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酒 第41章 观星楼

永初三年五月，一代枭雄刘章去世。同年，年方17岁的南桑太子刘弘仁继位，年号景明。刘章的死讯传到大晟，晟国国主沈辰翰忙不迭地集合将领准备南征！

刘章建国之初，便将目标瞄向北方，北伐一战攻占了原先大晟在黄河以南的大片领土。刘章在世时，沈辰翰慑于刘章威名，不敢有所动作，此时听说刘章已死，便毫不犹豫出兵收复失地。

南征的这段时间里，北方柔然大举进犯，大晟应接不暇。景明二年，沈辰翰战胜立下界碑打道回府，此次南征不仅收复了失地还占据了南桑原有的三座城池。

由于此战两国国力损耗巨大，死伤无数，大晟击退柔然后便无力与南桑争夺，双方停战议和，决以互不侵扰。

同年，南桑国主刘弘仁死，其弟刘弘义继位，年号元兴。刘弘义继位后便整顿吏治，广开言路，努力推行繁荣经济政策，重视农业生产，并使赋役均摊，从而出现了经济恢复、民生安定的局面。

元兴二十六年，为进一步巩固南桑与大晟之间的和平局面，南桑决定与大晟联姻。

——

江陵皇宫

刘弘义疲惫地坐在龙椅上，他眉头紧锁一手轻揉额角，眼睑下是藏不住的青黑。群臣跪至底下，新春刚过气温还未回暖，屋内众人皆低垂着脑袋，额头不时冒出汗滴，无人敢抬头也无人敢进言。

在这不合时宜的沉寂中，偶有几人瞟向议政堂门口，焦急地等待来人打破现今局面。

派去与大晟谈判的行官韦仪今日归来，他迎着众人期待又担忧的目光踏入宫门，每一步都极为漫长。

待他站定，几位大臣便不顾规矩迫切地询问情况，刘弘义倒也没觉不悦，他微微坐直身体表现得淡定，可内心却无比紧张。

韦仪行过礼后直奔主题阐明情况：“大晟国主同意与南桑联姻。”

众人皆松了口气。

“但有一个条件。”

百官刚放下的心又悬起，目光再次焦距在他身上。刘弘义轻蹙眉头，语气颓丧低沉：“什么条件？”

韦仪心有顾虑有所纠结，不知该不该当着所有官员的面说出口。

“爱卿大可直言。”

天子开口，韦仪只能听命直言：“大晟国主要求我国公主嫁至大晟，十年期到，大晟公主再嫁来南桑，以此维系长久和平。”

与方才死气沉沉的状态不同，底下议论声四起，有觉得妥当的亦有觉得不妥的，众人皆有自己的看法，有利也有弊。

片刻，官员中最有权威性的姜太傅上前发言：“微臣认为这条件未尝不可，两国联姻地位本就相当，公主和亲更能稳住局势。前些年边境冲突不断，现以公主之威阻止战乱降临自然再好不过。”

“姜太傅所言极是，以十年期为限，两国互有往来，亲上加亲。”有官员迎合。

陈大司马冷哼了声：“说得轻巧，你们倒是说说哪位公主能担此任？”

姜太傅和陈大司马二人不对付是整个南桑朝廷都清楚明白的事情，平常小吵小闹互看不顺眼也就罢了，没想到这种时刻还能折腾。

韦仪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姜太傅回话的声音盖过了他：“现今诸多公主中，只有清潭公主和嘉南公主到适婚年龄，可清潭公主自幼体弱多病，怕不能担此重任，唯有……”

“所嫁之人与太傅非亲非故，太傅倒是能轻易决定。”太子刘劭适时打断他的言论，这嘉南公主与刘劭乃是一母同胞之亲，当哥哥的自然不愿将妹妹送入水火之中。

“大晟已明示。”韦仪提高了声音才从几人争论中夺回话，他稍有迟疑停顿了一会儿，道：“和亲人选只能是永宁公主。”

这句话似是给整个议政堂丢掷了一颗哑声炮弹，随后便陷入了漫长的寂静，环视一周便会发现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惊恐，就连从头到尾没有多余情绪，一直冷眼看着大臣争吵的刘弘义都面露讶色。

朝内安静下来，韦仪再次开口：“大晟的唯一条件就是永宁公主。”

“不可。”姜太傅第一个不答应：“永宁公主乃是已故少……营阳王之女，承蒙皇上厚爱才赐封为公主，可说到底她终究只是郡主，怎可代行公主之责？”

“吆。”陈大司马看向他满是鄙夷：“方才还说以公主之威阻止战乱降临最好不过，怎么到了永宁公主就不行了？”

“永宁公主身份特殊，怎可相提并论？”太傅气急。

刘弘义久坐皇位多年，可众人皆知他并非正统，已故少帝刘弘义才是先帝指派的继承人，而永宁公主作为少帝留存世间的唯一血肉，按照历代皇位传承大统来说，永宁公主若有儿女，其儿才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

也正是因此，姜太傅和陈大司马才会不和，立场不同不相为谋。

“同样都是南桑子民，何来特殊之有？”陈大司马不满道。

姜太傅：“永宁公主就是特殊。”

永宁公主与大晟皇子成亲，今后有了孩子，他若留在大晟，以他特殊的身份大晟就如同将南桑未来君王拽在手中；他若回到南桑，单凭他父亲是大晟皇族这一点，他就不可能坐得上皇位。

陈大司马反驳：“太傅先前还表认同，提到永宁公主就百般阻挠，莫不是存有私心。”

“休得胡言。”太傅气急。

“够了。”刘弘义厉声呵止。

他平复着心绪眸色冷淡掠过他俩，乏力地拂了拂手：“众爱卿先退下吧。”

“皇上，联姻事态紧急，还请尽快做决定。”

“朕方才说了，退下。”

——

百官退却，刘弘义又独自静坐许久，他将手搭在龙椅之上，金属所带有的凉意透过手掌传至心脏，他环视着空无一人的朝堂，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个位置给他带来了无上权利，甚至能够轻易决定他人生死，可他开心吗？

最开始他是开心的，因为他站在了权利的顶端，没有人敢违背他的决定，也没有人敢对他说不。可这样的日子久了性质也就变了，所接触的时间越长他们的真实面目就暴露得一清二楚。

这些人表面碍于皇威对他恭恭敬敬，背地里却干着各种肮脏勾当，如今朝堂内外云橘波诡，人心不齐，又怎敢奢求开疆扩土。

由于皇位不是正统难服民意，甚至有人胆大到借此拉他下台，身为皇帝，他一刻也不能放松，稍有不慎一无所有。

哪怕身为一国之君，也难以做到事事顺意，也依旧守不住自己内心珍贵，究竟要强大到什么地步，才可做到随心所欲？

他似乎懂得了兄长为何抛弃一切，拼尽全力也要逃离这个位置，或许不需要拥有权利，不需要拥有财富，只要有家人在伴，任何事情即便是苦难也有微笑的时刻。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

刘弘义收回手，精疲力竭：“高义。”

“老奴在。”高义从殿后快步走至他身旁。

“柠儿……此刻在哪？”他问。

“回禀皇上，永宁公主正在昭阳殿。”

刘弘义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

昭阳殿有座观星楼，是整个南桑皇宫制高点，建国之初因钦天监观测天象而修建，宫人皆觉新奇纷纷登楼观看，后致破损，直至三年前才修缮完成，皇上下令闲人不得登楼，观星台方得一方安宁。

直至一年前，永宁公主闲来无事日日登楼，宫中虽有不满，但皇上不言，旁人便也视若无睹。

观星楼楼顶外沿有一圈木制手扶护栏，防止行人不慎掉落，司柠双脚离地向外坐在护栏西北角，懒懒地侧靠着柱子。

这里是观看日落的绝佳位置，但有一个不好的地方，楼高防护较弱，一不小心就会坠落殒命，而她此刻仅靠一只手抓着扶栏防备。

浑圆的太阳一点一点挪动，将身影藏匿在云层之中，迫使灰蒙的云变得绚丽多彩，几抹红道透过云层划破淡蓝色天空，光与色相辅相成形成真正美妙的画面。

司柠静静地沉沦在眼前的绝景，落日的余晖携着微风而来，迎面扑洒在司柠身上，银白色纱裙被映上黄栗留。

身后传来脚步声，司柠轻叹了口气，头也不回便道：“我今天不想和你吵，许望之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许望之是现今钦天监监正，南桑最有才华和最年轻的监正，年少成名自恃其才，骄傲得像只白孔雀。

刚开始，司柠不打招呼侵占他的观星楼，导致他很生气，各种看她不爽动不动就会过来赶人。

可渐渐地，时间久了，他似乎也就妥协了，反正说又说不过，赶是赶不走，既然如此便随她吧，只要她不搞破坏安安静静待着，也不是不能容忍，偶尔无聊还可以过来和她拌几句嘴打发时间。

观星楼冷清得很，平常没什么人过来，所以听到脚步声司柠理所应当认为是他。

“柠儿。”

声音不对，司柠惊讶地转过头：“皇叔。”

刘弘义上前拽住她的手臂：“别坐那么高，小心摔着，快下来。”

“哦。”司柠小心翼翼翻身跳下来，垂头整理了下裙摆：“您怎么会在这？”

“我……刚好路过，过来看看你。”刘弘义神色有些不自然，他将手背到身后目光望向远处：“你来观星楼就是为了看这日落？”

“嗯。”司柠点头回答：“平日没事可做就会过来看看。”

两个人静默下来，默契地往那个方向远望，夕阳下，两个人的身影拉长，折叠落在阁宇门窗。

曾几何时，司柠也和刘弘义一起看过日落，如现在一般比肩而立，那时是在百花谷，身后没有任何阻挡，影子被拉得无限长。

世人总说日落意味着凄凉感伤，可日落只是一种现象，何来悲伤一说。归根到底，悲伤的是看日落的人啊！

百花谷谷主就是少帝刘弘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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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观星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