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酒 第21章 婚与宦

有归荑作陪，这一次司柠顺利且光明正大地从薛府正门走了进去，虽然中途有遇到孙管家，但好在提前戴了面纱，任凭他眼神再好也没有认出来。

“她是我与子嫣多年未见的友人，我特意邀请来，想着见到她子嫣心里会好受些。”方才来的路上，归荑听司柠讲述完她昨夜爬入萧府的事情，这会儿察觉到孙管家目光一直在打探司柠，她不禁上前一步替司柠说谎掩饰。

许是察觉自己多有冒犯，孙管家收回视线连忙笑笑：“难为归荑小姐有这份心了。”

他往路边让了让，挪到一侧毕恭毕敬说到：“小姐一直在房间没出来过，您过去即可。”

归荑朝他礼貌地点了点头，随后看了眼侧后方的司柠，示意她跟着自己。

沿路进去是一条古朴淡雅的回廊，曲折坏绕通向萧府里处，两侧盆栽绿植生机盎然，与昨日她进来时的院落不同，这里花枝繁茂，娇艳欲滴，每一株花都被人精心打理过。

绕过回廊是一方池塘，锦鲤成群戏游，荷叶葱郁不少花苞从底下冒出头，周围假山柳树相互缠绕倒映水面，池岸有个六角凉亭，翘脚像上飞扬，宛若画中展翅欲飞的丹雀。

原以为止淮在蕴真酒坊弄出一条小溪已是极致，没想到和萧府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一提。

司柠安安静静跟在归荑身后，生怕自己一说话就被昨夜抓她的几个家仆认出来。

进入一个圆形拱门就到了萧子嫣居住的院落，有个丫鬟被关在门外，着急担忧地通过门缝喊她家小姐，听这音色，似乎是昨夜那两个中的一个。

见此状况，归荑急忙上前叫住她：“清碧，怎么回事？”

名唤清碧的丫鬟转身，见到归荑就像见到天神一般，激动地跑到她跟前，眼神满是恳求：“归荑小姐，求求你劝劝我们家小姐吧，自从皇上下旨赐婚后，她就闹着要寻死，昨日又和老爷大吵了一架，现在已经两日未进食了，这样下去身子怎么撑得住啊？”

“别急，你先去吩咐厨房做碗鸡汤，这里交给我。”

“好。”清碧点了点头，急步离开。

司柠走到房门前，抬手敲了敲而后推了下，门栓从里面抵住根本推不开，她看向归荑摇了摇头。

归荑有些担忧地皱起眉头：“子嫣，是我，有什么烦心事和我说说好吗？不要自己一个人憋着，大家一起来想办法。”

屋内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子嫣，不要想着做傻事，你还有我们，还有元尧”

安静片刻，门栓挪动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房门打开，一个消瘦的身影出现，面色惨白，嘴唇干涸，眼睛因为长时间流泪此刻肿而红，脖颈处还有几处青紫色勒痕，憔悴得像一碰即碎的糖画小人。

萧子嫣被誉为建康第一美人，即便此刻这般模样依旧难以掩盖先天的美貌，让人为她动容。

见到归荑，萧子嫣红润的眼眶又变得水光莹莹，眼泪随之从脸颊掉落，看起来好生可怜。

萧子嫣哭了许久，这些天她哭过很多次，可没有哪次像现在这般，委屈中带着畅快，难过的同时又有些不甘。

期间归荑和司柠始终扮演着聆听和安抚的角色，没说一句话安静的待在她身边，似乎只有这样萧子嫣才能更好的平静下来。

归荑拿起手帕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话语轻柔夹杂着说不尽的心疼：“这么久不吃东西身子难受吗？先喝点汤填一填肚子。”

清碧刚好端着热气腾腾的鸡汤走进房间。

两天没有进食，说身子不难受自然是假的，她今早便感觉有些头晕发虚，但瞧见饭食却没有一丝胃口，此刻鸡汤端上来，她也只是简单地喝了两口便放下。

归荑看了眼清碧，做丫头的自然明白什么意思，她行了个礼而后关上房门守着外面。

“究竟发生了何事？要将自己弄成这样？”

萧子嫣抬头看了眼一旁的司柠，有些不知所言。

“这是司柠，你可以放心说，或许她还能帮到你。”归荑打消了她内心的顾虑。

萧子嫣点了点头，提到这件事她又有些哽咽：“浴佛节之时，所有官员携带妻儿入宫参加宴会，期间柳屿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坦言他心悦与我，恳求陛下下旨赐婚。”

提到柳屿时，归荑不自觉地掐住自己的手，面色凝重强压住心底的情绪。

“爹爹不忍驳了陛下和柳相国的面子，不顾我的意愿答应了这门亲事。”萧子嫣紧抓住归荑的手，语气近乎哀求：“归荑，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嫁给他，可是无论我怎么说怎么闹，就是没有人愿意帮我，就连娘亲也觉得我应该嫁给他，我到底该怎么办？”

“柳屿此人常年混迹烟柳之地，风评极差；萧伯伯怎会答应这门亲事？”萧炎极其宠爱萧子嫣，几乎是放在心间上保护长大的宝贝女儿，归荑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忍心将子嫣嫁给那样一个人渣。

萧子嫣摇头：“我昨日前去质问爹爹，可他对此事闭口不谈，最后只说了一句我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说着泪滴从脸颊滑落，从小到大被捧着长大的姑娘，如今第一次被父亲说重话自然会觉得委屈。

“这个柳屿是何人？为什么萧太医都要对他有所顾虑的样子。”司柠疑问。

萧子嫣抽泣了一下：“柳屿是当朝相国柳骏的侄子，他背后是整个柳家，柳家在朝中势力庞大就连陛下都要忌惮几分。”

连陛下都要忌惮，更何况是萧炎。在与柳家结亲与得罪柳家之间，就连萧家这样的世家大族也只能选择第一种。

——

蕴真酒坊

止淮摘下了面具，侧坐在躺椅上，有些疲惫地轻揉着额头。

小瑜将刚煮出来的药端到他面前，止淮蹙起眉头接过，极其自然地放在一旁。

“打听到了吗？”

小瑜点头：“浴佛节上，柳骏的侄子柳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求娶萧炎的女儿萧子嫣，南桑国主很是高兴当场便给他二人赐婚。萧子嫣不愿嫁当晚回来便闹着寻死，奇怪的是萧炎平日最宠这个女儿，可这次却全然不顾萧子嫣的想法同意了这门亲事。”

止淮伸出手指有意无意地拨弄着茶碗里的药，挑出药滴落在桌上再晕染开，不紧不慢，毫不在意：“婚与宦是世家大族最重要的两件事情，入仕为官是为了稳固门阀的权利，婚姻则是世家大族攀附高门的重要手段。于萧家而言，牺牲一个女儿换来家族在上层地位的提高，无疑稳赚不赔的买卖。只是可怜了萧子嫣这只被养在笼中的金丝雀，被至亲之人冠以萧姓，却也同样被当做棋子。”

“萧柳联姻只会使柳骏在朝中地位更加强健，南桑国主为何会同意？”

“就算不是萧氏，也会是王氏，谢氏……门阀士族为保持自身高贵血统只会与同阶层联姻。而在这些大族之中，萧氏是与官场牵连最少的一个，他们注重于文学艺术，不屑于进入朝廷。这样看来，让他与萧府联姻反而是最明智的。”桌上的水渍以及止淮手上的水痕被房间流动的风吹干，这药也彻底毁在他手里。

“柳屿。”安静了片刻，止淮张口说出这个名字。

“此人极为嚣张跋扈，仗着自己是当朝相国的侄儿为所欲为，私下里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小瑜接着说道。

止淮深沉地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勾起嘴角：“或许。”他停顿了片刻，抬眸看向小瑜：“扳倒柳骏可以从他入手。”

“明白。”

止淮将药递给他：“倒了吧，今后也不要让厨房再煮了。”

“可是……”

“我的身体我清楚，没用的。”

小瑜接过后艰涩地开口说了句好，而后抬脚离开，想到什么又折了回来：“还有一件事，三年前沈府没落与柳屿似乎脱不了关系。”

——

司柠觉得自己在这里有些多余，也不方便她俩说话，于是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清碧心不在焉地站在门口，连她旁边何时多了个人都没有察觉。

“想什么呢？”司柠拍了下她的肩膀，给人家狠狠地吓了一跳。

清碧努力安抚自己狂跳的心脏，心有余辜地问：“姑娘你怎么出来了。”

司柠叹了口气：“我在里面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出来透透气呢。”

“哦。”清碧垂下头没有再说什么。

司柠走了两步随地坐到台阶上，侧过身语气有些不确定：“清碧？”应该是叫这个没错，刚刚归荑姐姐好像就是这样叫她。

清碧抬头看着她：“怎么了？姑娘。”

看来没叫错。

司柠朝她勾了勾手指，想让她过来坐下。

清碧疑惑地走了过去在她身边蹲了下来：“姑娘是哪里难受吗？”

“没有没有。”司柠摇头，接着说：“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的回答我，这对于怎样帮你家小姐特别重要。”

“好。”清碧语气坚定，只要能帮到小姐，什么都可以。

清碧自幼跟着萧子嫣，名义上两个人是主仆关系，可私下里萧子嫣待她如姐妹，如今看到她这般伤心难过，清碧自然也不好受。

司柠挪了挪位置凑近她，低声问道：“你可知元尧是谁？”

“老爷的徒弟，来萧府学习多年，现如今已经进入太医院了。”清碧如实地回答她。

“他平日里待你家小姐如何？”

“他待我家小姐可好了，两人跟着老爷学医，小姐学不会不想学，私下元尧郎主便会一遍一遍重新教她，平日还会偷偷带一些吃的玩的给小姐。小姐也特别相信元尧郎主，遇到事情都会第一个求助于他找他解决。”

司柠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刚才归荑会刻意提及他。

司柠又问：“他这几日可有来看过你家小姐。”

清碧摇头：“没有。”

司柠皱了皱眉头，思考这其中的不对。

若是关系好，这种时刻不应该不出现，莫非……

司柠顿然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