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机械女神同时尖叫起来:“那是我们唯一的眼睛!别开枪!”
见姜凛全然不理,手指已经按上了扳机,佩佛瑞多立即推锅:“是厄倪俄,是她往那个女孩手上刻字的!”
厄倪俄面容扭曲:“是我做的又怎样!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提醒……啊!!”
它话还没说完,就发出一声巨大惨叫——仅剩的右臂被姜凛一剑劈断,笨重庞大的躯体重心偏移,顿时砸在了地上,当场压扁了一个围堵众人的壮汉。
姜凛神色暗到极点,拎起重剑,凌虐般生生割开“机械眼球”的外层,怒而逼问:“为什么要刻那个词?她为什么对那个词有那么大反应?”
得诺尖叫,厄倪俄疯癫大笑起来:“你猜不到么?你觉得她的创造者会创造出一个没有弱点的‘神’吗?!”
……果然是这样。
在改造实验成功后,她还被人为烙上了一个“触发词”,以至于就算在失去记忆后,仅仅是见到这个词就彻底昏迷了过去。
姜凛握着剑柄的手无意识发力,连带着整把近百斤的重剑都大幅振动起来,倒映出那双浸着血色的双眸。
周围的人声、枪声依旧嘈杂,而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回忆中一道稚嫩的声音却清晰地响起——
六年前,少女凌苋按下语音键,和冷漠的“新哥哥”委屈地抱怨:
“哥哥,我最近吃了好多小庄做的饼干,蛀牙了……医疗舱不给我上全麻,我感觉那个钻头要钻进我脑子里了,真的好痛好痛!”
“你来以后要记得监督我少吃甜食!我真的很怕疼,老爸笑话我是娇气鬼,你可不许笑话我……”
那个小时候连牙疼都忍不了的“娇气鬼”,是怎么熬过成百上千次的电击实验的呢?
……她会喊疼吗?
会无数次想要一了百了,却又因为想到他而硬生生忍下去吗?
姜凛的怒火瞬间燃烧过了头,那一刻几乎要压不住内心的毁灭欲,宁可自己血溅当场,也要把这几个机械体彻底碎成片!
他那满载愤怒的一剑下去,机械眼球乍然四分五裂,仿真“组织液”喷泉般涌出。机械女神最脆弱的部位被生生破开,直接宕机自爆,刺鼻的机油流了一地,融入了遍地血泊之中。
世界一瞬间恢复喧嚣,就像有无数炸弹同时爆炸、凄厉的惨叫交织低低的哭泣声,一刀一刀地剜开心口。
“是啊,当初你为什么不能早点去见她呢?哪怕只早半天到帕特莫斯星上,你也能把她从血海中救出去了。”
系统的机械声恶劣低笑起来,在姜凛耳边反复逼问:
“你不觉得自己很没用么?她为了不让你被研究院带走,宁可自己去经历那一切……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拖累,你的存在只会让她越来越痛苦,永远无法实现真正的进化,永远被软弱的情感折磨!”
悔意、愤怒和自我厌恶化作钢针,刺穿了他的五脏六腑,和着血从腹部的弹孔处流出。
人工智能白泽察觉到了不妙,连着喊了他好几声都无效,恰好灵机一动,直接播放了凌苋当初留下的那段语音“遗言”:
“如果只有姜凛一个人醒过来,你就替我给他带句话。”
“……告诉他,在遇见他之前,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过死亡。”
语音中,凌苋的声音很轻,尾音柔和:“系统说得对,感情会让人变得软弱。但它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念出你的名字的时候,我也同时拥有了大步向前的勇气。”
人类因爱软弱,却也因爱坚强。
光怪陆离的一切从血色中抽离,系统恶魔似的低语被清冷女声盖过,姜凛遽然睁开眼!
重重砸地的膝盖重新拥有了站起来的力量,身上的一切伤口都不再叫嚣着剧痛,而他深入骨髓的自责被洗涤干净,每一寸筋骨里都注入了动能。
“你对我来说也是如此。”
他几不可闻地说,“……要是死在最后一步也太可惜了,我可是连在婚礼上的发言都想好了。”
白泽松了口气,尖锐道:“您能不能先把婚求了再想这些?”
姜凛喘了口气,沾着血的嘴角轻轻一弯:“安排进日程,就定在……半天后吧。”
他拎起重剑,抬脚向紧闭合上的“传送门”而去,反手一剑,全力捅过去!
.
系统外,星际战场。
炮弹即将撞上护卫军主舰时,几艘护卫军的护卫舰同时从侧面疾速斜出,以自己的机身替主舰挡了攻击,连人带机甲一同被撞成了碎片。
随后,敌方的战舰列队忽然变了,从保护型转为围攻型,半个军团的上百台机甲同时包围过来,剩下的机甲掩护主舰往另一方向转移。
“这么爱养死士?”
凌苋冷笑一声,丝毫不怵,用力一推操作杆,玄武灵巧地在空中侧身翻滚,钻出四面八方袭来的燃.烧.弹组成的拦截网。
她无形的精神力一扫而过,敌方近乎三分之二的驾驶员飘然断了线,副驾只好接连顶上,白着脸心惊胆战地拉开距离。
玄武内,凌苋身旁的副驾年纪轻轻,长了张娃娃脸,是被许郴派来辅助的。
娃娃脸副驾见她身形单薄,精神力又耗费了许多,出言轻声试探:“您的人机匹配度下降了百分之三,需要我帮您分担一点压力吗?或者您需要缓释剂吗?”
凌苋头也不回地抬起手,示意他把嘴闭上。
许郴的通讯忽然打过来,娃娃脸副驾主动替她接起:“将军?”
“小苋,你冲得太靠前了,我们的人跟不上玄武,不好掩护你。”通讯里,许郴的声音毫无异样,“别心急,你往后撤。还有——别紧盯着赫卡忒不放,把她交给我。”
娃娃脸偷偷掀起眼扫向凌苋,看到她略蹙了一下眉,并没有多问,直接应了下来:“知道了。”
而后,玄武放慢速度,调转方向,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反叛军主舰附近的队伍中,下一秒,炮口却腾地对准了许郴所在的主舰。
反叛军的通讯频道里瞬间哗然:
“怎么回事,凌小姐是断连还是叛变了?玄武被敌方接管了?”
“掩护许将军!收缩队形!”
.
“给我上!”
系统里,中心广场离门最远的一侧里,唐沉趁姜凛被机械体困住,无法分身,果决带人围堵次难对付的艾米莉。
随身带着的可收缩武器包已经快被掏空了,艾米莉找准空隙,侧身一滚,咬牙躲开上方冰雹似的子弹,摸出最后一把枪,对着机甲扣下扳机。
然而那把寻常的手.枪根本无法与经过改装的外骨骼甲抗衡,只在最外层上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擦痕。
“别白费力气了。”
唐沉站在半米开外,嘲讽道,“武器袋空了吧?你们拒绝加入地下四,拒绝研发新型武器,因此必然死于装备上的差异——你不应该一早就料到吗?”
艾米莉喘了一口气,直戳他痛点:“你觉得黎光能原谅你么?即使强行把她留在这里,她现在也已经知道你在同类身上做实验的事了,你猜你们还能和在帕特莫斯星上一样么……唔!”
她的话彻底把唐沉惹怒了,他沉着脸一挥手,穿着外骨骼装甲的手下瞬间抬脚,将她踹到几米外:“给我闭嘴!”
艾米莉咽下腥甜,想扶着旁边的墙体起身,却因一时失力而站不起身,无声地诅咒了一句。
手.枪脱手,她硬撑着将其捡了起来,却因失血过多,连枪都握不住,根本无法瞄准那个半米外的白色身影。
……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她的心脏跳动得极快,在濒死前,脑海中出现的最后一个画面竟然是傻缺哥哥的脸,似乎又听到了埃利斯在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呆瓜脸!快来,你哥我终于找到带你回家的路了——卧槽这门的吸力怎么这么大,跟紧我啊啊啊啊——”
……真是丢死人了。
艾米莉的手在生理性地发抖,心里却很平静:
火焰星的种子好歹活下来了一个,如果帕特莫斯星有朝一日能得以重建,以前的家也有人能复原了。
远处的姜凛终于硬生生把门砍出了一个缺口,高声指挥想出去的人离开。注意到艾米莉这边情况不妙,他抢过一台机甲,开到最大速度赶过来:
“艾米莉!撑住!”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外骨骼装甲里的人狞笑着举起大锤,当头向她砸下,周围的气压已然变了。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
一股力忽然及时推来,艾米莉连滚三圈,竟然惊险地躲开了那致命一击!
像是有人特意协助帮忙,她被扶着蹲坐起来。来不及多想,艾米莉顺势举枪对准不远处唐沉的身影,手指重新按上了扳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枪声响起的那一刻,艾米莉的肩头沾上了一片濡湿,就像是有人正在无声地流泪一样。
子弹穿心而过,唐沉脸上的神情凝固了,瞳孔骤缩,前倾跪倒在地。
“……晚暮,你……”
他眼前的一切颜色都在飞速褪去,先是变成色块,再荒诞地扭曲成光斑。
据说人在死前的一刻,大脑会快速回顾自己的一生,连续播放从生到死的片段,古地球时代的人管这个叫“走马灯”。
但是他的脑海中只闪过了一个特别的片段。
那是他第二次来找帕特莫斯星找老师的时候,上次得知庄晚暮喜欢吃甜食,于是他特意给她带了一盒糖。
“谢谢师兄!”庄晚暮似乎很惊喜,“这是给我的吗?”
唐沉微笑点头,递过去:“希望合你口味。”
就在庄晚暮抬手要接过的刹那,周围的地面震动了起来,警报尖利地发出响声:“天灾预警,陨石来袭——”
中枢星系的防御系统完善,唐沉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紧急情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庄晚暮带进了避难用的地下室。
地下室窄小.逼仄,最深处的安全位置只能容下一个人。庄晚暮看起来瘦弱,力气却不小,把他推进最里面,自己扒着梯子悬在半空晃悠,看着危险极了。
唐沉高声道:“这样不行,晚暮,你和我换个位置——”
庄晚暮不答应,明明握着绳梯的指尖在发抖,却假装冷静地说:“不行,我看书上说,勇士要身先士卒,在危险来临时站在最前面。”
唐沉哽了一下,觉得她的话透着一种荒谬的好笑:“……你做勇士,我做什么,躲在后面的胆小鬼?”
庄晚暮回过头,金棕色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笑容纯净到不掺一丝杂质:
“你呢,就当被我救下来的主角吧。”
外面陨石碎片不断坠落,巨大的声响不绝于耳,恰好遮住了他聒噪的心跳声。
那一刻,自诩精致利己主义者的少年受到了极大冲击,他的心动始于一场无目的的营救。
多年前那盒谁也没接住的糖砸在地上,他特意挑选过的五彩糖果碎了一地,就像如今掉在地上的弹壳一样,发出清脆的响声。
姜凛赶到时,唐沉倒在一片血泊中,嘴角微微扬起,呼吸已经停止了。
罪行累累的阴谋家死在了他一生里最美好的回忆里,在阳光下毫无怨言地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