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你 第2章 无礼

“四妹妹可在？”

院子里传进一个不动听又尖锐刺耳的声音，叫人听了便会心生厌烦。

静梅听得出林慧的声音，她硬生生的皱着眉，语气满是不悦：“真晦气，她为何来咱们院子里？”

胡妈向静梅挤了挤眼睛，示意她的话小心被人听了去，然后笑着转身朝着门外走，高声问着：“来的可是大小姐？正巧四小姐刚写完字”

林慧站在小院的门下，穿了件品红色丝绸对襟襦裙，裙角上还绣着几朵海棠花。她的长相与身形几乎是随了大夫人，脸像胡妈烙的芝麻大饼一般圆，眼虽不小但无神，嘴巴向前凸，肌肤也不似这个年纪少女那般水润白皙。

她的肩本就很宽，又因平日里常闲不住嘴吃糕点的缘故，让她看上去有些厚重。

胡妈走近定睛细看，才看清林慧身后还站着林贤，立马招呼着林贤：“哎呦，二小姐也来了”

林贤穿着不似林慧那般鲜艳，穿了件灰色半身襦裙，襦裙上无多余花样。她和林慧是一奶同胞的亲姐妹，但长相却和和林慧极为不同。她的脸型和嘴巴生的像林复，看上去有些小家碧玉的模样。

她笑着唤了声：“胡妈”

林慧站着没动，倒有点不大愿意进院子的样子。

她本不想来林为嫣的院子，因着自己的院子在宅子里的正位，来这儿还需七拐八拐的，麻烦得很。这院子紧靠着西市，整天都是叮叮当当的杂音，她听着就心烦。

若不是二妹说来刺探军情，她才不来这又小又破的院子。

林贤见林慧没动，她牵起林慧的手往院里走，还有模有样的笑着说：“大姐姐，咱们进院吧。看看四妹妹整天窝在这院子里，都忙些何事”

胡妈知道林慧惯爱鸡蛋里挑骨头，若是为嫣没出来迎接，唯恐这林慧会说礼数不周。她扯着嗓子喊，那模样像是生怕屋里的林为嫣没听到：“小姐，大小姐和二小姐来啦”

为嫣伴着胡妈的声音，小步踱到院子里，见着林慧和林贤，规矩的行了礼。

她嘴角的笑意很浅：“大姐姐，二姐姐，屋里请”

进到屋子里。因屋子里摆设少的可怜，连像样的椅子都没有，三人只好围坐在八仙桌前。

林慧抬着眼梢，瞧了一圈这屋子，除了那堆破书以外没什么值钱的器物，陈旧妆奁里的脂粉也远不如自己的多。

她又看了眼低眉顺眼的林为嫣，心里舒坦了不少。

平日里，她见了林为嫣便心里发堵，只因林为嫣皮相比她好，还好了不止一点。这令她嫉妒的发狂，只有将林为嫣刁难到面露难色时，她堵气的心才舒爽了些。

眼下这家徒四壁的屋子，就算住了个绝世佳人，也是不大相衬。林为嫣住这里正合适，配上她庶出的贱命再好不过。林慧心里这般想着，嘴边悄悄爬上一抹得意的笑容。

林贤看着为嫣身上的靛青素衣，食指在茶杯上轻轻敲击，语气像极了在关心自己亲妹妹：“四妹妹，明日去平阳君府上，你可有何准备？”

为嫣如实答道：“不曾准备”

林贤：“四妹妹，明日咱们姊妹几个，可是去平阳王府替父亲争脸面。要论容貌，你可是我们之中的最拿得出手的，明日可要细细打扮一番才好，叫外人看看我们林府女郎的风采”

林慧听着林贤夸奖林为嫣的话，感觉犹如钢针刺进了耳朵，她不住的瞪了林贤一眼，然后冷哼了一声。

她没有耐心像林贤那样，同林为嫣扯东扯西。反正都来了，直接干脆利落的去看看林为嫣的柜子，看过便知道林为嫣明日都做了何准备。

林慧起身，径直走到林为嫣的柜子前，毫不客气的拽开了柜子，跋扈的样子倒像她才是这里的主人“四妹妹，让我瞧瞧你这柜子，我甚是好奇”

静梅看着林慧的动作，心急的要上前阻拦，却被身旁的胡妈给拦下了。

林贤看林慧拉开了柜门，眼里闪烁，但嘴上却斥责着林慧的无礼行为：“大姐姐，这是在四妹妹的院里，你要看四妹妹的柜子，也要过问下四妹妹”

为嫣眼底满是沉静，她喝了口茶，语气平和的像似无事发生般：“无妨，大姐姐若是想看，看便是”

林慧眼前放置着一排素衣，大多数是较深沉的颜色，也无太多繁杂的样式。其中几件已被浆洗的有些褪色。她扁平的鼻子舒展开，漆黑的鼻孔喘着粗气，笑的差点脱了气“你这衣柜，挺好的”

林贤将茶杯刚送到嘴边，听到林慧的笑声，又想起问：“四妹妹，明日，你便穿眼下这身衣裳去？”

为嫣已将茶喝完，她放下茶杯，对上林贤那双眼睛盯着自己的眼睛，笑着说：“明日，穿墨绿色素衣”

林贤好心提醒为嫣：“我听闻，平阳君素来喜欢鲜艳的颜色。四妹妹不如穿件别的颜色？”

林慧听着林贤的话，有些不满的走过来，没有再坐下的意思，她眼珠向上翻，嘴里没好气地说：“四妹妹，我还有事，先走了”。而后，甩着袖子便出了门。

林贤看林慧出了门，也不便继续多留，她脸上带着歉意，起身同为嫣说：“四妹妹，那我就不叨扰了”

看林慧林贤出了小院，静梅便不再忍耐自己，她开口大骂林慧：“这个林慧太放肆了！竟随意翻小姐的衣服！”

胡妈摇了摇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为嫣静静的起了身，神情和话语很是平静：“翻就翻罢，若不给她看，她定会找出事端”

静梅越想越气：“林慧好端端的，怎会要看小姐的衣柜，她该不会是疯了吧？”

为嫣还是没恼，眼含笑意：“林慧没疯。她唯恐明日自己的风头被抢了，才来打探我”

静梅：“就她那副丑样，还总想着出风头。小姐，明日你定要狠狠打扮一番，咱们气死她。你说明日穿哪件衣裳，我去找”

为嫣想了想，向静梅眨了眨眼说：“就那件墨绿色素衣吧”

林慧出了林为嫣的小院，便不高兴的撅着嘴巴，她疾步走着，不顾身后的林贤。

林贤看出林慧气不顺，她加大了脚下的步伐：“大姐姐，你慢些，我快跟不上了”

林慧突地驻身，身后的林贤险些被撞个跟头。

她怒目盯着林贤，皱在一起的五官，相似芝麻大饼上的芝麻没撒匀，全部挤在饼心里，嘴上的语气也不大好：“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姐姐？”

林贤摸了摸被撞的鼻头，她察觉到林慧无缘无故的火气，不好硬碰硬，只好弱弱的问：“大姐姐，为何这么生气？”

林慧见林贤服软，心中的怒气消了些：“方才，你在林为嫣面前，说她是咱们中长的最好的，简直是灭咱们自己的威风，这也就罢了。为何你同她说平阳君的喜好？你这样我们便少了一份胜算”

林贤亲昵的挎上林慧的胳膊，她奉承的说：“大姐姐你这样便是冤枉我了。倘若我不那么说，怎会消除四妹的戒心呢？况且，她就算再打扮，也改变不了庶女的身份，跟大姐姐你永远比不了”

林慧颇为意的轻笑了声“哼，她啊，自是比不过我。你是没看到，她柜子里的衣裳，就像是老妈子穿的，一件带颜色的都没有”她说到衣裳，便斜眼看了眼林贤“对了，二妹，你明日穿哪件衣裳去啊？”

林贤笑着说：“我明日穿深蓝色襦裙，大姐姐见过的那件”

林慧有些将信将疑：“哦？为何穿那件？老气的很”

林贤：“咱们姐妹中呀，若有一人出了风头，便是全家鸡犬升天。这风头，应当由咱家的嫡长女出。小妹我，给大姐姐当个陪衬便好”

林慧的火气彻底被林贤的这句话浇灭了，她想大笑一番，又故意忍着道：“你这么说还差不多”

“嫣妹，嫣妹”林有贞左手提着裙摆，右手拿着木匣子，小跑着进了为嫣的屋子。

静梅不知今天是何日子，自家院子从没这么热闹过，府里的小姐们接二连三的来，她招呼着林有贞：“三小姐，你为何也来了？”

林有贞听着小丫头的话，感觉到不大对劲，她停下脚步，问静梅：“也？在我之前还有何人来？”

静梅：“林慧和林贤来了，她们刚走”

林有贞知晓林慧的德行，生怕林慧做出出格的事，她不安的问为嫣：“嫣妹，她们可是为难你了？”

为嫣摇了摇头，她看到林有贞头上的汗珠，递了个帕子给她：“无事。三姐姐来的如此急，可是有何急事？”

林会贞放下木匣，坐在圆凳上，先说正事：“我来，是要告诉你。明日去平阳王府，万不可穿鲜艳的衣裳，尤其是红色！”

为嫣想着先前林慧说的，她知道林有贞自然不会欺瞒自己，许是那两姐妹又在使坏。

她有些狐疑的问：“不可穿红色？消息可准确？”

林有贞：“准！我有个相识，她在平阳王府做事。据她说，平阳君不喜红色，是因常年征战见了太多血色。只要见到大红之物，平阳君便会触景伤情，想起死去的将士”

为嫣垂眸笑了声：“原来是这样”

林有贞同为嫣一样，也是庶出。她母亲是林复娶的第二房妻子，和为嫣不同的是她的母亲还尚在。虽是庶女，但林慧不敢明目张胆的欺侮她。

她性子直爽仗义，见不得林慧无故欺负人，便时常林慧作对，时常把林慧气的摔打屋里的东西。

对待为嫣，她也是照料周到。

几月前，大夫人为了节省府内开支，不再给下人们统一发放月例，而是给每个院发几贯月例。这月例包括了院里佣人的月例，和一切杂七杂八用钱的地方。

从那时起，有贞便知道为嫣院里不好过，连马车都被大夫人拿去拉府里的杂物了。这次来，是让为嫣同她明日同乘一辆马车前去“嫣妹，明日，你同我坐一辆马车前往可好？”

为嫣笑着应下：“好”

有贞说完，才想起还有一件事，她将一个木匣子推到为嫣面前，娓娓道来：“方才，我回府时，刚好看到了黄府的小厮拿着木匣子站在府前。他说这是映之姐给你的，我便顺路给你拿过来，免得让林慧贪了去”

为嫣看着眼下的木匣子，往日时常敛着的眸子涌出波动，波动在眼底转瞬即逝，她和声轻问：“映之姐回来了？”

有贞点了点头，道：“我听小厮说，为了去明日的讲学，映之姐便提前回京了”

为嫣耳上听着有贞说话，手下轻轻的打开了木匣子，里面是一本“伤寒杂药论”

静梅知道黄映之和为嫣一向要好，此次黄映之去西州许是带了新奇的物件。

她歪着身子，好奇的看着匣子里的东西，看清后才发现竟是本书。

这书，不就是前几日小姐刚看过的吗？她又不太确定，只好轻声试探着问为嫣：“欸，小姐。这本书，你好像有本一摸一样的”

为嫣的目光停在书上，道：“几月前，我曾和映之姐说过，想要这本伤寒杂药论，只可惜这书流传在西州，京城难得买上一本。映之姐一走便是两月，定然不知我已买了此书”

有贞不爱舞文弄墨，光是想想坐在那书案前，便会头晕目眩。

因此，她对自己这个整日看书的妹妹甚是佩服。

她用手托着脸颊，眼睛笑笑的，嘴上逗弄着为嫣：“嫣妹，你天天看这些医书。依我看，改日你便能开个医馆了”

为嫣收起木匣中的书，听着有贞的话，笑着讲：“三姐姐莫要打趣我”

有贞喝过一盏茶，见时间不早，也不便久留，她起身同为嫣告别：“我回院子了，明个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