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精 第7章 第 7 章

晓夫人脖子上的筋涨起来，急急自辨：“是证据！王良人把毒药涂在镜子上，金良人摸了镜子，被毒死了。”

小南笑道：“可是仵作王医皆已查验，金良人是自己吓死的，非是他杀。”

“他们撒了谎！”晓夫人指着仵作和王医叫道，“金良人是被毒死的，他们撒谎了，本宫之前验的是毒！”

小南再道：“可你的宫人们说你自进寒月宫来，不曾有过查验。”

晓夫人刚才自辨得匆忙，未曾细想，现下漏洞百出，只得用一个又一个谎话来圆，她指着两心腹道：“她们也撒谎了！本宫明明验了！”

“可有人瞧见晓夫人查证？”

偌大一殿，无人应答。晓夫人的脑袋从左扭到右，满殿低头和沉默不再让她感到得意，而感凄凉。

“本宫验了的，本宫验了的。”晓夫人喃喃道，她不能认输。

“那请问你验出的是何种毒？”

晓夫人不出声。

“要先编好毒药的名字么？”小南笑问。

晓夫人对上小南的眼睛，心慌意乱之下脱口而出：“二月摧！”

小南旋即命人查验医术，很快查到“二月摧”是无色无味服食毒药，摧坏肝脏，没有摸一摸就猝了心的说法。晓夫人所指认的毒药，是牛头不对马嘴。

众人再将镜子反复验了数遍，并未被抹毒，镜子是清白的。

戳穿至此，小南直接道：“晓夫人，你草断人命！你冤枉王良人！你查证为假私贪为真！你可知罪？”

晓夫人承认中依旧抵赖，“金良人她、她可能不是被二月摧毒死的，可能是我验错了，但也不能说她是被吓死的吧？这世上真有人会被吓死？镜子……本宫是想把镜子带回去。爱美之心人皆有，长得好看的人才爱多照镜子，才会起拥镜之心，倘若有些人长得丑，不敢照，住的地方才一面镜子也没有。”

虽然承认了自己的恶行，但也要含沙射影捅王后一刀，这样心里才能舒服些。

可惜现在的王后是小南不是姜昀，你捅她一刀，她原样奉还：“内里丑陋的东西，照再多次镜子也没有自知之明。”

晓夫人没想到王后竟然会回骂她，气得发抖。

小南上前一步，正准备再开口，忽然听见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喊她：“王后娘娘。”

小南一回头，见是韩美人，

木头美人说话了？她有何事要说？

小南的手藏在袖子里弹了弹，一道凡人看不见的光射.出，定住晓夫人，令其脚不能动，口不能言。

就在这时，韩美人开口继道：“晓姐姐也不是存心的，您得饶人处且饶人。”

小南：让谁饶人？是谁处处不饶人？

这都不是存心那什么算存心？

韩美人说话细声软语，她穿着一件粉色衫子，并非绸缎而是普通织布，但这素朴却恰恰好衬了她的白肤，整个人雅淡温柔：“这些年来，晓姐姐为大王管理后宫，费了很多心血，很不容易。王后娘娘您没有管过后宫，不知道晓姐姐的辛苦——”

小南一面听她说，一面心想，姜昀战场出生入死，难道不辛苦呢？晓夫人窝里斗，再辛苦也不值一提！

韩美人紧接着说出的一句话，让小南脾气彻底炸了。韩美人劝她：“——不要让真正做事的人寒了心。”

“你是傻子吗？”小南忍不住出口，“她刚冤枉了你宫里的人，还减了你的月俸！”

小南不明白，为何鱼肉会帮刀俎说话？

韩美人却摇了摇头，一副“弄不明白的人是你”的表情：“您身为一国之后，却骂骂咧咧，又是‘东西’又是‘傻子’，有损国体，大王脸上也没有颜面。”她抬起手臂，将掌心抚在胸口，仿佛剖心自证：“娘娘，其实全天下每个人都曾被冤枉过的，谁活在这个宫里没受过委屈？但为了大王，为了这宫里的和睦，肯定要受些苦和委屈，这都是我们作为大王的姬妾应该做的。我记得大王曾经说过，‘吾喜吾姬，亲如姊妹，未曾置过一气’，这就是大王赞扬的，我们的美德啊！说来，我受过的委屈，自己是从来不好意思提，更不会回骂出口。您想想，您身为王后，对得起大王那句赞美吗？”

小南听韩美人自以为的苦口婆心，一字一句，越听越气——姜昀那是受委屈么？她都丢了性命？还有那个什么狗.屁大王，班师回朝之后，连他的面都没见过！为这昏君的一句话，就要付出一辈子的牺牲？

小南是想不通的，在她眼里，一国千里都不过是广袤地图上的一粟一沙。一国之君，她也没觉得有什么雷霆之威。

小南怒极反笑，禁不住拍掌：“好、好！给我把她请进来！”

她方才来寒月宫时，恰巧撞见那位因咳嗽受罚的宫人，将其救下。

那宫人被重带回殿内，仍旧不住地咳。

王医正好在殿内，小南便命王医为其医治。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一个宫女怎受得起王医诊治，连这咳嗽宫人自己也吓得退后。小南再次下令，宫人才战战兢兢请王医诊了脉。

王医报说，宫人是连着几夜忽冷忽热，风寒和燥热交杂导致的咳嗽，煎三副药吃应该能好。

小南点头，命王医退下撰单开药，而后问那宫人：“你夜里怎么会忽冷忽热？”

宫人方才被拖下时无人相救，已看穿失望，便直言实情——韩美人常穿布衣，吃糙饭，因此受到过大王称赞，说“后宫勤俭，以韩姬为第一”。这韩姬得了第一，愈发遵循起艰苦朴素，不仅自己穿布衣，而且她贴身的宫人们必须艰苦，冬日里没有棉毛厚服。所以冬季寒月宫正殿受寒宫人极多。

最近开春却倒寒，尤其夜里，温度甚低，韩美人自己穿得少，脚冷手冷睡不着，便命宫人不住地烧暖炉，往她被窝.里送。暖炉凉了就要及时更换。因此这宫人一会炙烤生炭，一会寒夜风吹，才热冷交替，更兼衣裳单薄，一夜未眠操劳疲惫，才落下咳嗽。

小南听完，命她退下好好休息，这几天就不用当值了，还派了名王后殿的宫人去照顾她。

安排妥当后，小南眯着眼睛瞧韩美人，道：“看来美人娘娘也不是真受得委屈啊！”她为鱼肉时维护刀俎，为刀俎时却对鱼肉无情，看似心善，其实不过是媚上欺下罢了。

小南下令，以后韩美人如何待遇，寒月宫正殿的宫人们便如何待遇，完完全全言行一致，一视同仁。

韩美人深埋着头，一声不吭，重成木头美人。

小南回头，重瞥向晓夫人，韩美人趁机默默退远，直退到壁前，藏在众宫人身后。

小南拇指和中指在袖内再弹，解开晓夫人的桎梏——挨个处理，这位的账还没算完。

晓夫人扭了扭脖子，她从未把韩美人放在眼里，因此未能察觉韩美人位置移动，不知时间流逝，只道还在与王后回骂那一霎。

晓夫人胸腹起伏，继续发抖，继续生气：“你、你！本宫不过质疑世上真有被吓死的人吗？王后怎地骂人！”将话题全引到误判上，坦然跳过“镜子”那一截。

倒成了小南先骂人。

好吧，跳就跳吧，小南也不愿再与这类无赖过多纠缠，想速战速决，便道：“世上还真有被吓死的，多是些做了太多亏心事的人。”

“呵呵，王后如此了解，莫非自个被吓死过？”

小南轻笑出声，近前一步，附与晓夫人耳边：“我倒是没被吓死……但被毒死过。”

这话极轻极低，全殿只有晓夫人一人听到，听得她汗毛倒竖，鸡皮骤起：“王后在说什么？！”

“在说我吃了几只鸡腿，就被二月摧毒死了。”又是极轻极低一句，悄悄送入晓夫人耳中。

晓夫人拂袖甩开小南，“本宫完全不懂王后在说什么！”她扬起头，企图俯视小南，“王后不要血口污蔑，本宫清清白白！”

清白？小南笑了，轻声在晓夫人耳边问：“真不知鸡腿、二月摧？”

晓夫人眼睛直眨：“本宫清清白白！”

“晓夫人敢起誓么？”

“本宫不曾下过二月摧，更未曾听过什么鸡腿不鸡腿的，若有欺骗，叫本宫不得好死！”

“好！”小南抬手至腰间悬空，一道凡人望不见的光亮射.向晓夫人脖颈，而后消失。

“既已立誓，姑且信你与此事无关。但错判王良人，贪图金良人私误，仍旧是你的错与恶！”小南又道，她不知道该怎么判轻重得当，但记得姥姥说过，凡间有法有律，凡人都依法律奖惩，便问，衡国后宫可也有律？

宫人们回禀，的确有祖宗规矩，还串册成书。小南便命宫人翻查，照着书里律令，判罚晓夫人禁足半年且扣除十二个月的月俸。

一宣判完，晓夫人就绕过小南，气呼呼地走了。

她是不会甘心的，那是劳什子规矩，往上数三代都没有依从过了，凭什么她要遵守？晓夫人回珊师宫后，越想越气，先把那两讲了真话，背叛她的心腹一顿乱棍暴打。

两宫人直喊冤，晓夫人哪信他俩的辩解，竟活活将二人打死了。

又听说大王狩完回了宫，不管不顾，就跑去大王宫中告状去了。

当她闯进大殿时，衡王托着腮，将身子倚靠在案几上。

大王正思考着昨日猎场上发生的事情，他答应给张美人猎的狐狸跑了，没猎到。美人一顿哭泣，还举着粉拳捶他胸口，大王的心都要被美人捶碎了。拥美在怀，他便哄她：“换一样，你换一样东西要，无论要什么，寡人都应允你。”

“这可是大王说的。”

“君无戏言！”

“臣妾要那王后之位！”

大王搂着张美人的手臂瞬间僵硬了，废掉王后？这可不行。

大王便同张美人讨价还价，最后答应封她做夫人。

这不，正想着这事呢，晓夫人就找上门，前脚刚踏进殿内，后脚还未迈入，就喊了起来：“大王——”

大王脑袋在撑在手上，心情忐忑，晓夫人是他第一个女人，剪水明眸白玉肌肤，这些年过来，眼眸和肌肤也没变难看，但……脾气差了些，怎么开口，才能让她不生气地接受张美人的晋升？

“大王，您要替臣妾做主啊！”晓夫人跑过来径直跪在大王脚下，抱住他的双腿。

大王跳将起来：“咿呀呀呀呀——”

“王后娘娘欺负臣妾，您要为臣妾做主！”

“王后”两字略为陌生，大王怔忪，而后皱眉，又想起这好像是后宫美人第一回告王后的状，突然来了兴趣：“爱姬，发生了什么事？”

晓夫人一顿哭诉，不提自己错判贪私，只把小南的所作所为添油加醋说出。

大王一看晓夫人哭得梨花带雨，有些心软：“晓晓，别哭了别哭了。”正好到了晚饭时候，内侍来呈，大王便留晓夫人一道吃饭。期间有一盘烧鸡，大王好心，特意为晓夫人夹了鸡腿到她碗里。

晓夫人瞧见，心里一抽，不知怎地，有些哆嗦。

又想，世上哪会事事报应，要是起誓人人应验，怎又讲恶人活百年千年？

晓夫人依偎在大王怀中，笑盈盈谢过，夹起鸡腿咬了一口，脸上还带着笑呢，突然定住——竟是一口肉不在喉管卡错了位置。

“晓晓，你怎么了？”大王奇怪，晃了晃怀里的人。

这一晃更是岔气，晓夫人仰起脖子想大口吸气，却是不能，脸渐渐就煞白了。

珊师宫的晓夫人，竟被一口鸡腿噎死了。

明天休一天，后天更。

评（红）论（包）继续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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