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边说左手边伸长些,将竹片背面覆住,右手则在正面飞快刻画,背面不是重点,正面才是。
今早西江宫的人过来给她看石榴裙,数落后便拳脚相加,因为当时争执良久,所以破损的地方她记得清楚,已深深印入脑海中。
画完,递给小南。
小南将竹片拿在手里,端详片刻:“石榴裙不可能是你弄破的。”
西江宫宫人听见慌了,径直问出声:“娘娘何出此言?”
小南何出此言?
小玉的器械晾晒衣裳时,四杆会轻拉四角将衣裳展开,可石榴裙的右下摆处是完全破损,如果晒之前裙子已经破了,杆无处可扣,根本无法晾晒。若是晾晒时损坏,还有四竿叠衣,也无法叠。
叠完就滑进布篓里了。
小南看向小玉,四目相对,会心一笑。其实小玉也早知道如何拿出证据,只是旁人对她的古怪器械看也不看一眼,她需要一个人来帮自己解释。
小玉道:“娘娘可否赐奴婢一件作废的衣裳?”
小南指向麻绳方向,“就用这件长袍吧!”她走过去,亲自摘下袍子,对着袍子右下摆一撕,令其完全破损。
而后交给小玉。
小玉双手接了,冲小南投以感激一笑,她低头看袍,却又是一怔——用手撕扯,按理只能大致还原,王后娘娘却只随手一撕,就与画出的破损完全符合。
所谓完全,是每一处凸起与凹陷毫厘不差。
精刀细剪般还原。
小玉垂下眼帘,将袍子拿去器械旁,逐一分部演示——原来,揭开一个个竹筒,这器械其实每一步都有小竿捋过,检查衣物是否破损,一旦有损,整个器械的运作会即刻停止,根本不会洗完。
石榴裙是一气呵成洗完,落入布篓,完完整整、干干净净交给西江宫的人。
无论小玉还是双成,两桩皆是冤案。
见此结果,西江宫宫人知凶多吉少,连忙屈膝下跪:“王后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挪膝移动,抱住小南乞道:“娘娘,她只是一个浣衣宫女……”
不明白且委屈,王后为什么要维护一个贱婢?要为最下等的浣衣女大动干戈?
“只是一个浣衣女?”小南山野天性,这话令她很不舒服,不由反问西江宫宫人,“若按你的说法,你自己又比她高贵多少?”
遂下令,按律重罚该宫人,受板五十,财产充公补给雅苑修缮,而后逐出宫去,永不得回。
判完之后,小南悄悄地,私下问小玉:“你是一开始就做浣衣的么?”小玉不仅识字,且能写会画,还会发明创造,不像其他浣衣女。
小玉嚅唇却未开口,直到小南两眼盯着她,小玉才讲出,自己其实父亲曾做过下卿,自己是以侍妾身份入宫。但脾性冷,脖子硬,还未见到大王就惹恼了晓夫人,先入冷宫,再被发配雅苑。
小南笑了,抬手在小玉肩上拍拍:“知道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小玉弯腰,深深一拜。
*
晓夫人死了,很突然,还是死在大王怀里,大王很诧异。
他暂时不敢待在殿里,躲到丛阳台上去了。
内侍见大王坐于案前,一动不动,仿若老僧入定,但老僧却也不似这般痴痴呆呆,不由担心,便寻思怎么个法子,能让大王展颜?
“大王可想观赏歌舞?”
大王摆手,暂时不必。
“大王可想吃点什么?”
大王眼前瞬间浮出晓夫人死时的样子,两手直摆,不必不必,大可不必。
内侍缓了片刻,才再问:“大王可要……召张美人来?”
咝——大王伸指在头上挠挠,行吧,爱姬许能解忧!
内侍便去传令,不一会张美人就由宫人搀扶,娇娇媚媚又摇摇曳曳上了丛阳台。她前脚刚踏进去,后面就有别的内侍来报:“大王,艾美人来了。”
张美人一听,瞬间娇滴滴变成哭唧唧,原本是摇摇摆摆磨蹭着走的,这下撒腿扑向大王怀中:“大王,你召了臣妾,怎么还唤别人——”
大王摊开双臂任张美人贴.胸,双手却没有抱她,仍旧在摆,自证清白:“寡人没召她,爱姬你要相信寡人。”
张美人哼哼:“那她怎么到丛阳台来了?”一张樱桃小嘴撅得能挂油壶。
“寡人哪里知道。”大王眉头深锁,无奈看向内侍。
内侍见此情形,哪还敢公开禀报,缩着肩膀和脖子走到大王身边,附耳说了句悄悄话:“艾娘娘是来告王后娘娘状的。”
又有告王后的?大王心中一动,但因张美人一直拉扯他的胳膊,撒娇着求让艾美人离开,于是大王关于王后的一念,也就如走马灯过往,匆匆来,匆匆去。
大王道:“好、好!”向内侍下令,“就说本王现在有事,让艾姬回去,改日再来!”
“还改日?”张美人倏地从大王怀里挣脱出来,挺直腰板。
“好好好,改日也不来!”
……
丛阳台下,西江宫的艾美人,正怒气冲冲又哭哭啼啼。她的贴身宫人被王后赶出宫,她带着满腔愤恨和委屈来找大王告状。
内侍从台上下来,唤她:“娘娘——”
张美人以为大王与她感同身受,要替她做主了,径直就上台。
“娘娘且慢——”内侍伸手一拦。
“怎么了?”艾美人说着就打向内侍手臂,试图打掉。往常内侍都会避让的,这次却没。艾美人纤手结结实实敲在硬邦.邦的胳膊上。
她用了狠劲并不收力,骨头碰到骨头,内侍是挨打惯了,不觉疼,艾美人却是第一回吃亏,右手很快就发红肿.胀起来。
“为何不让本宫进去?”她质问道。
内侍原原本本把大王的话回禀:“大王有事,让娘娘回去,改日也不要再来。”
艾美人一听,自己被拒之台外了。
王后驱赶她的宫女,这是第一番折辱,现下是第二番折辱,艾美人哪里还受得了:“大王有什么事?有什么事啊?”
她双膝一软,径直坐到地上捶起胸膛来:“王后欺负妹妹,大王也不管臣妾,这世道,没法活了!”一顿囔囔,可丛阳台造得又高,此时大王耳畔又是张美人不断地温声耳语,底下艾美人大哭大喊,撕心裂肺,他也听不到。
艾美人撒了一顿泼,红肿的手捶酸了,喊也喊累了,嗓子都嘶哑了,丛阳台上没反应,台下这几个内侍,就跟石塑似的,任尔哭闹,只垂眼垂臂,罔若未闻。
艾美人心头讪讪,很是无趣,只好让跟来的宫人扶起她,低头瞧,自己裙子上坐了一地的灰,却又不方便在众人眼前拍屁.股,只能瘪瘪嘴,让宫人遮在她后面,快步回西江宫了。
回去之后,艾美人自是不甘心,派人去查丛阳台上的大王到底有什么重要事,不肯见她?
摸底不难,不消一会便知是张美人故意阻拦。
“张姬这个狐狸精!”最近张美人受宠,艾美人早就看她不顺眼,恨得牙痒痒了,忍不住在自家宫里,将张美人连人带上下祖宗数代,统统问候一遍。
问候完毕,以己行事推断他人,认定王后和张美人是一伙,两人鬼鬼祟祟谋划良久,合起来坑害自己。王后先出手,故意挑刺,先赶走自己的左右手,不然堂堂王后,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雅苑去,还算准了她的宫人正在雅苑,找个莫须有的罪编排她?
然后第二步,张美人出手,隔绝自己和大王。
合作得妙啊!
等她彻底无依无靠时,王后和张美人就能肆无忌惮铲除她了。
艾美人脑补到此,禁不住连打两个寒颤,脊背发凉。
好歹毒的两个女人啊!艾美人忿忿骂道:“哼,王后自己做不了狐狸精,就派个狐狸精来对付本宫!”
艾美人命人将王后和张美人的阴谋往各个宫里传播开去,言之凿凿:“天日昭昭,要让这些耍阴谋诡计的,都曝光在太阳底下!”
当然,艾美人自知,这一阴谋兴许可以扳倒张美人,但累累功绩的王后,却是撼不动的,于是她让宫人往外头传时,悄悄再加了一点料,说王后前不久大胜桓国,你以为真是大胜啊,那是王后串通桓国人,一起演的戏,想欺骗大王欺骗百姓呢!
艾美人心想,说得厉害点,扳倒王后的胜算就大些。
可她没想到,说得太过狠厉,大伙就难信了。
“通敌”可是“叛国”,这话太严重,稍有不慎,会引火烧身。
各宫宫人们自知命贱,不再议论从西江宫传出的流言。各宫娘娘更各个擅长装聋作哑,一连三天,无人唱和艾美人。
艾美人的怨气充斥着整个西江宫,无处发泄。
她夜里睡觉也不安神,想到吃的亏没有讨回来,就会生生气醒。
第四天,艾美人从睁眼开始,不住往西江宫宫人身上撒怨气,打的打,骂得骂,打骂了四、五人,到了已时,心头仍不觉畅快半分。
她察觉到找宫人出气没用,可大王和张美人又在丛阳台上不会见她,怎么办呢?
艾美人想到了王后,旋即命宫人速为自己着盛装,列起依仗,摆驾去王后宫中。
*
因为快复工了,三次元要准备许多事,这周隔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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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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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