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精 第9章 第 9 章

小南一抬手，示意西江宫宫人噤声：“这两件事，我自有评判。”

万籁俱寂。

王后要亲自断案，谁敢阻拦？

小南扶小玉起来：“我们先去你洗衣裳的地方看看。”

“且请娘娘先为双成昭雪。”小玉俯首恳求道。

小南沉吟：“好吧，那先去熏衣的地方。”

小玉挣开小南的搀扶，深深一拜，而后在前引路。雅苑里的路不好走，没有铺青石板，这几天寒潮，路上的泥全是软的，一走沾一脚。

小玉未听见王后抱怨，心赞征战沙场的英雄，果然不拘小节，目随心动，回头瞥了一眼小南双脚，发现王后腿上竟一滴泥未沾，步伐轻到不履地，其他人走来一路都是小坑，王后行来却是平平道路。

小玉怔了怔，默然前行。

经过一条涓涓小溪，很快来到众浣衣女的住所，小玉伸手去推那腐门，果然如小南之前猜测，“吱——呀——”极长两声。

甚至比小南的推测更刺耳，因为门和地卡住，推磨了很长时间才推开。

好不容易推开众人进去，轰隆一声，众人回头，门垮了。

屋内臭味扑鼻，小南被迫嗅了一口，大部分是霉味和汗臭味。

“吱吱吱”，这里的老鼠同乌鸦一样，白日里不避人，直接扫着尾巴往大家脚底蹿，好几个跟着小南一道来的宫人都给吓哭了。

小南心中有疑惑，门前不远便是清澈水源，众人又是浣衣女，怎么屋里被褥衣物却感觉好久没洗了？

正想着，小玉道：“屋内恶臭，让娘娘受累了。我们有规矩，两月才得沐浴和清洗一次。”出汗多又洗得少，久而久之屋内气味就不对了。

“门前是活水，多洗几次不会用尽的。”

“娘娘有所不知，我们这般下等人，是不能玷污门前活水的，若要沐浴，得去挑井水。门前的溪水，我们只有两双浣衣的手沾得了，个人身子是沾不得的。”

“这是谁规定的？”小南怒道，他们山里的溪水都没规定老虎喝得狐狸就碰不得！

“晓夫人。”

哦，那难怪了，晓夫人已经死了，小南想着就把规矩改了——浣衣女也可取溪水沐浴，且三日一次。

屋内一片谢声。

双成是月初投的井，后来小玉攀着井绳爬下去，将泡腐的尸身捞起来，也没别处埋，就埋在雅苑的角落里。而双成的褥铺，现在已有新的浣衣女用着了。小南检查半晌，并无异样。

她便提出，要去平日里熏衣的地方瞧一瞧。

偌大一个院子，还未进屋就闻着飘在空中香气，与方才的住所比起来，单就味道而言，是从炼狱到天宫。

院子里有十间屋子，每个负责熏衣的宫人单独使用一间。每间屋子都有十尺见方，不算小了，小南走进之前双成用的那间，环视四周，而后询问平日的熏衣情况。

接替双成工作的宫人战战兢兢来禀，中有结巴，但还是说清楚了细致情况——这十间屋子，本来只有大王的衣物是单独一间，但易尔宫、珊师宫、舞流宫、西江宫这四宫私下要求了单独四间，比较严格严格，香混了会受到重罚。其余各宫的衣物送过来，余下哪间屋子空了，就用哪间熏。

双成这一间，只熏西江宫衣物。

熏的时候，一宫衣物满挂整屋，有时候都挂不下，得分两次熏。

小南心里嘀咕，衡宫里到底有多少人，怎么有这么多衣物？又默默记住那挑剔四宫名号，以后多留心。

小南瞧着屋内正中一豆型铜器，如山一般层层叠叠，嗅着香味都是从铜器里出来，还飘出来些极少的，凡人看不见的微尘粉末，心想这便是熏炉了吧？她当然不能问出来，自己揭开炉来打量，不一会儿就发现机关端倪——炉子但凡出空，都被罩了一种网孔极密的两层纱。炉子最底下有个小盒子，扒在炉底的铜板上。

盒子一打开，里面全是粉末。

小南问熏香宫人：“这网纱和盒子是做甚么的？”

熏香宫人摇头，她并不知，这不是常例。

“这是我给双成做的。因为江西宫每次都掐着香料给，份量少，有时候刚刚好，有时候不够，不会再给。不够的时候香气淡薄，双成就要挨打。所以我帮双成改造了香炉……”小玉边说边给小南演示，“可能散发出去的香粉的会被吸附在这个网上，熏完后只要抽出来抖一抖，就全都接在盒子里了。若哪次香料不够，可以从盒里赵了添补应急。”

“所以这盒里的香料，都是熏过的？”小南问道。

小玉点头：“是，熏完留下的，但还能再利用，颗粒没有变化味道不变。”

这就简单了，小南心想。

凡人眼里，可以依据色泽不对粉末进行分类，却没法判断的这些粉末分别是什么时候被熏过。因为凡人不知道，这些香料颗粒其实已经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小南能看见变化，甚至能感受到极小的温度差。

“颗粒有变化。”小南开口，“距离现今日子越远，颗粒的变化越大。”

小玉一怔，王后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所以、所以！

小玉明白了，眼里流露惊喜的光！

小南笑道：“所以可以依据颗粒的差异，判断使用的日期。”她说着伸出食指，盒里分拣起来，“这个是今天熏的，这个是昨天熏的……”很快，最近一个月的香料都被小南依次拣，排成一个方阵。

屋子里其他人全都傻了，尤其是那名来自西江宫的宫女。

小南转头问众人：“说双成熏错的是哪天？”

“二月初二。”小玉答道，这个雅苑人人皆知，没法瞎编，也没法抵赖。

小南又问：“那天应该熏什么香？”

“琼芳。”

小南指一指她刚才拣出的二月初二香料。

众人哑口，雅苑里熏衣的宫人都认得，这是琼芳。

双成没有熏错香。

小南站起身，对小玉道：“带我去看浣衣的地方。”

“喏。”小玉亦起身。那名西江宫宫人就在此刻悄然后退，似要逃跑，小南哪肯放过她，扭头命令：“你跟着！”

那宫人低眉顺眼，乖乖跟在身后。

熏衣是整个工序的最后一个环节，而浣衣则是第一个环节，所以众人从雅苑苑尾走到苑头。

小南奇道：“之前我看溪水旁有捣衣棒，你们不就近在那浣衣吗？”

她这一提，原本怏怏的西江宫宫人重提了精神，迈步插.嘴：“回禀娘娘，溪水旁的确是大家洗衣的地方，但小玉是个怪人，她跟别人不同呢！”

“哦，怎么个不同法？”

“娘娘！”小玉打断道，“进去看您就知道了！”

已到小玉浣衣的地方。

小南循声望去，呆愣了。

空旷的草地上，架着错综复杂的木制、铜制器械和各种麻绳，纵然小南百年修炼飞跃九州，却没有一样器械她知道用途。

这都是做什么的？

小玉福身：“这些是我自己做的，帮助快速浣衣的工具。”

小南声轻：“演示演示？”

“请娘娘赐衣物。”

小南这才反应过来，小玉这般浣衣女是不能随便浣衣的，她们所洗的每一件衣物都是任务。反正妖精不怕冷，小南脱下外袍，递给小玉。

小玉将袍子丢进一个竹筒状的入口，拉了拉吊在旁边杆上的麻绳，那麻绳上的铃铛叮当作响。还不等小南反应过来，更大的哐当声不断响起，竹片做渠，将溪水引到竹筒里，接着木棒捣衣，拧干……一系列工序全不需人来，甚至连拧干了后晾晒，都是四杆拉扯整平，然后顺着绳子一溜滑下去，两根竿由远及近，“啪嗒”！给袍子夹上两个防掉的夹子。

小南望着随风飘起的外袍，觉得自己就跟这袍子一样摇摇晃晃，暂时还找不到北。

“待晾干后，拉这里就能自动收下叠好了。”

小玉这句补充才令小南回过神，她收了目光往晾绳下首处看过去，竟真还有四杆自动叠衣的，不由感叹，原来这就是凡人的法术啊！

小南问小玉：“这器械都是你造的？”

“是，每日浣衣甚多，如果不这样做，有时候洗不完要挨罚。”小玉回答，她不愿挨板子，所以造了这些器械。

造的时候其他人就觉得她奇奇怪怪的，造完了也不愿意用。

小南心想：人才啊，这个小玉我要收为己用……

“我看这浣衣极快，一日能浣多少衣物？”

“有时多有时少，看接收衣物的数量，昨日是八十三件。”

“雅苑一共多少浣衣宫人？”

“二十名。”

小南心里飞速盘算，不禁叹道：“要是全用这些器械，一月可浣五万件啊！”

小玉先也在心里盘算了下，王后没算错，这才点头：是这么个理，但还是那句老话，其他人不愿意用……

“那条石榴裙，在你这还是在西江宫？”小南说着，回头望向那名西江宫宫人。

那宫人本能偏头，躲闪目光。

“今早拿来雅苑，他们给我看过后，又带回去了，说是王赐之物，不能留在这里。”小玉禀道。

“那你记得裙子的破损在何处？”

“记得，在右下摆处。娘娘稍等片刻，奴婢可以画出来。”小玉说着打开器械中的某一竹筒，

从中取出一片竹和一只刀笔。

竟是储物的地方。

小南笑道：“你这还挺齐全的啊！”

小玉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小南见那竹片只有一面光净，另一面已经被刻满了，便歪头去瞧：“这边刻的是什么？”

“回娘娘，我一直想把这器械改造下，浣衣时再少用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