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姬弓着身子,狐狸眼端详熟睡的道士。
人长的楚楚衣冠,却不干人事,竟把一只毛绒可爱的狐狸丢下,太没人性了!
既然道士无情,就别怪她无义。
趁他睡着,把丹药拿走一切就没问题了。
她小心翼翼地挪动爪子,生怕吵醒臭道士。
苏姬在他怀中时就感到硬邦邦的药罐了,就在他身上无疑。
可他的戒备心太强了,还没碰到衣角,苏姬的脖颈就被一把抓住,直接拎起来。
“啊呜——呜——”
时祁眯起眼来,凝视她:“又干嘛?”
他早就察觉到小狐狸悄悄跟着他来寺庙,倘若踏实躲雨,他断然不会难为她,结果她这么不老实,动不动就往他身上窜。
苏姬被拎起的瞬间一惊,呜咽两声,心里叫苦。
她就是冷嘛,才不是贪图你的药。
当然,这些时祁可听不到。
时祁把她放下,看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苏姬双腿刚沾地便直奔他怀中,两只爪子扑在他胸前,蓬松的尾巴来回摇摆,一个劲的往上蹭像是没骨头般。
在苏姬眼里这是求抱抱式撒娇,来躲避被发现后的蒙混过关。
可落到时祁眼里,她和长虫没什么两样,扭曲着身子趴在他的身上用力摩擦,也不知道她在干嘛,看起来傻乎乎的。
“啧。”一声不耐烦从苏姬头顶。
苏姬:“?”
她怔仲片刻,简直不可思议。
这……这是被嫌弃了么?
时祁重新拽起她,不明所以,语气微沉地说:“你到底想干嘛,再不老实就扔你去喂狼。”
呜,好凶。
苏姬呜咽着,头朝屋外看去,冰冷的雨汽铺面而来,使她措不及防地打了个寒颤,两只前爪颤颤巍巍直哆嗦,意思不明而喻。
“冷?”时祁摸着下巴,疑惑地问她。
这身浓密的狐狸毛不应该经不起寒啊,而且这是春雨,微凉是真的,冷成她这样的不像话。
苏姬见他好不容易上套,欣喜若狂,狐狸脑袋疯狂点头,正准备往他怀里扑,身子忽然悬空,落到一推干草上。
时祁淡声道:“这样就不冷了”。
说罢,还不忘把草往她身上盖,转身闭目睡觉。
苏姬:“……”
小狐狸气馁,侧目盯了一会儿道士俊秀的睡颜。
看在他长的这么好看,有点脾气忍忍吧,只要死赖着他,就不愁没丹药。
*
清晨,雨珠落下聚集于叶心,宛如一窝水银团般,滴滴雨落下泛起一波涟漪,霁光折射在参差错落的旧瓦上,淡出一片光晕,如烟似画。
时祁睁开双眸,怀中有个软乎乎缩成一团,软糯似团子般。
他揉了揉眼睛,轻轻把小狐狸放下自己走出破庙,似有洁癖般将地上污泥和水坑小心绕过,脚步轻慢生怕水泥溅出。
这些都被跟在后面的小狐狸看在眼里,她特地留了个心眼,就知道臭道士要抛下她。
雨后地上的淤泥,苏姬一个爪子一个爪子的认真踩了去,乐此不疲地在每个水坑都留下狐狸印记。
然后……
她一个猛跃,三两步攀附眼前的白衣,一个清楚的狐狸脚印印在时祁的衣衫,似乎有意为之,“啪”的一下前爪快速地拍在时祁的左脸颊上。
猝不及防的一爪子,弄得时祁怔仲片刻后气急败坏,随后立马抹开脸伸手就要去抓苏姬。
苏姬哪能干等着被他抓啊,身手敏捷地跑下来往前跑。
跑出数十米时祁都没追上来,这才发现上当了,慌乱之时脚下一滑,被一条绳子绑着立马拉她回去。
就说睚眦必报的主怎么会放过她嘛。
时祁停在原地,纠结要不要把带在身边。
再往前走便是人烟聚集处,狐狸顽皮狡猾呆在捉妖者的身边,远比破坏人间秩序要安全。
他凝眸垂视,捆妖绳圈住她的后脚,缩的很紧,小狐狸皱眉露出难忍的表情。
此行很远,要是狐狸与尸虫有关立即斩杀也来得及。
时祁脾气很不好,厉声道,“你要是再不老实捆妖绳只会越来越紧,直到你筋骨断裂。”
手中的绳子却慢慢放缓,松松垮垮地套在后腿。
捆着就捆着,这样苏姬也高兴,臭道士虽然凶巴巴的,却没有他身上那把剑要人性命。
只要死皮赖脸地留在他身边变成人就是早晚的事情。
不知道走了多久,苏姬身心俱疲跟在时祁身后,仿佛在走一步她就要倒了,好在时祁终于停下来了。
苏姬抬头向上看,印着“和田镇”的牌子早已落土,灰尘遍布。
这个镇子也破旧不堪,倒像是无人居住,小狐狸撇嘴不满地跟上去。
拄着拐杖的老者看着时祁与众不同的穿着,立即上前,“仙人总算是来了,我们有救了。”
一声浑厚的嗓音把周围的人都吸引过来,眼睛在时祁身上打转,大家热情地把他请到屋内。
这就是时祁下山的原因,他奉青云台之命秘密下山收集四方石,青云台陷入危机大长老们突然集体吐血,灵核受损,性命可能会丧于此。
据说四方石可召集天地之灵气,能解救青云台的危难。
四方石分别散落于东西南北四角,四块灵石合力方能发挥作用,否则与普通石头无异。
青云台古籍记载没有人收集齐过四方石,如果有必定引起三界讨论,掀起惊涛骇浪。
百年间有无数勇士去寻踪迹,依靠每个人的经验最终写下这份地图,也就是时祁手中所握的卷筒。
要说有什么方法?
古籍中记载,各路勇士均得出一个结论——缘。
缘来则去,缘走则散。
这也是他被选中的原因,当年半路出家,拜在师尊门下说他有仙骨,加以修炼必能飞升,直至今日时祁并未觉得有何不同,也是因为缘吧。
和田镇位于东边地带,上次四方石出现的踪迹就是在附近,第一站来东边能很好地掩盖他此行的目的,和田镇镇上不安宁,村民乞求青云台能派人捉鬼,趁着捉鬼的功夫把四方石拿到。
时祁收起卷筒听村长描述:“每次听到有几声娃娃诡异的叫喊声,村里为数不多了男童便又要魔障般地跟着走,这一去再也没回来了。”
这时后面一个妇人,两眼噙着泪水朝着时祁大哭,“求求仙人帮忙,我的孩子已经很久没回来了。不求他生了,只求一个道理一个明白,为什么我们要遭如此凄苦。”
“这魔音大家都能听得到,但他们像是被选中般,不受控制地向前走,我们想过许多方法,把他们绑起来或者跟着他们一起去看,结果……要不就是绑起来的人像是失去理智,长出尖利的指甲,插入人的心脏不顾阻拦地冲出去,要不就是一起失踪。”
像是被下咒术,魔音入耳便是伤及五脏,时间越长诅咒就越深,得不到满足甚至长出獠牙,变成人面兽身。
如果都能听得到音响,就说明和田镇上所有人都被下咒了,慢慢地和田镇将无人生还。
看起来这件事十分棘手,时祁坐着双眸低垂,漆黑的瞳仁散发着深不可测的沉静,环顾周围的环境半晌开口,“是靠卖玉为生么?”
“是,但自从我们镇开始闹鬼,都嫌我们镇的玉石不吉利。”村长说。
买玉的人讲究风水,和田镇出了这样的事儿,自然来买玉的人减少。
“带我去看看你们挖玉的地方吧。”时祁起身跟着他们走。
闹鬼?一般都是人搞鬼,鬼界是不会随意找人的麻烦。
苏姬跟着时祁环视一圈,这村人太奇怪了没有年轻人,只有一群上年纪的,当然生意不好。
和田镇石农挖掘玉的位置偏远,要去河道才能挖采,苏姬走了好长一段路又饿又累趁着时祁忙着,鼻子嗅了嗅望见另一片地有好吃着,奔着就去了。
水往低出流,磊上排水沟,将较小的石头冲走,这样把大的鹅暖石留下方便挑拣,石农们穿着斗笠排成一字,赤足踏石弯腰拾玉,积累非常多经验的石农,一下就能分清哪个是玉哪个是石。
小狐狸看到有水玩,便不自觉的吸引过去了,水面如镜爪子轻拍荡漾层层水波,身上的每根毛徒然竖立起,狐狸兴奋极了,“扑通”一声,在无人的角落里泛起一大片水花。
时祁随手拿起一块玉,触手冰凉润滑携着泥泞,傍边的村长向他解释,“道长好眼力,这块羊脂玉可制成吊坠或手镯,不仅美观还有益心脏,血液流通。”
“你们卖玉之前生意好么?”时祁拿着玉石问。
“自然是好,我们的出产的玉石是这方圆的上等品。”
“可否有对家?”
村长摇头,“不曾。”
和田镇生意好就是占据了一片河段,才能繁荣。
村长正疑惑为何道长会有这样的疑问时,下一秒,时祁用力一捏,手中的玉石瞬间粉碎,浓稠的黑雾从中冒出,只剩一堆碎石从中掉落。
村民们傻了眼,石农也直起腰来慌张地面面相觑,相互小声低语起来。
“仙人,这是……有人要害我们镇啊。”村长忧愁起。
时祁凝目思虑,正想去看看河道的另一端是否有古怪,忽然一青年拉拽他的长袍,嘴中大喊,“仙人好好看啊,可带……带我飞升。”
村长见状赶紧和其它人拉开他,两人把他按在一旁,防止他在做任何逾越行为。
柳州生眼睛有些对眼,衣领是歪的露出大片肌肤,两个袖口一长一短,甩着上身左右摇晃,开口不依不饶地,“放开我,我要飞升,别管我……”
旁边的村长小声对时祁说,“这人有些疯癫不用管他,不碍事的。”
说着,给边上的人使了个眼色,柳州生呼喊着被拖了下去。
时祁并不在意,正要移步去河道尽头看看,被村长打断,完全不在意已灭的玉石,热情邀请他,“仙人,要不先我们镇上的玉室看看吧,那里的玉乃是绝品上乘。”
村长盛情邀请,时祁只好作罢,跟着村长回去。
春光轻柔,时祁在一群中格外显眼,长身玉立的身姿,配上不苟言笑的面容,绝世清冷。
苏姬躺在水里欣赏那张俏脸许久了,心里美滋滋。
她忽地想起黄莺儿的话,越是接近帅气的男人,修行也就会到浑然天成的地步。
修行她不知晓,但心情的确愉悦了些许。
直到那倒身形离她视线越来越远,苏姬立即起身,僵直一刻,来不及顾自己的形象,三两步地赶紧追上他。
忽地一只黝黑狐狸从人群中冲出,摇着长长地尾巴,若无其事状贴着时祁走。
可吓坏她了,总算赶上了
看到苏姬的那一刻,时祁神色十分难看,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顺便还把衣摆拂正,似乎要和她划清界限。
苏姬:“……”
配上时祁盯着她的眼神,春风吹来都让她打了个哆嗦。
苏姬的每一根毛上都侵满了泥泞,尤其是鼻头处堆满了淤泥,除了露出两只精灵般流光煽动的双眼,已经完全看不出她是一只棕狐狸了。
还是村长先开口调和,“先请几个人把道长的狐狸冲洗一下?”
时祁依旧冷漠,把刚才的嫌弃表现地淋漓尽致,“不必麻烦,就让她这样。”
“……”
狐狸扬头表示完全不在意,不就有点泥巴么,瞧你大惊小怪的样子。
苏姬依旧我行我素地跟着,来到一个挂着琳琅满目石头的室内,与河边的石头大相径庭,许是心中压着心事,她对这些提不上兴趣。
察觉到时祁的刻意疏远,惆然若失感涌上心头,似一团乌云密布盘旋,断断续续地在她心里下雨。
苏姬自知无人理她,找了个角落窝着,渐渐地睡意朦胧,靠在一旁昏昏欲睡。
*
迷迷糊糊地醒来,抹了抹嘴角旁的口水,凉风入怀打的狐狸一激灵。
苏姬下意识看向自己这一身泥,不好意思地蹭了蹭,她想起和时祁闹别就,没来得及哄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就不下心睡着了。
和田镇能住人的地方不大,换洗的地方和内室相连,几声洗澡的水音很容易被灵敏的狐狸耳朵听到。
苏姬起身看到屏风后面的水声来源,顿时困意全无。她没有见过这样臭道士,明明都是他,但就感觉不穿衣服的道士更有人味。
即便泡在浴桶中只是露一个肩头,小狐狸的本性瞬间暴露无遗。
额前碎发打湿,水珠挂在无暇的骨相,从脸颊滑到锁骨再滴落至下,空气中腾起的雾气钻入小狐狸的耳朵,耳轮缓缓划着圆圈,眨巴着眼睛似有光影流连。
脑袋还没想好身子就已经迈了出去,似乎忘记了她全身脏兮兮的。
没有任何的技巧,一头扎入木桶中,四只爪子一个都没有碰到水,就被时祁手疾眼快擒住她的后颈。
苏姬一惊,自认倒霉。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两根手指恰好捏住她脖子,过了半天泥巴已经拧成固体牢牢都扒在她身上,苏姬如同一座石膏像。
“你干嘛?”被人打扰洗澡,时祁没好气的问她。
为了不显的自己像登徒子,只好不说话,四肢无力暗戳戳地指明自己身上脏也要洗澡,两只爪子还十分敷衍的做了两次“拜拜”的动作。
苏姬已经不指望与美男泡澡了,这委屈受不得,真的很讨厌被人抓着后颈!
任人摆布的样子好狼狈呜呜。
一人一狐就这样僵持在浴桶中不动,这次时祁出乎意料地笑了,把苏姬看的一身冷汗,这表情像是要扒她的狐狸皮。
时祁想起他还没来青云台的时候,在他家乡霄云村遇到的一只橘猫,它要比这只机灵的狐狸瘦很多,也会为了讨要吃食而向他作这个动作,可后来的那场大火不知道它去哪里了。
时祁把狐狸放到地上,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件宽大的袍子正正好好盖在她的身上,眨眼之间时祁已经换好衣服,重新抱起苏姬换了一桶新水给她洗澡。
苏姬当然不情愿了。
一没占到他便宜,二反被抓到吃力不讨好。
但是,还特意为她打水洗澡,狐狸心里还是有点欢喜的。
他的手好温柔啊,狐狸耳朵一下就软趴趴下来,顺着她的狐狸毛,好舒服啊。
就是这手这么放、放到她……
你别乱摸狐狸屁股啊!
“给你洗澡可不能再捉弄我了。”头顶一声,是苏姬从未听到他温柔的声色。
苏姬慌神片刻,顺着他的话点头答应下去。
她在想,是不是可以不用费力的偷丹药,或许臭道士表面很凶,语气很硬,但实则是一个很柔情的人,至少是对小动物的她呢?
扮柔弱总比被当成“小偷”容易开脱吧。
在第三桶水的冲洗下,终于把她身上的淤泥洗净,小狐狸跳到床上,盯着四角垂下来的香囊玩耍。
烛光映在帷帐上摇摆,锃亮的棕毛在光线的折射下耀眼夺目,身后蔓延而来恰到好处的光晕像镀了一层金箔,两旁竖立的耳朵配上她目光炯炯地淡色瞳孔,愈加显机敏灵动。
暖光照耀小狐狸逐渐阖眼,把脑袋埋在前爪之间,蜷曲成团。
不久,身旁被褥下沉,风从窗前吹来,烛火忽明忽暗,倏然变凉,狐狸转身钻进一块似暖炉般的抱枕,便又缩成团安心入眠。
苏姬:草?真的有好多草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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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和田镇(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