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易!”彭江冲进宿舍。他眼前是一个蜷缩的人,那人在他进门后强行舒展了身体,像是怕他看出他很痛苦的样子。
彭江气恼,“哪儿疼?我看看。”他扒开侧身躺着的人,“别他妈装了,看看你的脸色。”
他说的很对,卢易的脸色青白相间,能看出他很痛苦的样子。即使这样,他依然表情平静,看不出一点痛苦感。若不是刚才蜷缩着的身体,彭江根本想象不出来他会疼的样子。
“去医院,起来。”彭江扶他起身。
“不必。”卢易看向他,“我喝了凉水,胃里受了刺激,躺一会儿就好……”
彭江打断他,“赶紧给老子起来,说什么都不管用,今天你必须去医院。”
“我是医生,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不打紧。”说着话,他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柜子,“你帮我拿来止疼片,我吃了就好。刚才胃里抽筋,我动不了。”
彭江想要拽他起来,却发现自己一碰他的身体,他就会抖一下,看来是自己的动作力度太大刺激了他。
考虑到他了解自己的情况,他也确实是个医生,彭江就跑去衣柜里给他找止疼片。
“这个混蛋。”彭江在衣柜翻找好久才发现了被卢易藏起来的几瓶子的止疼片。
拿着药瓶,彭江给卢易倒了热水,他也没顾得其他,给卢易用了自己的水杯。盯着卢易吃了药,他去摸了摸卢易捂着肚子的手,察觉他全身冰凉,他立刻跑了出去。
从杂物仓给卢易翻出来一个输液瓶,彭江在里面灌了热水,跑着送到了卢易面前。
“快快快,放在胃前面暖一暖。”彭江掀开卢易的被子,摸了摸他胃部的位置,将瓶子隔着他的衣服贴在他胃上。
卢易可能太疼了,又不想喊出来或者表现出来,他就那么强忍着,沉默着。
彭江真想打倔强的人一拳,见他扶不稳瓶子,他就用手钻入他的被子替他扶着。他需要贴紧卢易才能这样做,所以他再次近距离地看到了他已经青白的脸色。
“你如果疼,就喊两声。”他在卢易面前提醒他,都想替他喊一喊。
卢易摇摇头,“我不疼。”
“你……疼死你。”彭江不再劝他,将水壶在他胃上压紧了些。
可能是水壶的温暖侵染了全身,也可能是止疼片起了作用,卢易的脸色慢慢恢复红润,额间的汗珠也慢慢褪下。他平静地躺在床面,慢慢将手放在了彭江给他扶着的暖瓶上。像是睡着后的无意识表现,他将手贴在彭江温暖的手背上,慢慢握住了。
“睡着了都不忘占我便宜。”彭江察觉他紧握着自己,想要抽手,却发现他一动,卢易的眉梢就会紧蹙,仿佛胃部下一秒又会剧烈疼痛一般。
彭江只能忍着,让一个男人的大手与他交握。不一会儿,温暖也侵染了彭江的全部思绪,他眼皮沉重,不知不觉就趴下睡着了。
两人一睡到了深夜才醒。卢易先睁开了眼睛,他面前是彭江浓密的头发,手里是彭江的手背,身上是彭江压着他的一半身子。
卢易想动动身,却发现这个人可真沉啊。他想,也对,彭江是个男人,看着虽瘦,但骨头却重,压在他身上时格外有分量,就连骨骼都十分宽大,应该和姑娘们的不一样。
再听他因为睡姿不舒服偶尔传出的鼾声,也是沉稳有力,是个男人应该发出的。
就这样想着听着,卢易等待着彭江的苏醒。他很感激这个人午饭后想起了他,来宿舍看了他。给他暖胃的工具,给他找到了止疼片。
有多少次卢易一个人在家里,他都疼得做不了这些。他那时候也想着给家里添个人,让那人能照顾一下他。可是,他又不想被人打扰他的生活,他觉得独处时能够思考,孤单时能保持冷静,这种生活适合他,也很好。
现在一切想法似乎被彭江打乱了,卢易又开始想,要不要找个人过日子啊?
找谁呢?林场口碑不错,又好像对自己有意思的周小楠吗?
可是,他不喜欢这个女人,没有感觉就不要在一起,他奶奶和爷爷离婚时就曾经说过这句话。所以,为了避免最后会离婚,卢易摇了摇头,他清楚周小楠和自己并不合适。
再想想以前生活的地方,他遇到过很多类似周小楠的女人。那些人叫什么他都不记得了,想想,也不合适吧。
轻轻捏了捏彭江还在自己掌心的手背,他悄悄叹了口气。他从未因为某个问题如此纠结过,这个问题他突然觉得很复杂,不是他现在所学的知识能够帮到他的。
再一想身上这个男人,好像也对男女的事情不太精通。尤其是面对面馆老板的女儿,好像是叫小芬的女孩,彭江也没探查到那姑娘对他的喜欢。
对于自己会记得小芬的名字,卢易格外意外。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卢易慢慢察觉,他对自己这个搭档身边的人好像记忆深刻。就连对蔡壤的接触,好像也是因为这个搭档不喜欢人家,他就气他一样的故意和他很亲……
想到这里卢易竟然笑了出来。他什么时候开始跟人这样较真了。是不是彭江以前总是想欺负他,让他有了报仇的念想,所以反过来开始报复他了?
卢易移了移脑袋看窗外的月色,屋里一片漆黑,却因为月光的照入显得格外神秘。他和彭江这种姿势睡觉,别人怕是想都不敢想吧。卢易惊觉,若换作以前的自己,他肯定碰都不会让彭江动自己一下……
现在可好,这人直接将手伸进了他的被窝里,还想霸占他一半的床位。卢易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给他脸了。
想到这里,他掐了彭江的手背一下。
“我靠!”彭江瞬间惊醒,从卢易被窝里抽出手,用一脸惊恐又刚睡醒的样子对卢易说:“你被子里有大蚂蚁或者啥虫子,夹了老子一下。”
卢易借着屋子黑暗笑了一下,他假装检查了一遍被窝,摇摇头,表示没有发现。
彭江给他看了看手背,“真的有,你小心着点,这东西力气不小。”
卢易点点头,忍下了笑意。
看他神色还不错,彭江问:“你怎么样了?”
“没事了。”
“没事就好,吓死我了。”彭江觉得说这话有点奇怪,就强行解释说:“下次你再有这种会死人的情况发生,又不打算告诉我,你就换个地方住。你要是死这里了,我晚上肯定吓死。”
卢易闭了眼睛不搭他的话茬。
见这个过河拆桥的人冷血无情的样子,彭江气的在空气里打了他两拳。他揉揉自己全身麻痹的血液,对刚才睡觉的姿势一点都不满意,“为了照顾你,我差点血液不流通了。”他借机诉说功劳,想从卢易那里套点话,“如果我问你胃是怎么回事,你会不会说?”
卢易一只胳膊搭在额头上,淡淡回:“和腿一样,都是旧伤。”
“好好好,继续保持您的神秘身份吧,小爷我不配知道。”彭江觉得也睡不着了,就转身离开了屋子。
走了七八米,彭江敲了敲刘多金的宿舍门。
“谁啊,大半夜的。”刘多金叫嚷着来开门,一看彭江的脸立刻阴了下来,“大哥啊,现在鬼都不半夜三更敲人家门打扰人家了,你作什么幺蛾子。”
彭江推门进入,打开了屋里的灯,顺便吵醒了一脸懵的牛牛。
“我要换宿舍。”彭江上来就说。
“那就换呗,上次不是收拾好一间屋子了吗?”刘多金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陪他说话。
彭江坐在他床边打了他一下,将他重新叫醒后才说:“你应该问我为啥啊?”
“哥??我亲哥?”刘多金气的坐了起来,“你来我这里是打算表演自问自答吗?”
彭江对他挑挑眉,“我就当你问了。至于我为啥要换宿舍,我是觉得卢易不信任我。”
刘多金无语地看着他,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因为他知道,自问自答环节不用他帮忙,彭哥自己表演就行了。
果然,彭江站起身开始解答自己说的问题。
“卢易他不信任我,那就是不把我当搭档,当兄弟。我跟他睡一起干嘛?看他胃痉挛啊?”彭江在人家宿舍走来走去,“他身上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我就挑一两件问了问,人家就含糊其辞地躲过去了。”
彭江瞥向闭上眼睛的牛牛,“你说这是搭档干的事儿吗?牛牛?”
一听他点了自己的名字,牛牛立刻精神一下,摇摇头,“不是彭哥,他就是没把你当兄弟。”
“还是咱们奶娃子觉悟高。作为多金的搭档,你可谓是有问必答,啥秘密都没有。你看看哥哥我……”彭江坐在了牛牛床边,吓了牛牛一跳,他怕这个脾气不稳定的哥哥将受来的气撒在他身上,所以掐了自己一下,不让自己再打瞌睡了,认真听着彭江讲话。
听他滔滔不绝讲了十分钟左右,牛牛得出中心思想,也就是他在搭档面前存在感太低,或是说,搭档太优秀,早就看透了他,而他却没本事看透人家,所以他难过、纠结又不服气。
牛牛看看墙上显示凌晨四点半的表,觉得应该说点什么送这尊佛出去,就大着胆子说:“彭哥以前那么傲气,都不在乎别人的,干嘛非要知道博士的事情?不去想不就行了?”
“可我们是搭档啊?”彭江似乎被问住了,就想了这么个回答的方式。
“搭档怎么了?我跟多金哥也是搭档,也不全都了解对方秘密的。”牛牛有些不敢讲地说:“就跟彭哥之前的师父一样,彭哥不也有很多师父的秘密不知道吗?”
他以为提起冯正的事情彭江会跟他急眼,却没想到彭江不但没有着急,反而思考起了。
“也是。”彭江察觉牛牛说得有道理,“是我太执着了,我管他的秘密干什么?”
说完,他拍了拍牛牛的脸,“好孩子,真是个解忧果。你们睡吧,我不打扰了。”
“多谢大哥成全!”刘多金见这大爷终于肯走了,立刻钻进了被窝里。
彭江再次回到宿舍,他走到卢易床边看了看他,见他已经睡下,就回到了自己的床上。他扭头盯着那人的侧脸,警告自己,他既然都已经到这林子里来了,以前那些事情就是过去式。就像自己跟冯正之间的事情一样,留心底就好,没必要非得说出来。
他呀!别在纠结窥探人家的事情了。
终于想开后,彭江也就安稳入睡了。这一觉本来很好,却被几声急促的敲门声给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