊？好像还是郭侍郎的长子，叫什么来着……”他手抵着额头故作思考模样：“我想想……郭帆是吧，就叫郭帆。”

沈昱的表现倒让旁人感到迷惑，沈均说这些的时候他慵懒坐着，指尖轻敲酒盏边缘，态度漠不关心，等到他说完他才不急不缓道：“的确有此事，那日我惩戒了几个纨绔，之后便把他们交给了廷尉，廷尉搜查时意外发现郭帆暴毙在楼船之上，死相凄惨……”

“昱儿，今日祖母生辰，不可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赫连皇后打断他低声斥责，语调温和柔长。

太子沈绪抬眼，目光不经意与赫连皇后相撞，他扯了扯嘴角，眼神淡漠，云谲波诡。

沈昱颔首对太后行礼：“孙儿有错，请皇祖母责罚。”

“这事不小吧？”沈均一脸担心，再次将走开的话题拉回来：“那楼船上可不少人呢，谁又能说的清究竟谁是凶手，可别牵连了四弟。”

“三哥倒是知道的比我清楚。”沈昱睨着他，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四弟这话说的，做哥哥的自然得关心你不是，你从小便身子孱弱，虽然离宫两年回来之后身体好了，但难免还是让人忧心。”

司柠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她靠近忱音低声问了句：“他离宫了两年？”

“嗯。”忱音点了点头：“四哥三年前瞒着所有人离开了皇宫，去年才回来。”

“他去了哪儿？”司柠迫切地询问。

“好像是去了东莱郡，四哥说过他最爱观海，日月星辰居于其中，世间万物苍茫一僳，在那里身心舒畅，最适合调理身体。”忱音记得沈昱刚回来那会儿，每个人都要问他同样的问题。

“这两年去了哪儿？”

“为什么要偷偷离开？”

“过得好不好？吃得好吗？睡得好吗？”

……

“……东莱郡啊。”司柠眸光暗淡，情绪瞬间低落。

“怎么了吗？”忱音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司柠摇头，强硬着扯出笑容：“没事。”

“案子可解决了？”晟帝问道。

“还没，郭帆死因蹊跷，廷尉正在严查。”

“嗯。”

“好了。”太后详装生气：“你们父子几个下去之后再谈论，现在就不要说这些了。”

“听您的，不说了。”晟帝妥协。

莲台的舞姬换了人，如果说方才是热烈的红莲，那么现在的舞蹈便是那冰洁的水仙，芷瑶池中央只有一人，她着白衣粉裙，墨一般的长发随意扎着白色发带，从远处看，她似是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跳舞，如同那画中的凌波仙子。

众人的目光皆被她吸引而去，完完全全忘记了方才的插曲。

司柠虽不会弹曲跳舞，可她爱看，一切美好的人和事物她都会加以欣赏，她看着莲台上舞姬清灵飘逸的舞姿，脑海里不自觉迸出某个人的身影。

一个弹得一手好琵琶的傻姑娘，若是归荑在此演奏也会如她一般吸引所有人目光吧，她可是最厉害的琵琶乐师，无论在哪都会万人瞩目，只可惜这傻乐师不在乎这些，她什么都不在乎。

感觉总有道目光盯着自己，让人怪在意，司柠偏头看向对面，众人聊天饮酒赏舞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她蹙了下眉，倍感疑惑。

“那跳舞的是谁？”有贵女问道。

“不知道，她带着面纱瞧不清脸。”

有人说了句：“会不会是那邀月酒肆的舞姬明月？”

“明月？她不是邀月酒肆的老板娘吗？怎么变成舞姬了？”

“你不知道吗？明月之前是太乐署的舞姬，她自创的羽中月舞至今闻名遐迩。”

“可她很多年前就不跳舞了，所以才开了邀月酒肆。”

“那人不是明月会是谁呢？”

“不知道。”

身后各家贵女的谈话全被司柠听了去，没想到那酒肆老板竟还有这样的经历。

忱音慢慢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跟司柠说：“跳舞的是郭侍中的千金郭语岑。”

“你怎么知道的？”

“她自小与我相识，前些日子她写信告知我的，等过几天介绍你们认识。”沈忱音温柔的笑着。

司柠自然开心：“好啊。”

“柠儿。”

“啊？”司柠正高兴着，脸上还挂着笑，突然被唤名字后茫然的看过去，反应回来又急忙改口：“柠……柠儿在这。”

对面有人轻笑出声。

太后娘娘招了招手：“到皇祖母旁边来。”

司柠起身，走之前瞪了眼沈昱，然后乖乖地走到太后身边，太后让坐下她就坐下，让她别紧张她就吃东西，总之装作温柔乖顺就对了。

太后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来这里可还习惯？怎么这些天都不来看看皇祖母？”

司柠咽下嘴里的芙蓉糕：“习惯的，最近忙着学习宫规礼仪所以才没来看皇祖母，过几日司柠给您带些好吃的。”

“好好好。”太后异常高兴：“柠儿有这份心就够了。”

——

寿宴结束之际，南星过来接司柠回宫，走至岔路口，正巧遇见被晟帝叫去书房的沈均和沈昱。

隔着老远的距离，南星震惊地指着走在较后位的沈昱：“那人……他……他不是……”

司柠疲惫地抬头看了眼，懒懒的嗯了声，语气没什么起伏：“是他，他就是燕王。”她歪了歪脑袋神色厌厌看着南星：“皇叔指定我要嫁的那家伙。”

南星略一迟疑，快速的吸收这消息：“不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公主，他就是那日救你的人。”

“什么？”司柠一脸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