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跟着车队继续赶路。
因为受了伤不能颠簸,这一路上它是在马车上度过的。
京城带来的药自然是最好的,多用了几次再加上悉心的照料,小狐狸恢复地很快。
没多久,那双原本灰暗的眼睛恢复了光彩,好奇地打量马车中的唯一一个人类。
可惜盛王殿下高冷不近人情,连动物情都不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闭眼睡觉。
小狐狸好几次跳到他面前,趴在软垫上打滚撒娇全部被无视。
实在过分了,裴牧归就会睁开眼,淡漠地拎起它后脖颈的皮,毫不留情地扔进笼子里。
第一次被扔,小狐狸耳朵往后撇,怂兮兮地趴下来,小心翼翼地观察他是不是生气了。
时候久了,小狐狸跳脱的本性克制不住 ,它伸爪子扒拉笼子门,轻轻一推,竟然开了。
小狐狸先是不相信,继而如履薄冰地探出脚,见裴牧归没有反应,它又变得欢喜起来。
有了这次经验,它愈发肆无忌惮。
安静高雅的马车变得凌乱,归置整齐的物品东倒西歪。
而看似高高在上的盛王,也并不像外表那样冷漠,起码容忍度高的超乎常人。
在狐狸毛又一次落在头顶时,裴牧归睁开眼,淡定地拿下来,拎过在脚边玩的不亦乐乎的狐狸,把毛放在它的鼻尖上。
小狐狸鼻子皱起,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喷嚏。软软的毛吹出去好远,在空中晃晃荡荡几下,落回到小狐狸头顶。
像凭空长出的呆毛。
裴牧归眉眼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放下小动物,重新阖上眼。
回过神的小狐狸抬头看他,盛王唇边的笑还没来得及消散,玉尊似的脸像下了凡。
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在一个黎明破晓的清晨,一行人到达了目的地。
杨洲盛王府,自裴牧归说要来,裴林焠就派人开始修建。
里面的装潢自是不用说,皇家的东西还没有不让人惊叹的。
裴牧归敷衍地转了一圈,直接召集人到书房议事。
里面自然都是亲信。
一个穿着官袍的白胡子老头施了礼,“微臣听闻盛王殿下在杨洲外的林子遇袭,可安否?”
裴牧归垂眸,随意理开一封信:“不要说废话。”
老头直起身,“殿下怀疑谁?”
裴牧归看完信,指节曲起在桌面轻轻敲了敲,不答反问:“各位有何看法?”
另一人道:“殿下,卑职认为很有可能是唐氏余脉。”
老头反驳:“不可能。先不说唐氏还有多少活着的人,就算有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
那人:“许是想鱼死网破也不一定。”
老头还要说什么。
裴牧归看向一直没说话的人:“苏易,你呢?”
苏易稍稍摇头:“殿下,臣不知晓。”
裴牧归颔首:“诸位看一下这封信。”
他递给离得最近的老头。
老头接来读完,满脸凝重。
剩下两人也是同样复杂的表情。
老头拱手:“不知殿下从何处得此书信?”
就内容来说,此人的险恶用心简直跃然纸上。
*
事没议多久,岁暮跑来敲门。
暂且商量不出所以然,裴牧归挥散了这群人,走出去,“何事?”
岁暮老实中透露出一丝紧张:“殿下,小狐狸不见了。”
他好几次亲眼看到小狐狸胆大妄为,爪子都搭在了王爷腿上,王爷不仅没有不满反而放任自流,说明什么?
说明这只狐狸已经被殿下接受了啊!结果现在被他弄丢了,殿下肯定很生气。
岁暮蔫蔫地垂着脑袋。
头顶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嗯。不见就不见了。”
岁暮:嗯??
他愕然抬头。
裴牧归侧眸:“还有事?”
岁暮呆呆傻傻:“没有了。”
他满脑子都是殿下竟然不伤心?是因为不忍心责罚吗?殿下真是个好殿下。
走出一段距离,他才猛然想起另一件事,拍了下脑门,快步往回走。
从京城带来的东西再加上皇帝的赏赐,物件很多,都在库房堆着,府里没有管事的女主人,完全交给下人不太可能。
裴牧归正带着听筝和李鹤全去操持一番,顺便安置自己带来的亲信。
走过水池边时,他停下脚步,看着里面的游鱼,眸色深深。
李鹤全试探:“殿下可是想念昭彰皇后了?”
裴牧归定定注视两息,才缓慢开口,“李伯,只是观水,能怀念什么。”
李鹤全告罪:“是老奴逾矩了,殿下恕罪。”
裴牧归抬手:“无妨。”
一道声音远远传来,“殿下殿下——!”
裴牧归皱眉。
岁暮气没喘匀,“殿下,门外,门外有……”
“有什么?”
听筝面无表情伸手在他背上点了几个穴位。
岁暮终于呼吸顺畅了,一口气说完,“门外有只死兔子。”
听筝:“不要骂脏话。”
岁暮一噎,认真强调:“是真的死兔子。死去的兔子。”
裴牧归重复:“死去的兔子?”
岁暮:“不知道是谁恶作剧弄来的,就这样大喇喇地放在门口,着实过分!”
裴牧归仍是那副沉静模样:“随本王出去看看。”
一行人来到了王府大门。
金乌至高处,曦光挥洒,暖洋洋落在地面,还有地面上的隐隐散发腐烂气息的沉眠白兔。
盛王殿下容忍度高,但不代表能接受乔迁第一日就在门口迎接一只死物。
活的还没来,先来了死的。
在诅咒谁?
裴牧归目光落了须臾,撩起眼帘缓慢环视四周。
因着想过清闲日子,盛王府邸建在郊外,四周种了竹林,风起,瑟瑟作响。
清幽至极。
也给了下咒之人极广的藏身之地。
裴牧归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他眉心微隆,似乎是觉得头疼。
岁暮在林子里蹿了一通回来,遗憾,“殿下,没找到。”
听筝缄默片刻,“是不是京城那群人……”
岁暮脑子一动,理着逻辑顺道:“肯定是,那群人阴狠招数做的多了,眼见偷袭不成功,就想了这个损招来,下作!”
听筝也觉得很有道理。
裴牧归视线扫过两人,没说话。
李德全看看天空,手握拳在掌心锤了下,赔笑,“老奴刚想起来,这都快过饭点了,殿下,不如先去用了早膳再说?”
裴牧归淡淡地嗯了声,交代门房:“把这个扔了。”
“是。”
几人转身回了府中。
不远处,一个穿着橘红色圆领袍的小少年踮脚翘头,圆亮的眼睛异常漂亮,尾部微微上翘,给纯真的气质添了一份明媚的娇俏。
头顶是两个上竖的耳朵,毛茸茸的尖尖轻微抖动,似乎在紧张期待着什么。
直到看到中间的人毫不留恋地离开,眼里明亮的光彩慢慢暗淡。
小少年耳朵耷拉下来,丧眉搭眼地往回走。
*
另一边,岁暮疑惑:“殿下,就这样不管了吗?”
听筝满脸冷肃:“殿下应当有别的考量。想把那群人一网打尽。”
岁暮信服点头,崇拜道:“殿下英武!”
裴牧归:……
李鹤全双手拢袖,了然而又和蔼地笑了笑。
用过饭归置完各类物品,裴牧归到书房处理杨洲官员递上来的书折。
事情比较多,黑衣人和兔子尸体的事暂且被搁置在一旁。
忙完天已擦黑,收拾完休息时,更是到了深夜。
裴牧归在黑暗中睁着眼,里面蕴着深不可测的思量。
翌日,天一亮,裴牧归从卧房走出来,准备回到书斋继续昨日的公务。
一道清亮的声音穿透了宁静的早晨——
“殿下!殿下!!大事不好了——”
裴牧归耳膜在鼓动。
他停下脚步抬手揉眉心。
岁暮一路跑到他面前,弯腰喘气,碎发黏在脸侧,他胡乱抹了一通,指向门口。
“殿下,门外,门外多了一只死掉的野鸡,”
他大大喘了两口,缓过神来,绘声绘色地描述,“好凄惨的模样,血刺拉忽的一片,地面都被染黑了,我去看了一眼,那只野鸡眼瞪地老大,伤口溃脓,白花花的虫子在爬来爬去,有点像昨晚吃的米粥……”
裴牧归抬手止住,“够了。”
岁暮闭上嘴。
裴牧归缓了两息,“扔了吗?”
岁暮摇头。
“为什么不扔。”
岁暮呜呜渣渣地比划。
“……”裴牧归,“你可以说话了。”
岁暮猛地吸一口气,“殿下,我觉得那可以当做物证。兴许能查出些线索。”
裴牧归:……
他抬步往前,玄色的衣角被风掀起。
岁暮怔愣:“殿下,你去哪儿?”
裴牧归清冷的声音传来。
“查线索。”
岁暮觉得自己终于帮上了殿下的忙,欢喜起来,“是。”
天气不太好,云层掩住曦光,地面显得有点沉闷的灰蒙。
死去的野鸡孤零零躺在偌大的王府门口,许多苍蝇绕着打转,一股恶臭直冲鼻腔,逼近天灵盖。
裴牧归站在一旁,注视片刻,眉心隐隐抽动。
岁暮跟在旁边,疑惑:“殿下,怎么了?”
裴牧归往后退了半步,稍稍闭眼,“没事,查过了,可以扔了。”
岁暮愣愣啊了声,“就,这样吗?”
裴牧归:“嗯。”
“足够了。”
岁暮对殿下无条件信任。
这次,裴牧归嘱咐门房扔地更远了点,坚决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躲在远处的小少年大眼睛垂下来,垂头丧气往回。
第三日,裴牧归从卧寝出来。
熟悉的声音再一次熟悉地划破清晨寂静——
“殿下殿下——”
殿下额角一抽。
殿下烦不胜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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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