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易心里一慌,陷入了起卧难做的境地。他这辈子还没被男人靠过肩膀呢,或者说,没被任何人借过肩膀。他很注意跟别人的分寸与接触,就连他奶奶,都没有这样与他并肩靠拢过。
卢易的心神无法平静,他想着,要不要叫醒这个人?他又想着,叫醒他说他离自己太近了会不会太矫情?大家都是男人,澡可以一起洗,觉可以一起睡,这应该没什么。
可是这个人也太不讲究了,呼吸的气息扑在他的脖颈间,手还搭在他胸口,这会儿又到腰上。挤着他像是睡了个人形抱枕,还偶尔发出吧唧嘴的声音。卢易害怕地斜他一眼,生怕他在自己身上流口水。
就这样,卢易想着,纠结着,慌张着。直到他听到了刘多金的叫声,“我靠!那是个啥?”
这声音给卢易带来一丝希望,给了他一个起身的理由,他推了推彭江,在他睁眼的瞬间,在离他的脸很近的情况下,给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怎么了?”彭江小声问他,见他半躺着在上方,以这样一种一上一下的奇怪姿势讨论着刚刚发生的事。
“有情况,出去看看。”卢易被彭江挡着没法儿完全起身。
彭江从帐篷爬了出来,看见了盯着远处树林的刘多金。走去和他站在一起,彭江问:“看什么呢?”
“那有个人。”刘多金指向密林深处。
彭江定睛看去,果然看到一个黑影,只是这次的黑影和上次的有些不同,这次的黑影站在那里不动弹,而且是背对着他们。
卢易朝两人瞅的方向看去,淡淡说:“是牛牛。”
“啥?”刘多金立刻去牛牛的帐篷查看,他果然不在里面。
“哎呀我去!他又梦游。”刘多金好像知道牛牛的这个情况,就赶紧朝那个黑影跑去。不一会儿就把他牵了回来。
彭江意外,“我怎么不知道他有梦游的毛病?”
刘多金解释,“就是刚来林区时梦游过一次,之后就没再发生过了。”
卢易提醒两人,“将牛牛送到帐篷里吧,不要叫醒他。有时候梦游是因为对环境不了解紧张导致的,他应该是第一次睡林子里,心里害怕。”
刘多金扶着牛牛回到帐篷,看他躺好不动后才离开。
这时,卢易已经和彭江坐在了火堆旁边,他对刘多金说:“今晚我们都别睡了。”
刘多金见牛牛状况不断,就点头同意了。这样,三个人围坐在火堆旁边盯着火苗和树林一起守夜。
“小彭。”刘多金打破了沉寂,“过段时间你陪我去红乡镇一趟。”
“红乡镇?”彭江记得这是个离这里不远的镇子,“你小姨住的地方?”
刘多金点点头,“是啊。我妈让我抽空去看看小姨,她不是怀孕了吗,也不方便找我妈了,一个人在家也不安全。”
彭江疑惑,“记得阿姨都是自己去找小姨的啊?”
“我爸腿崴着了,走不了路,我妈在家照顾他呢。”
“怎么没听你说过,叔叔受伤严重吗?你要不要回家看看?”
“不严重。”刘多金摇摇头,“休息段时间就好了。我爸现在过得特别自在,整天指挥我妈,估计好了他也要再装几天。”
彭江知道,他爸和刘多金他爸都是妻管严,平日里没少在老婆那里受气,也没少干家务,有这种休息的时候,他们肯定要装一装的。
“不严重就行。”彭江放了心。他又想起刘多金小姨的一些事情,就问:“咱小姨和小姨夫他俩……”
提起这个刘多金就心烦,“好一点了。我也是听我妈说的,自从我小姨怀孕后,那王八蛋改了许多,开始出去打工挣钱了,不再整天抽烟喝酒赌博了。”
“能改就好。”彭江拍拍他的肩膀,“等过几天我们都不忙了,我陪你去看看小姨。”
刘多金叹了口气,“我小姨也太倒霉了,怎么会嫁给这么个东西。好不容易盼来了离婚,竟然还怀孕了。我劝过她不要再跟这种男人过日子了,她说有了孩子,或许就不一样了。我也不能总劝人家离婚呐,看我小姨又不想离了,我也就没法儿说什么了。”
彭江撇撇嘴,“原则上,我觉得小姨应该离婚。可我们不是她,这日子过得好不好,嫁的人行不行,只有她自己知道。”
“道理我都懂,我就是讨厌那个男的。”刘多金咬咬牙,“都说赌博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我不信他能改。”
彭江打听,“阿姨怎么说的?有没有听说那人再去赌了?”
“我妈说她去瞧我小姨时,那人多半时间在打工挣钱养家,也没听小姨说他去赌。”
彭江拍拍刘多金的肩膀,“或许他真的改邪归正了,我们往好的方面多想想。我瞧着小姨不是个没主见的人,若是那人再变成混蛋样,我相信,即使有了孩子,小姨也不会再跟他过了。”
“希望如此吧。”刘多金叹息,他突然看向卢易,“博士也一起去吧,有医生跟着,我觉得比较放心。”
彭江冷笑,“他也不会看妇幼的病啊。”
“那可不一定,咱们博士让人意外的地方多着呢。”
彭江瞅向卢易,“你会看吗?”
卢易神色淡淡没有回答。
彭江对刘多金挑挑眉,“瞧见了吧,被难着了。”
刘多金期待地看向卢易,“博士,你要不要跟我跑一趟?”
卢易垂目想了想,“好。”他轻轻回。
三人聊了一会儿,彭江有些口渴了。他拿出水壶喝了口水,不自觉地递向了一旁。盯着他递来的水壶和开口的瓶嘴卢易微微蹙眉,彭江见他一直不接,这才想起两人还没好到可以共用一个水壶的程度。
他隐下尴尬,将水壶转向给啥喝啥、给啥吃啥的刘多金。
‘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刘多金的话匣子又打开了。彭江偶尔接下话茬,卢易则全程听他们说,倒是不废水。不过,他坐了一会儿,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口也干了起来。他拿出自己的水壶,摸了摸水壶的温度,有些冰凉。他微微蹙眉,稍稍喝了一口。
三人守了一夜,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现象,唯一一次惊恐瞬间也是牛牛制造的,关键他还不记得。
四人收了帐篷,灭了火堆,清理了个人垃圾和痕迹,就回林场去了。
高主任也知道这晚不会有结果,所以没在办公室等待他们汇报情况。四人感谢他的善解人意,都回宿舍补觉去了。
直到午饭,他们又聚在了一起。
柳二爷今天熬了姜汤,这几天林子里的感冒情况有些严重,牛牛的病也有从上火往感冒上转的苗头。
“这几天都注意点啊,别感冒了。”柳二爷陪大家一起坐下,“博士给了我一些预防感冒的小建议,我最近盯着大家做一做。喝姜糖水也不是万能的办法,大家平日里多锻炼锻炼身体,多开窗换气。尤其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别以为身子骨硬朗连个御寒的外套都不穿,这会儿就应该学学我,秋衣秋裤整起来。”
彭江含着姜糖水一喷一喷地说:“二爷,你真是越来越啰嗦了。”
“都是博士给的建议,我复述的。”
“我不信,他话可没这么密。”
柳二爷笑了笑,“我复述的时候加了些词组和自己的建议,所以多了点。”
彭江一副很了解卢易的样子,“我就说吧,你刚才说的话,完全不是卢易能说出来的。”
提到了卢易这个人,柳二爷问彭江,“你怎么不叫博士来吃饭?”
“他说不饿。”彭江漫不经心地回。
“这可不行啊,晚饭不吃就算了,午饭不能不吃。”柳二爷敲敲彭江的碗,“你作为搭档就该关心一下人家,别只顾得自己吃。”
“他不饿我能怎么办?硬塞他嘴里吗?”彭江无语,“又不是小孩子了,吃个饭都要人管。”
牛牛低着头左右眨着眼,像是有话要说,却见彭江这副样子,吓得将话噎了回去。
刘多金察觉到了他不一样的神色,“别告诉我,你又偷听到什么了?”他看着牛牛,“你现在真的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那个……”牛牛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故意要听,这消息就这么进耳朵里了,你们说,我听到了怎么办?又不能从耳朵里拿出来。”
刘多金挑挑眉“别卖关子了,听到什么了快点说。”
牛牛抿抿嘴,很像他平常要断句的样子。
彭江指着他提醒,“一次说完啊,故意卖弄神秘我就揍你。”
被他这样一恐吓,牛牛不再带样子,直接说:“这事儿还是过节的时候,我在食堂听到的。那天博士陪□□逛完林子回来时,□□让他一起吃晚饭,他说……”牛牛又想断句,被彭江瞪了一眼后,立马说:“博士说他的胃里有子弹……”
牛牛觉得表达的不对,又改口,“说他的胃被子弹伤过,所以医生不建议他吃太多东西。”
彭江惊得站起身,他想了想今天喊卢易吃午饭的情形,那人躺在床上也不说话。彭江以为他不想吃饭就没在意,然后一个人走了……想到这里彭江十分懊悔,他立刻从食堂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