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酒 第39章 应别离

止淮身子日渐恢复，司柠也完成了出谷时的承诺，两个人都没有提及这些事情，可彼此心里都很清楚，该到了分别的时候。

晚饭时刻，司柠早早地落座在桌前，饭菜已上齐，可迟迟不见止淮过来，她今日有事要和他说明，她离开百花谷将近五个月，爹爹又一直不回来，虽然她这个少主什么事都不管，但百花谷还是得有个主人在，她该回去了。

司柠在等待的时间里已经喝了两碗鸡汤，还是不见止淮的到来。

“小瑜，他人呢？”司柠撑着额头，无聊的看着他问道。

“郎主可能在忙，司柠姑娘你就先吃吧，不然饭菜都凉了。”

司柠笑了笑：“没事，我再等等他。”

小羽从外面回来，路过时瞧见司柠盯着河道出神，落日的余晖散落，星星点点的光晕反射到她身上，桌上的饭菜没有动过的痕迹，想来应该是在等郎主。

他爬上潇湘楼，就见止淮站在窗边，目光落在院中那个水蓝色身影，小羽来到他身边站定汇报情况。

“今早我已经将收集到的所有证据交入太子府，柳骏所犯过错足以让他跌下相国之位，南桑太子刘勋会彻底在朝堂站稳脚跟，短时间内两国边境应该会安定下来。”

“嗯。”止淮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目光一刻不离。

“你的病也已经好了。”小羽试探的问道：“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闻言，止淮收回目光。

他沉默着，半响才缓缓开口：“再等等吧！”他说：“我答应了萧炎要帮他调查一件事，等结束了我们就回去。”

止淮眼里的落寞逃不过习武的小羽，他最近时常在想当初不顾一切将司柠姑娘带过来，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

他一直坚定的认为是对的，可最近，他又不是那么确定了。

——

过了半柱香左右的时间，止淮才从潇湘楼下来。

司柠看到他之后立刻坐直身子控诉：“你干什么呢？这些饭菜都已经凉了。”

“我去热一下菜。”小瑜连忙跑过来端起菜离开，扫了一眼干站着的小羽：“愣着干嘛，过来帮忙啊。”

“平常不都是自顾自的吃完饭就出去玩，今天怎么在这等着我？”止淮疑惑地看着她。

“有吗？”司柠装傻，辩解了一句：“这不是要尊重一下你这个主人嘛。”

她的反常怎么能瞒得过止淮，他直视着她的眼睛，仿佛看穿了她的内心，深沉的安静的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这状态挺让人不舒服的，反正早晚都要说，司柠深吸了口气踌躇开口：“我……”

“我明天要去宣城，你要和我一起吗？”止淮先她一步脱口。

司柠想说的话就这么被堵住，因为出乎意料而看向他的眼睛里带上了不解，她没回答去或者不去，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

几根细碎的头发被风带到眼睛，她似没有察觉也就没有去整理，她不明白，这是在挽留吗？还是单纯的邀请？

挺奇怪的感觉，宣城，挺好的，她还没有去过呢。

可她真的该回去了。

司柠开了开口，说不出拒绝的话，而止淮却好像一瞬间明白了她的答案，他淡淡的扯唇笑了笑：“你明天什么时候回去？需要我送你吗？”

她真的很不会骗人，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一眼便能识破。

司柠摇了摇头：“不用，我今天已经派人传话回百花谷了，明日一早凌霄和陵游就会过来接我。”

“挺好的。”他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桌上的鸡汤倒是还有余热，止淮给她盛了一碗：“多喝点，酒坊厨娘炖的鸡汤外面可喝不到。”

“哦，好。”

止淮感慨：“你来酒坊来得晚了些。”

司柠疑惑看他。

“秦姨炖的鸡汤才是一绝，只可惜你来的那会儿秦姨已经带着阿蓁回老家了。”

“那个和我争辩鲜花酥好不好吃的小屁孩？”司柠一下便想起阿蓁。

“是他。”止淮将乘好的鸡汤递给她。

司柠接过，轻声嘀咕：“怪不得我没再见过他，原来是回老家了。”

“快喝吧。”

幽幽地下肚第三碗鸡汤，她问：“你明日去宣城干什么？”

“调查一些事情。”

“你多久之后回来？过来百花谷玩啊！我肯定一直都在的。”司柠发出邀请。

止淮睫毛颤了颤，有些僵硬：“若有机会，我一定过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百花谷随时欢迎你，没有谷主信物照样让你进去，够不够意思？”司柠骄傲地拍了拍他肩膀。

“你确定能让我进去？”

“那是当然。”谷主不在，一切事物她说了算。

止淮侧眸打趣道：“可上次你就没让我进去。”

“上次……”司柠喝了口汤：“上次是意外……”

她信誓旦旦：“这回肯定让你进去。”

——

亥时一刻，蕴真酒坊正是热闹，百草园却格外安静，自从司柠住到这里，庭院两侧每隔几步便立有烛台，夜晚燃明直至天光微亮才会有人来熄灭。

百草园在酒坊后院，位置相对安静偏僻，司柠又爱晚归，她一个姑娘独自住在这里，止淮担心她害怕，自她住进来第二天便让人弄了烛台。

回廊沿路亮着烛光，一个身影慢步而来，他对此地特别熟悉，不急不缓走到房屋。

“怎会不点灯？”他疑惑。

止淮正要抬手敲门，却又堪堪停住：“今日这么早就睡了？”

以往屋内的火烛要亮到子时才熄，司柠白日四处闹腾，晚上独爱看话本，常常看到半夜疲倦才舍得放下，原先止淮也不清楚她在干嘛，直到看见她遗留在潇湘楼的话本才了然。

今日情况特殊，想着第二日要回谷，司柠早早地便上床睡觉，这会儿早已进入梦乡。

止淮垂眸看着手中的白桃糍，他特意去买的，这个时间点林奶奶早已收摊回家，是他跑去林奶奶家里，好说歹说求着林奶奶熬夜给他做。

她那么爱吃这个，明早走时又不一定来得及买，想着今晚给她，她明天回去的路上还能吃点，却没想到她睡这么早。

止淮将包好的白桃糍放在门口，依依不舍离开。

“喵～”

走到拱门听到一声猫叫，他又不放心地折了回去。

“可不能被小猫捡了便宜。”不然小狐狸就没得吃了。

止淮抬眸看着房门，内心一番纠结，他轻轻推开门，院中的烛光倾泻到屋内，足够他看清情况，他小心翼翼踏入房间将白桃糍放到桌面。

司柠翻了个身，止淮瞬间僵住。

他要怎么跟她解释，他可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想进来放个东西而已，放完就走。

止淮不敢转身看她，保持着放东西的姿势一动不动，最主要的是他方才离去之时便摘下了面具，此刻面具挂在腰间，脸上没有遮挡。

身后迟迟没有动作，只有一阵细微的呼吸声。

他轻蹙眉头，迟疑着侧过身。

初秋的夜依旧带着夏日的燥热，她睡得很熟，没受到任何影响，只是睡觉不老实爱踢爱踹，被子尽数落到地面。

止淮松了口气，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他慢慢走进床榻拾起团成一块的被子。

他轻手轻脚将被子展开盖到她身上，目光触及到司柠露出的莹白小腿，止淮两手微顿，清眸闪过一丝尴尬。

好不容易完成一切，司柠却开始说梦话，她嘴里小声嘟囔着，先是给止淮吓了一跳，还以为她醒了，胆颤心惊看去却发现她闭着眼睛。

止淮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这一颗心脏算是被她完全拿捏了。

她嘴里不停地呢喃着，模模糊糊听不太清，止淮下意识埋下身子凑近了几分。

到底在说什么？

依旧听不清，他越发好奇将耳朵凑到她面前，轻柔的呓语入耳，听不懂。

她无意识地侧过身子，温软的鼻尖从止淮脸颊擦过，他睫毛颤了颤，迟缓呆愣的偏头看她。

始作俑者依旧睡得香甜，阖着双眸长睫微垂，难得的恬静。

止淮的心怦怦地剧烈跳动，呼吸相闻，距离很近，比上次更近，昏暗的光线下依旧能看得出她细润的皮肤，如同初绽开的花，娇嫩鲜活。

她嘴角微微翘起，嘴唇莹润，他眸色暗了暗，慢慢倾下身，木质沉香沾染上清甜花香，鼻尖的花香愈浓，像是萦绕在他心间的一道绳索，牵动着他加快动作，万籁寂静中他衔上了那抹樱唇。

窗外风铃一颤，清脆的响声回荡在百草园，久久不能散去。

——

晨曦朝露，分别在即，许是昨晚睡得好，司柠破天荒起早收拾东西，说来也好笑，她来时分明什么东西都没带，这会儿走的时候却收拾不过来。

看到桌上的白桃糍，她疑惑了一瞬，下一刻便被吃掉的想法掩盖。

凌霄和陵游早已在门外等候，小瑜帮着司柠抬东西，经过前院小溪的时候她顿住脚步，受到指引一般抬头看向潇湘楼最顶层。

小瑜也疑惑着抬头看了一眼，门窗紧闭确实是郎主的常态：“这个时间点郎主可能还没有醒过来。”

“司柠姑娘，要不你在这等等，我上去把他叫醒，好歹当面道个别。”

司柠摇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语气有些低落：“不用，道别这东西多了，只会让人徒增悲伤。”她有些勉强的扯了扯嘴角：“再说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也对，过段时间记得回来喝桃花酒。”

“那是必须的，给我留两坛。”

“好。”

两人有说有笑朝着门口走去，而此刻潇湘楼顶层的一扇窗户悄然打开，止淮站在窗前，目光一直追随着那抹身影，直至看不见。

许久，他掀唇慢慢溢出几个字，似是留恋，又似遗憾：“此番一别，再见以无期。”

陵游双手环胸斜靠在马车上，看着司柠身边摆放着的一堆东西打趣道：“少主，你什么情况？来一趟嫖了这么多东西。”

“……”

“你来的时候带了什么？你就把你自己带过来了。”

司柠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舌头要是不想要，我不建议帮你割了。”

“我又没说错。”陵游认怂低语。

司柠懒得再和他扯嘴皮子，命令道：“还不过来帮我把这些搬到马车上。”

“这就来。”

——

止淮关上窗户，不自觉想到昨夜，当他回过神来后几乎是落荒而逃，回到潇湘楼满脑子都是那个画面，练字不行，下棋不行，就连喝口水都不行，无论做什么内心都无法平静，导致他一夜没睡。

此刻，那感觉又涌入脑海，他抬手轻触着双唇，眼角闪过笑意：“还真是……非君子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