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苋神色变了,蹙眉问:“怎么回事?”
这种堪称变态的力量绝对不是寻常人类能拥有的。
就连经过改造后的她都很难达到这样的力量水平——她的进化方向主要集中在更加强大的精神力和百毒不侵的防御力方面,战力值提升都没有这么显著。
“……你被带去军方后,都经历了什么?他们也对你下手了?”
姜凛侧眸看她,觉得她眼里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格外可爱,语气随意:“没有,算是我自己弄的。”
当年被带走后,他先是被迫进行了半年的高强度训练,然后就被直接丢进了边缘星系的最外层,直接成为了远征军的一员。
在一次探测未知星域的任务中,他不慎感染了一种远古病毒。
那种病毒传染性极低,致死率极高,随队军医没有找到破解方法,连着抢救两周都无效,一度以为他活不下来了,只好把他放进漂流舱里,打算隔天把他的“遗体”流放到太空里。
然而诡异的是,第十五天,心跳明明已经停了一天一夜的少年睁开了眼。
他高烧近二十天,浑身的状态都差到极点,却还能用精神力连上接口,操控漂流舱回到了临时基地,用手硬生生砸开了耐高压玻璃外壁,浴血从死神手里爬了回来。
病毒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帮助了他实现了力量的进化,重塑出了一个“人型粒子炮”。
“所以说——不要乱丢太空垃圾。”姜凛似笑非笑,“要合理回收,不然就会多出新种类的奇怪东西。”
红场里的白光一晃,恰好从他额前的黑发直直打下来,映得他的脸几乎都藏匿在阴影之中,瞳色深得几乎不像正常人类的眼睛,无机质的森冷感如影随形,久久不散。
几人看着他,忽然感觉后脊发冷,就连和他最熟悉的埃利斯·艾德里安都不由后退一步,一种陌生感和恐惧感冒出心头:
——他现在还算是人类吗?
凌苋对上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不仅没后退,反倒往前走了一步。
她抬起手,指尖拂过他肩头的银链,碰到大领口下露出的一道狭长伤疤上,视线顺着下移。
她知道他身上还有更多道伤疤,都是在远征时留下的。
或是在后腰,或是在腹部,不均匀地分布在那具肌肉饱满的身体上。
在护卫舰上的那一夜里,她亲眼看到过,甚至细密地吻过。
“很疼吧?”她敛着眼,轻声道,“我知道,我也有过。”
进化能抹去伤疤,却无法抹去曾经从肌肤表层刻进骨缝、扎进心口的疼痛存在过的痕迹。
三年前,他们一个因逃狱失败而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一个险些变成“太空垃圾”,悄无声息地死在浩渺星海之中。
姜凛握住她的手,很小心地没有使力,低头吻了一下她蜷缩起来的指尖:“没关系,已经痊愈了。”
他想:只要能再见到你,就算是再经历一遍数百倍的痛苦,也都是值得的。
在被病毒折磨的日子里,少年姜凛身上每一处都如同着火一样灼烧出剧痛,自己在生死线竭力挣扎了十多天,无时无刻都在被刀割上身,曾许多次想过“干脆一闭眼死了得了”。
远征军的飞船配备“禁果”试剂,意在为受到生不如死折磨的人提供最快解脱的方式。意识不清的时候,他攥着那支淡粉色试剂,针头那端已经戳进了肌肤,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就这样僵持了十几分钟,他一把捏碎了试剂,亲手把结束痛苦的退路彻底斩断了。
他近乎咬牙切齿地想:“我不甘心。”
少年姜凛的记忆被消除了,但潜意识里总觉得有人在等他。
他记不起来对方的样子,记不起来他们的曾经,找不到任何对方真实存在的痕迹。
但姜凛就是觉得有人在等他,在光年外的另一片星空下,又或是在模糊不清的遥远未来里。
那个人是个小骗子,他应该去找她算账,然后带她走,把她从地狱中带回人间。
所以,他还不能死。
……
这些曾经的痛苦心路历程在他脑海中闪回了一遍,姜凛的神色却没露出半点异样,并没有将其说出来搏对方的心疼,只是开了个玩笑继续哄她:
“亲爱的,你再往下摸就算是耍流氓了。”
“还有人在看呢。”话虽这么说,他的语气却张扬地很,极度嚣张地扫了一眼后方被打上“情敌”标签的塔米,生怕对方听不见似的,“等我们回去,你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后方,自觉碍事的三个人齐齐闭上眼,被忽然开屏的孔雀秀了一脸。
凌苋深吸一口气,一时不知道是该先骂他两句,还是该继续追问,只好别开眼,试图把话题扶回正轨:
“墙破不开,这里被改动过。”
“光靠蛮力似乎没什么大作用,总会出现新的墙。”艾米莉沉吟,目光投向一旁的塔米,抛出一个关键问题,“你是地下四的老成员了,你们组织究竟是怎么创立起来的?首领是谁?”
塔米面色发白,红唇掉了色,只是摇头:“……我不知道。”
埃利斯不耐烦地抬起眉:“你想不想从这里出去?我们不是来找你茬的,我们是想找出离开系统的路。没有人不想离开这个该死的系统吧?”
金发女人嗫嚅片刻,还是没说出一句有用的信息。
无人看到的地方,凌苋和姜凛交换了一个眼神。
埃利斯还要逼问,姜凛偏过头,懒洋洋地扬手制止了他:“算了。”
红墙边,黑发男人个头出挑,神情傲慢地俯视下来,面色不改地挑起一个冰冷的笑意,漆黑眼眸里淬着奇特的寒凉:
“在绝对力量面前,没有任何破不开的墙。”
下一秒,他往前迈了一步,站在方才被破开的过道里,抬手复又按上墙,手背上青筋乍起,显然是要带着十成十的力量压下去——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音量不高,但又非常清晰:
“你们终于来了,我等你们很久了。”
所有人一顿,诧异地往后方看去。
房间的入口处,红墙黑门前,站着一个意想不到的白衣身影。
金色眼镜框闪着细碎的光,同时遮挡住了那人斯文温和的半张面孔。
是唐沉。
他波澜不惊地站在门前,对姜凛摇了摇头:“请把手放下,这样是没有用的,只会加速系统里世界的崩塌,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你终于露面了。”姜凛眼中闪过一丝讥诮的光,“唐医生——或者说,地下四的主宰者?”
身份被他揭穿,唐沉只是笑笑:“受人之命,不得不从而已。”
“受谁的命?你不是许郴的人吗?”
“是的,不过严格来说,我还有另一个上司。”唐沉耸了一下肩,“一年前,这个系统就出问题了,外界难以知道里面的情况,所以有人命令我进系统清除一切,最好是直接毁了它。”
埃利斯警惕地盯着他,下意识挡在艾米莉身前,双指夹起一枚冷光闪闪的回旋镖,“谁?”
凌苋眼睫一动,提前猜到了:“……西里斯·赫卡忒。”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小凌。”唐沉赞许地点了一下头,“你们也知道,赫卡忒院长是这个系统的设计者和控制者——至少在系统衍生出自我意识前是这样的。”
“所以你实际上是双面间谍?”埃利斯皱眉道,“你表面上答应许校帮助我们,实际上却效忠赫卡忒?你真是个彻彻底底的混蛋。”
“不,我以前的确是想替老师报仇,所以才会答应许校进系统保护你们。”唐沉垂了一下眼,神色未变,“只有研究院那边才知道离开系统的方法,为此,我一直想尽办法让赫卡忒相信我的‘忠诚’。很不幸,她是我见过疑心最重的人,为了测试我,才将这个毁掉系统的任务交给了我。”
埃利斯有点被绕晕了:“你到底是哪边的?什么叫‘以前想’,那你现在到底怎么想的?”
唐沉却没再解释,平静的视线依次掠过几人,最终落在凌苋身上,神情才终于复杂了几分:“抱歉,我一直没把这些事告诉你们。”
凌苋却对他那些话无动于衷,眼皮一掀:“别提没用的,有话直说。你不仅不会帮我们出去,并且还会阻止我们摧毁系统,对吧?”
唐沉没有反驳。
“你们找的方向很对,这里的确存在过一扇门,就在这堵墙的后面。”他说,“但是我不能让你们出去,这么大规模的破坏会引起系统的完全崩溃,届时就无法从内部进行修补了。”
“……修补什么啊,哥们。”埃利斯难以置信,“我们又不是不带你一起走,你跟我们一起出去不就完了?你看,这样你两边的任务都能完成了,既帮了我们,又搞死了系统,一举两得啊。”
唐沉默而不语,目光闪烁。
奇怪的是,他不回答,凌苋和姜凛却也没出声,只是无言对视一眼,面色看起来竟然很凝重。
艾德里安兄妹一头雾水,在这诡异的气氛面前也不敢再开口,面面相觑。
艾米莉仔细思虑片刻,谨慎抬眼环视一圈,忽然意识到少了一道熟悉的小身影,开口问道:“……黎光呢?它不是跟你一起走了吗?”